第91——95章

  卷一:涅槃卷第九十一章挟持

  被死死压住的秦长歌抬头望天,哭笑不得,这人,真当她是睿懿了,居然还记得她怕痒,一被碰到腰下三分之处,最容易浑身发软,前世有绝顶武功打底,从不会给人近身,偶有碰着,她可以运功抗拒,所以这个弱点只有他知道,不像今世之身体,居然也有一样的毛病,最糟的是,因为武功修炼未成,她想运功抗拒也不能,只得任他轻薄。

  撕吧……撕吧……除非你假戏真做……否则你一定……

  哧拉一声。

  静寂血液里听来令人浑身燥热。

  ……

  萧玦已醉。

  凝珠香后力极足,一坛足可令一壮汉醉倒酒香,而他忧闷之下,连喝了两坛。

  昏眩摇晃的视线里,所有的景物都如在烟水中摇晃,晃出缠绵的叠影。

  ……她眼波如饴,她鲜活如莺,她眉拢远山,她婉转灵慧,那轻浅幽细的呼吸,宛如风里的蝴蝶,一个起落便是一段旖旎的情诗,字字句句都是邀请。

  手起手落,亵衣带着旖旎的春风离开玉般的身体,珍珠白贡缎绣双鲤的抹胸,一瓣蔷薇般飘落雪地。

  积雪双峰白,飘香榴珠红。

  萧玦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冒出了灼灼烈火。

  烈火缠身,焚尽理智灵魂,都化了深埋于久远岁月里的劫灰。

  腾起的火光里,人影扭曲缠绕如蔓藤,蓬勃生发,于雪夜极度的寂静中葳蕤。

  萧玦低低的呻—吟,欲待一力飞奔,以经历漫长压抑而此刻无限蠢动的热情与内心里灼灼烈火,奔向那一方可以给予永恒宁静与清凉的雪漫山峦。

  却有一点朱砂艳痣,如樱花娇艳当胸,扑入眼帘。

  无血色猩热,有血色森凉。

  蓬!

  如热焰遭遇极地之雪。

  瞬间被冰冷的血色湮灭。

  ……这痣……这痣……

  绝艳的色泽,大如相思红豆,于玉脂肌肤上如此鲜明,想要欺骗自己也不可能。

  长歌的身体,何曾有痣?

  她不是长歌……

  不是……不是……

  别管是不是……别管……别管……那么美……那么相似……

  不……不……不能……

  情欲奔涌,身体疯狂呐喊,一声声叫嚣着驰骋的欲望,理智和情感,却不允许自己放纵的去沾染,萧玦的手,就那么被定住了般,凝在了半空。

  好半晌,他才颓然松开手,如被疲倦潮水席卷而去般,猛一个翻身,翻落秦长歌身体,直接翻到了雪地里,居然也不爬起来,就那样双手遮眼,枕雪而眠。

  秦长歌慢条斯理的做起来,慢条斯理的拿起抹胸,系好,整衣。

  其间她一直偏头打量着萧玦,尊贵的皇帝,毫无顾忌一动不动睡在雪地上,金冠坠落,白色的底色上,黑发一地散开,他俊朗的侧面完美如画,却也是笔意忧伤的画,深紫三十四金龙锦袍和明黄金丝腰带上蜜蜡石,东珠,绿松石,红珊瑚都半覆了碎雪。

  微微叹息一声,秦长歌起身,拿了一坛酒,似笑非笑的倚了那断桥桥栏,一口口的饮了。

  月夜之下梅开半朵,暗香浮动,美得有种冷清的决绝。

  饮完,将坛子抛开,秦长歌对靠着冷雪歇了欲火的皇帝陛下淡淡道:“陛下……您也看见了,明霜不是睿懿,明霜也不愿做任何人的替身,既然您想要的永远只是那一个,何必牵扯无辜?”

  她就手一抛,将灰鼠皮裘披风抛到萧玦身上,轻轻道:“什么都可以复制,唯独情感不可以。”

  不再回顾,秦长歌转身而去,幽深原木长廊下八卦灯不住在风中飘摇,映的她身影纤长,迤逦如浮云,她前行的姿势,宛如女皇自宝马香车缓行下,履足莽莽河山。

  这一刻她不是小宫女明霜,她是秦长歌,一代红颜,传奇神后,在身后这个前世最熟悉她的男人牵萦疑惑的目光里,她已无须以一再的掩饰欲盖弥彰。

  萧玦,只要证实了你的无辜,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但是,我连自己的替身,也不愿做。

  你若足够聪明,那么,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

  温暖的披风上柔细的茸毛扫着萧玦的脸,微微散发着沁凉的香气,熟悉至今令人心旌摇动。

  缓缓坐起,眸中又神思的表情,萧玦看了看被秦长歌抛到一边的酒坛,一把抓了过来,仰首饮下了那几滴残酒。

  他缓缓转动酒坛,将坛口就着月光,仔细的,像是观察什么珍奇一般细细端详。

  精巧的双耳圆肚浮雕飞鹰图案坛子,釉面明洁,在月色下发出淡青色的光,坛口整齐清洁,只在一处,微微泛着淡淡的莹光,却没有任何颜色。

  微微皱起长眉,萧玦沉思半晌,喃喃道:

  “怎么一切,都似是而非……”

  ……

  冬月初三,城郊,挽阳亭。*非凡手打团*迩、很羙*

  前日的雪已化得差不多,天气依旧有些隐含,衰草在风中凌乱的废物,一笔笔携着萧瑟的诗行。

  透骨的寒风里,素玄依然是一袭洁不染尘的单衣,衣炔飘举,姿态潇潇,他笑看着秦长歌蹲身,亲自为一同前来送行的楚非欢系好披风系带,眼底浮现一丝淡淡落寞,随即为那无所挂碍的笑容所掩。

  举起手中青花壶,他斟了三杯酒,笑道:“天冷,喝杯热酒活血驱寒。”

  秦长歌接了那杯,触手果然微温,转目看了看素玄那辆看似不起眼结构却分外精巧的马车,又打量那两匹套车的神骏白马,不由笑道:“素帮主好享受。”

  “本想骑马的,但是带着一些礼物,不太方便。”素玄一笑,“见尊长,总不好空手。”

  浅浅嘬一口酒,楚非欢苍白的面上浮出一丝微红,眼色在酒气熏灼下,越发流转明灿如水晶,容色清华惊人,“敬奉师尊,总该尽心,素帮主一向有心。”

  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楚非欢一眼,秦长歌知道楚非欢一向是那种越少开口越好的主,伤病之后越发寡言,绝不会说废话,他——在试探?

  “唔……楚兄夸奖,”素玄笑意坦荡清朗,“虽说不是我师尊,但也差相彷佛,不过我觉得,那更应该算是恩主……在下每隔三年,都有幸亲聆他老人家训诲,实在是无上幸事。”

  言下不胜向往孺幕,倒令秦长歌起了好奇之心,素玄重情重义,对于自己找个救人救一半的恩人,他尚自倾全帮之力要大举为她报仇,而他此时这般仰慕向往的“恩主”,又予他何等大恩?而素玄为他,又会做到何等地步?

  拈着手中酒杯,秦长歌淡淡的想,素玄明知楚非欢试探,仍坦然相告,毫不以非欢不当有此一问而介怀,确实是磊落君子,而楚非欢出言试探待她挚诚的素玄,居然也毫无愧色,非欢就是这样,他不是卑鄙,他只是永远以她的利益为第一,至于别人的恩惠,他记着,永不会恩将仇报,但决不会在使某些必要的小手段时心软。

  这些绝顶聪慧,随便每一个都可以搅动风云的奇特人物,如今再次聚集在她身边,是劫?是缘?

  沉思未已,忽见仰首喝酒的素玄突然手一顿。

  楚非欢低首喝酒,明澈的眼风自杯沿亦利刃般的飞了出去。

  手腕一翻,素玄微笑叱道:“出来罢!”

  杯中残酒,如银龙般怒卷而出,转瞬凝结成冰柱,带着呼啸悍厉的风声,直向前方数丈外的草丛击去。

  将至草丛,那冰柱突然碎裂,化为漫天冰钉,各自一折,原来在左的突然转向右方,原来在右忽然斜飞,还有的两两胡撞,击溅出更小的冰钉,滴水不漏的笼罩了整个方圆可容下四五人的一方草丛。

  秦长歌擎着酒杯赞:“好手法!”

  楚非欢却道:“素帮主当精于机关暗器。”

  两人互望一眼,显见有志一同。

  此时冰钉已入草丛,便听哎呦连声,原先见冰柱平平无奇飞来而各自拿了武器做好准备的潜伏客,不想冰柱化身千万,诡异莫测的笼罩了他们所有的去路,俱都躲避不及,连连中招。

  素玄一笑,对二人道:“我去看看。”

  他漫步上前。

  却有褐色身影暴起。

  一共三条人影,一扑素玄,一扑楚非欢,一扑马车。

  素玄扬眉,冷笑,衣袖一拂,呼的一声那当头扑来的人彷佛被无形的大力金刚从背后拖拽着一般,一个倒栽葱向后翻跌出去,一跌就跌出数丈之外,重重栽在地下,而拂袖的同时素玄流水般一退,手指一递已到了扑向楚非欢那人的天灵。

  不过楚非欢却不劳他动手,早在那人扑来时,楚非欢手肘一拍,袖底忽然冷森森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楚非欢手指一弹,一股巧劲使短剑滴溜溜一转,直取对方双目。

  那人不防这个残疾男子竟有如此隼利的反应和毒辣的手段,眼前光华耀目,脑后风声凛冽,大惊之下也算机变绝伦,竟身躯一软,彷佛面条般叠了几叠,哧溜一声矮了下去,从楚非欢膝前滑到地上。

  楚非欢冷冷看着顺着自己膝盖滑下去的男子,真恨不得此刻腿能动,一脚把这个无耻的家伙踢碎成十八块。

  而素玄已经忍不住大笑,手掌改探为抓,一把将那个柔若无骨的家伙隔空提了起来,看也不看横臂一甩,砰的一声正撞到已经爬上马车车夫座位的最后一名褐衣男子身上,生生将他撞飞出马车!

  不过眨眼之间,三人都已解决。

  却有人深深吸了口气。

  道:“好功夫,好美色。”

  素玄霍然转身。

  楚非欢目光冷了一冷。

  长亭一侧,秦长歌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金袍男子,斜飞双眉,瞳生叠影,发色较常人淡一些,笑起来既狂放又温柔,明明看起来不算年轻,但不知为何便有种奇异的魅力,黑色漩涡般的引人堕落、探索。

  他一身金袍光华璀璨,嚣张已极,脸上的申请却谦虚又可亲,卡主秦长歌咽喉的手指坚如钢铁,看着她的颜色却温和如长者,整个人就是个矛盾体,无法令人一眼看穿其人究竟。

  秦长歌眨眨眼睛。

  鹰、狐狸、蛇,公狗的混合体,狂放、狡猾、阴毒、好色的大集合。

  北魏晋王。

  当年大仪殿前,帝后对着江山舆图,纵论天下人物,秦长歌便将魏天祀列为天下有数的危险人物之一,其人善战诡诈,狡猾无伦,且面貌多变极擅伪装,要不是他出身诡异,据说是魏王侍妾与南闽非人非兽的怪物苟合而生,使他为老王厌弃,为臣民所拒,只怕现在的北魏王位,便是他的了。

  刚才他命三名手下分攻素玄楚非欢,自己却盯住了一看就知道武功薄弱的秦长歌,他也是够无耻的,丝毫不顾王者身份,居然是趴在草丛中无声游近,先以丝索套住秦长歌脚踝,然后翻身而起落在她身后的,楚非欢武功已失全力对敌,素玄离开长亭一人独对三忍,待到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已将手指搁在了秦长歌咽喉。

  秦长歌斜眼瞄了瞄正好温柔的对着她笑,对着素玄和楚非欢彬彬有礼的颔首为礼的魏天祀,看出他衣袍虽然华贵富丽,但衣角有破损,衣领粘着草叶尘灰甚至鲜血,一身的风尘仆仆,想起前些日子萧玦萧琛兄弟在赵王府书房密谈的那一番话,隐约知道了这位北魏王爷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夜,萧家兄弟设计,趁北魏今年风灾,粮食紧缺,在西梁边境各州悄悄购买粮食马匹之际,顺水推舟,将长林粮库里的霉变粮食卖给了北魏,这期间自然萧琛另使了些手段,将主管户工二部的魏天祀拉下了水,使魏天祀被本就内心暗暗忌惮他的北魏国王魏天祈,所不容,这是一路流亡,居然追杀到西梁内境来了。

  一转念间秦长歌已经将来龙去脉想清楚,那厢魏天祀已经和善的打招呼:“两位,在下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看中了这位兄台的车子,想借来一用,可否?”

  听着他微有些古怪的口音,素玄偏头想了想,一笑道:“北魏人?”

  眉毛轻轻一耸,魏天祀也有些心境,他被北魏专门执行暗杀任务的“夜行卫”一路追杀到此,身边三百铁卫,已死的七零八落,而魏天祈犹不放过,一心将他逼入西梁京城,好让他更惨烈的死去——当年他和萧玦是一南一北两大战神,萧玦铁骑底死去多少北魏亡魂,他长刀下便葬了多少西梁生灵,血海深仇,永不可解,西梁皇室一旦遇上他,只怕想死也不能好好死。*非凡手打团*迩、很羙*

  这一路逃奔,仓皇狼狈,马匹接连死去,战士逐渐消亡,衰颓,伤病,无望,山穷水尽之时,他看见素玄那辆机关精绝,不张扬却对他绝对有用的马车,不由眼睛一亮,遂立即尾随,在临近村落逮了几个不会武功的百姓,扔在草丛中,挡住自己和下属的身体,在素玄冰柱出手后,立即分兵攻击。

  当手指搭上秦长歌咽喉时,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心中微喜,不料眼前三人,不仅风姿都超群绝俗,且遇事反应都大出他意料,白衣男子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却一口就报出了他的来历,蓝衣男子虽然残疾,但眼神如刀,而这女子,这女子……

  这女子偏头看他,眼神笑吟吟如见故人。

  心里微微有些不安,魏天祀手下悄悄加了力,微笑道:“我是不是北魏人不重要,你们的人的安危……好像更重要吧?”

  他对自己的“阴煞功”很有信心,他等着女子痛婉的呻()吟——他一向很爱听这个。

  没有动静。

  他怔了怔,诧异的向秦长歌望了一眼,秦长歌这才好整以暇,“哎哟”一声。

  叫的平淡之极。

  这反应迟钝的……

  像作假一样。

  魏天祀哭笑不得,心里的警惕不安越发浓重——怎么所有事情的发展,都脱出常规,不在自己意料之中?

  如果他知道面前的是哪几个人,只怕堂堂的晋王殿下,也不会轻易出手了。

  楚非欢的眼神越发冰冷,他眼光明利,早已看见秦长歌额头薄汗,当才那一下一定不轻,秦长歌叫的装模作样让人挫败,只是因为她一向不喜欢让别人得意高兴而已。

  素玄当然也已发觉,微微皱眉,手一招,那两匹神骏的白马打了个响鼻,自己拉着马车过来。

  “你,离远一点”魏天祀微微放了心,微笑指挥着素玄,“好像你那马车有机关是吗?那你可不能靠太近,来,来,往我这里站站。”

  “哦,”素玄很老实的往前站了站,占到楚非欢轮椅之侧,瞄了一眼秦长歌,道:“兄台,你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不过是辆马车,咱们相逢也是有缘,你开了口,我便送你也无妨,何必伤我女伴?”

  “你说得很有道理,”魏天祀笑的一半是秃鹫一般是狐狸,“不过我只相信,以强力索要到收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是啊……”素玄慢悠悠的道:“有的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

  他眼光一冷,头一偏,和楚非欢转瞬互视。

  魏天祀目光一闪,立即手指一紧,脚步微错。

  空气中突生紧绷的气氛。

  秦长歌突然道:“这位兄台,我看你们要打架了,小女子可不想遭受池鱼之殃,这样吧,小女子和你一起上车,陪你走上一段,你该放心了?”

  怔了怔,魏天祀无声的松了口气,刚才素玄楚非欢那一瞥之间,他突觉心间一缩,冷汗立时流了满身,更令他惊恐的是,那一瞬间他好似突然被强大的气机锁定,有种全身陷入深渊泥浆的感觉,连手指都抬动困难,那感觉窒息而黑暗,另他警觉在真正武功绝世的人面前,耍手段未必有用,刹那之间他甚至在想,手中的这个凭借,也许根本不能在强大的人面前保护好自己,要不要一把掐死她立即逃?

  然而这女子开了口。

  狐疑的一瞥秦长歌,她也看出来双方要动手了,明明情势对她有利,她为何要临场阻止?难道真的怕遭受池鱼之殃?以对方的武功,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

  素玄也怔了怔。

  他的马车,并不是如魏天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刚才和楚非欢一瞥间已经达成默契,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击倒魏天祀救下明霜,不想她竟然自己叫破。

  这个女子,从来不做蠢事,她将自己置于险地,打算做什么?

  微一沉吟,对秦长歌强大的信任,使素玄退后,将马车让了出来。

  楚非欢手肘撑在轮椅上,和秦长歌对望一眼,随即转头不再言语。

  见他们居然真的让开,魏天祀的神情反而微微有些怪异,瞟了秦长歌一眼,那目光寒光闪烁,利如刀锋,面上却做出得意的模样,手指下滑,在秦长歌胸部捏了一把,淫笑道:“真是可人意儿的,等下可得好生感谢你。”

  “那是,”秦长歌不以为杵一笑,也瞟他一眼,意有所指,“你会……很是感谢我的。”

  挟持着秦长歌上了车,魏天祀一声冷喝,那三个伏击者灰头土脸的绕过素玄,先后飞到车上,倒都是一身好轻功。

  看着马车扬起烟尘一路而去,素玄一掀袍角,抬步就要追踪下去,楚非欢伸手一拦。

  卷一:涅槃卷第九十二章兽子

  楚非欢淡淡的道:“她说,别追。”

  默然住脚,素玄疑惑道:“她说?她什么时候说的?”

  楚非欢只是做了个手势,素玄恍然,随即自失的一笑,轻声道:“……原比不得你们长久在一起的默契……”他立于原地,看马车烟尘滚滚驶去,挑了挑眉,眼中流过一丝怒色,道:“只是这人如此放肆……留他不得。”

  想必刚才魏天祀那个动作已经激怒他了。

  楚非欢愣若玉石,漠然道:“留,或不留,看她高兴。”

  转身看着楚非欢,素玄道:“楚兄,到得今日,再说明姑娘只是一个小小宫女,素某是绝对不信的,能掌控先皇后潜邸势力,能令楚兄你如此尊敬推举,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她,到底是谁?”

  “说,或者不说,也是她的事。”楚非欢静静道:“你自己难道猜不着?”

  “猜?”素玄苦笑,“好吧,我猜,我猜她就是先皇后本人――你怎么没被吓着?”

  楚非欢默然,素玄自己倒摊手笑道:“你没吓着,我自己倒被自己的荒谬吓着了,说实在的,我们练武之人,善观骨骼,要不是因为明姑娘一看就是十余岁的姑娘,和先皇后是绝对对不上,我早就要以为她就是先皇后了。”

  他默默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沉吟道:“可是我终不放心……那人刚才好像对她下了手……”

  楚非欢只道:“她能解决。去了碍事。”

  素玄皱眉看他,半晌摇头一笑,“好,那我等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她不回来,我可一定要去找的。”

  楚非欢神色不动,一副“随你,她会回来”的样子。

  素玄喃喃道:“……她不擅武功,又是个弱女子,却要和这样的虎狼之士周旋,又不要我们干涉,她是什么打算呢?”

  “谁?和谁周旋?”清亮的童音突然冒出来,同时冒出来的还有颗毛茸茸的漂亮大头,“咦,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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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褐衣属下看来是晋王所属的好手,不仅暗袭挺擅长,赶车也技术一流,车行平稳,几乎没有摇晃的感觉。

  秦长歌和魏天祀一起打量着马车,这车看起来小巧,内里却设计得精巧宽敞,座位下,床边,顶篷,处处都有活动的抽板和笼屉。

  有些地方明明不露机簧,但是却有意想不到的东西弹出,魏天祀一一摸索,不住赞叹,当然,也没忘记时刻注意秦长歌的动静。

  “真是巧夺天工,”魏天祀从座位下弹出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袱,微笑打开,“我看看什么好东西。”

  他打开一个盒子,咦了一声,道:“这云子儿倒是特别。”

  秦长歌瞄了一眼,见是一副围棋,式样高古,材质特别,黑色暗哑,白色明润,隐隐有五彩光芒,一望而知便非凡品,棋枰篆字以乌金金丝镶嵌,华贵而不显伧俗,虽只是一副围棋,但是价值难以估计,心知想必便是素玄要送给那位“恩主”的礼物了,又看见包袱里还有些水晶镜,鼻烟壶,千年沉香木拐杖之类的东西,样样珍稀,只是看来,却都是老人使用的物事。

  秦长歌立即开始回思素玄所展示的武功,和武林中出名得耄老名宿联系在一起思索,意图找出素玄的师门,却一无所获,素玄的武功她并未在任何一家门派中见过,而武林名宿,似乎也没有能够教出素玄这样的弟子。

  将东西一一看过,不住啧啧赞叹,却又毫不在意的一一放回,魏天祀很快将注意力转回秦长歌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秦长歌,目光露骨而笑容斯文,半晌道:“我生平见过绝色多矣,今日见你,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倒是越发觉得风姿独特,天下无双,你干脆也别回去了,跟着我,今生荣华富贵,足可无忧。”

  “哦?”秦长歌懒懒往车壁一靠,“荣华富贵足可无忧呢,还是追杀逃亡此生无休?”

  露齿一笑,笑意森森,魏天祀毫不变色的道:“你看我像个永远会被人追杀逃亡的人?”

  “唔……”秦长歌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是,我根本不会在这里,刚才,我,或者我的同伴,早就将你杀了。”

  怔了一怔,魏天祀突然仰首大笑,笑声宛如枭啼,引得一个褐衣人探头进来看,被魏天祀反手一掌打了出去。

  “大言不惭!”笑声一收,魏天祀又恢复温文可亲的神态,轻轻抬起秦长歌下颚,姿态宛如对待珍爱的娇花,语气却刁毒得令人生寒,“你算什么东西?你能杀得了我?你现在更应该做的事,是跪在我脚下求饶,求我绕你一命吧?”

  “抱歉……我没有下跪的习惯,当然,我也没有叫人家给我下跪的嗜好,只是我得先提醒你一句,谁饶谁还难说得很,”秦长歌宛然一笑,“我知道你有恃无恐的是什么――你刚才的阴煞功,其实已经下了杀手是不是?三个时辰内我必死……哦你真是无耻到了顶点,我真的好想杀你,留着你,其实是玩火呢,不过我不介意试一试,魏天祀,要不是我还用得着你,不想你现在就死的话,刚才我就该在他们面前说出来,让你被他们分成尸块送回魏国,多省心。”

  手指一颤,在半空屈成一个勾形,随即松开,魏天祀抬起目光,慢慢的将秦长歌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慢吞吞到:“可惜……可惜……”

  “可惜一朵娇花即将因为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而摧折?”秦长歌接口飞快,笑得满不在乎,“可以,杀了我吧,然后,你,晋王殿下,你永远背负着你尊贵的头衔,在内川大陆上漂流吧,做一个人人喊打的流亡贵族,在被你铁蹄蹂躏过的国土之上面对永无休止的复仇和追杀,相较于你前半生富贵安荣的生活,应该是个不错的新体验。”

  “而那个你肖想了很久的王座,那个你想杀了很久的压在你上面的家伙,”秦长歌露齿一笑,“经过今夜你愚蠢的自我放弃,你拥有或毁去他们的最后机会,也就与你失之交臂了。”

  魏天祀听得极其认真,待话音落下后却仰首大笑,笑声狂放如啸,惊得远处飞鸟嘎声尖啼,扑闪着翅膀乱飞,秦长歌只是不为所动的,无所谓的看着他。

  “我见过很多擅长胡吹大气的人,”一声声冷笑着,魏天祀斜睨秦长歌,“他们一个个舌灿莲花,个个都以国士自诩,说得好像我不把他们延为上宾,就会失去王位乃至性命,我觉得他们好烦好烦……你知不知道这些‘国士’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仿佛没听见他语气里刻毒的讽刺,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秦长歌笑容优美而神秘,也不回答他的话,懒洋洋伸手,伸臂在空中比划了个姿势,右臂如起伏山峦,一个△的形状游下来,左臂垂直划一条线,直击在右臂弧线上。

  平平无奇的姿势,却令魏天祀脸色大变,瞬间直起身子,目中暴出精光,“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他似是觉得失言,硬生生住了口,却将阴鸷狠厉的目光,狠狠将秦长歌上下打量着。

  “你的一生,你的未来,你的本可问鼎魏国王冠的野心与希望,都挫折于这个莫名的符号,”光线透过细细的车帘帘缝,射在秦长歌脸上,分割得那秀致笑容宛如女巫,声音更低沉如在幽邃山洞中回响,“魏天祀,你一定记得,四年前,北魏老王驾崩那夜,冬月有异雷炸响,阴风平地而起,全北魏,都在等待一个国度的最关键紧要的更替,等待衰颓的死亡和强力的新生,当时,跪在廊下的也在等待的你,一定没有想到,关于遗诏,居然只是一个你根本看不明白的符号,你更没有想到,只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符号,你便失去你以为早已十拿九稳的王位。”

  “想知道为什么吗?想知道吗?”秦长歌笑得可恶,“输也没关系,男人嘛,谁没输过?可是若是连自己为什么输都不知道,你说,这样的男人,他还活着干嘛呢?”

  修长的手指叠扭在一起,隐约听见骨节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魏天祀面上却毫无怒色,只是眯着眼睛再次审视秦长歌,目光变换如蛇行蜿蜒,半晌,阴火一闪,他突然温柔的笑起来,虽有了年纪,那笑容却柔滑如春水潋滟,丝丝生出澹澹的波光,令人恨不得溺死其中,“姑娘,刚才是我在试探你呢……你果然不凡,那么,可有见教?”

  “不行,”秦长歌摇头,仿佛没看见魏天祀有点铁青的脸色,好虚弱的捂住胸口,道:“你的阴煞功太阴毒了,伤了我肺腑,你先替我拔除,我才有力气说话。”

  她刚才说那么一大堆话很有力气,现在却没有力气了,魏天祀碰上这样的人,再性格多变也没辙,盯着她半晌,伸手过去,在秦长歌肩井穴一拍。

  热流透入,全身却突然一冷,随后便有丝丝化冻的感觉,宛如破冰,阴寒之气瞬间拔去,秦长歌面上淡然,心里却在惊讶,这骄奢淫逸的王爷,居然功力如此精纯!

  笑了笑,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筋骨,秦长歌不理会魏天祀隐隐焦灼的眼神,摇摇晃晃站起,啧啧赞叹的摸着马车漆着明漆的内壁,叹息道:“好木质……大约是赤河极北之地雪原森林里生长的铁木……拿来坐马车,可惜了的……再被人抢去,更可惜了的。”

  “我还给他就是,”魏天祀闻弦歌而知雅意,倒也爽快,他刚才的郁怒之意现在反而散了,饶有兴味的打量秦长歌,“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了吧,我听着呢。”

  回转身,秦长歌负手看着魏天祀,一笑。

  “好,你很合格,”慢慢坐到这位驰名数国的王爷面前,秦长歌笑容满意,“狠,有两种,逞强斗狠是狠,阴狠隐忍也是狠,我原本怕你只是前一种,现在看来,晋王殿下名不虚传啊,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吝于放弃,那么,留你一命,想必不会亏本。”

  “那也要你能够提供的东西,得让我觉得我没白忍,”魏天祀合掌于膝,微微倾身,轻声温存如对情人,“否则,我不高兴起来,不等你考虑留不留我的性命,先就留下你的性命了。”

  “你是蛇人之子,”秦长歌弯子绕够便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全北魏的高官贵爵都知道,全北魏的百姓都于口耳相传中悄悄知道,但是,只有你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盯着魏天祀终于开始震惊的眼神,她道:“相传当年老王出征,府中一姬姓侍妾闲极寂寞去稽山游玩,为半蛇半人的妖怪所掳,翌日侍从在一处山洞中寻到人事不知的她,身前一方金色蛇皮,回府后,她便怀孕生子,十个月后,有了魏王长子,你,魏天祀。”

  “胡说!”这样的信息实在令人难以接受,魏天祀的温柔顿时一扫而光,转为暴怒,“我看你是找死,你是在污蔑我的皇族尊贵血统,污蔑我先王千秋声名!”

  他暴怒之下一挺身站起,砰的一声撞到车顶板,一个褐衣人探头进来看,这次的没上次的有运气,魏天祀衣袖一拂,一股微腥的真气忽的席卷出去,那人一声惨嚎,面色发黑的栽下车辕,显见是不活了。

  魏天祀一掌打死属下,霍然回首盯视秦长歌,目光真如吐着蛇信的毒蟒。

  他冷笑,“你胡扯什么东西?荒谬!如果我真是蛇人之子,父王怎么容得我长大?还晋封王位?你敢骗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声突然出现异常,微微出现咝咝的杂音。

  而袖底的掌影一晃,斑斓一现,直抓向秦长歌天灵!

  连眼睫毛也没眨上一丝,秦长歌抱膝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怒极之时,平日完好的舌尖会在前端分叉,语声变化,现咝咝之音。”

  魏天祀的手指停在了秦长歌面门之前。

  “你喜欢潮湿的天气,你讨厌雄黄酒,你不吃素。”

  “那又怎样?”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习性。”秦长歌笑得讽刺,“至于为什么你没死,还人模人样的做了这许多年的王爷――你出生之时,魏王还只是个节度使,那日魏府来了个云游道士,在你父亲要将你溺死尿桶的那一刻闯进府中,称岚气生于嵇山山巅,行云布雨,当有双瞳之子降生魏府,可助魏氏开疆拓土,称王称霸――而找遍全府,双瞳之子,就是魏节度使手中即将淹入尿桶的那个!”

  “你因此留得一命,长成之后,果然善战英勇,且用兵诡诈,屡战屡胜,与后来缔就西梁帝国的萧玦并称南北两大战神,你父亲用得你,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王位,只有你自己以为你有希望,只有你自己以为你生就重瞳,定有帝位之份,却不想这重瞳,顶多只能保你一条性命而已,至于别的,非分之想!”

  “现在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那便宜老爹划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那弯弯曲曲一条是蛇,直线是人,或武器,或一切可以钳制你的东西,打在你的七寸上――魏元献至死也不忘防备你,可笑你还等着他传王位给你!”

  魏天祀的手掌,好像钉死在了秦长歌面门前,一时竟不知道收回。

  秦长歌漫不经心的拨开他的手掌,也不想看他的表情,自己觉得今日话多费神还需要补养,赶紧从小桌的暗屉里倒了一杯君山玉露喝了。

  魏天祀的这些身世隐秘,是她在前前世就已经掌握了的,当年西梁建国,虽然一时无力吞并各国,但她从无一日放弃过天下一统的打算,她一向相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最先做的,就是对各国顶层人物隐秘隐私相关信息的搜集,以作备用。

  西梁有自己的隐卫系统,但秦长歌的惶盟更高一筹,在魏天祀这些密事的调查当中,凰盟所提供给秦长歌的,比最出色的潜伏隐卫调查出来的还要详尽准确。*绯。

  当初魏天祀的身世,她原是不信的,蛇人,这是什么东西?魏元献搞的什么把戏?不过自从她有次无意中路过南闽,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你不知道,但绝不代表它没有。

  车外有风声呼啸,马车内却寂静如死,良久,一声咯咯轻笑打破寂静。

  笑声先是轻微,随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宛如从胸衣中喷薄而出的疯狂大笑,夹杂着独特的咝咝之声,如怒运如暴风般似欲掀翻车顶般不停歇的笑。

  明明那笑声如此狂放,空气中却有种巍巍如山的压抑,沉沉的压下来。

  秦长歌抿着嘴唇,毫无怜悯的看着越笑越冷静,越笑目光越灼热,越笑容颜越浮华美丽的名震天下的晋王殿下,那个一直以为自己王族之子,血脉中流淌着高贵的魏氏血液,懵懂不知的在世人讥嘲窃议的目光中生活了多年,直到在绝望之时方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孽种的男子。

  她等着他崩溃,或者奋起。

  没有别的路。

  世事多苦,谁又能侥幸能免?当命运之锤毫无怜惜击落时,能铿然一意念之剑愤然相架,击出霹雳火花的勇者,才配直立成人。

  行走、拼杀、竞争、胜出,永远靠的不是血脉,而是灵魂里脉动的敢于向日长啸一戟裂天的激血。

  笑声里,秦长歌声音清晰,漠然道,“再给你半刻钟――你再不笑完,我就不给你机会了――我的耳膜比什么都要紧。”

  笑声忽收,迅速得仿佛刚才根本没有悲愤长笑过,魏天祀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恢复了他带点阴冷的独特温柔。

  他语声平缓的道:“我要回国,车子就不还给你了。”

  “我不喜欢赖账的人,”秦长歌淡淡道,“而且和我能给你的东西相比,车子算什么。”

  狐疑的皱眉,并不问秦长歌打算帮他什么,魏天祀道:“你有何理由帮我?用心何在?”

  “事成之后,以风歧十二州相赠。”秦长歌答得干脆。

  微微一震,魏天祀立生警惕,“你是西梁皇室中人?”

  “不是,”秦长歌道:“你不是庸人,你当知道,在你们北魏,有一支神秘势力,平日以从商为幌子,暗地里从事一些隐秘事务,但是他们绝不隶属西梁皇室――你掌握着飞鹰卫,相信给过你类似的密报。”

  “是的,”魏天祀目光深思,“那个组织我隐约知道,也花费了功夫追查,但对方隐蔽的功夫了得,每次在我即将摸到老底的时候失去线索,我一直怀疑北魏高层有人与之勾结,泄露我们的动向――原来那是你隶属的组织。”

  “天下分六国,六国中三足鼎立,一统天下之梦想,是所有君主日夜思谋的想望,”秦长歌神情傲然而遥远,“然而存在于这内川大陆之上的,绝不仅仅是这六国势力,还有些潜伏在暗处的势力,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不以自己不足的力量和一国机器做抗争,都在等待着天下大乱的那一时机,只有乱,才能从中取利,眼下战争在即,变乱将起,天下格局,即将重新洗牌,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各有各的谋划。”

  “我们的谋划就是,”秦长歌一笑,“助天命之子晋王殿下你,夺得北魏王位,不过不必担心,我们对北魏毫无兴趣,我们需要的是利益共享,你以十二州相赠,有了这一方立足的地盘,我们就拥有了立国的国土,我们的目标是西梁,而你也知道,西梁越乱,对你北魏,是有益无害的。”

  “天命之子?”魏天祀讽刺一笑,“刚觉得你智慧浩瀚,一转眼你又说胡话了。”

  “我不会让你白崇拜的,”秦长歌温柔一笑,“我说你天命之子,自然是胡话,可是如果是何不予说呢?”

  “何不予!”

  卷一:涅槃卷第九十三章约盟

  看着魏天祀难得的吃惊不已的表情,秦长歌好整以暇一笑,慢条斯理喝茶。

  西梁崇尚佛教,而且皇室一直很注重不让教派势力过大干扰政局,对于何不予这个名字,西梁人估计没什么概念,但是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北魏人,只怕都会立即栽倒,魏天祀这个反应,已经很镇定了。

  天下道篆之首,神机之子,辟谷神仙,上清道法创始人,十二岁事师无名仙人,得修咎生死诸秘诀,游历天下,于重阳山开宗宣法,擅长阴阳术数,精通隐诀符箓,神应无方,济度死生,后重阳山称神山,魏正业三年,魏王厚礼敕见,执弟子礼求问寿命及仙道事,何不予伸三指,王凛然出,三年后崩,至此北魏尊为法王,魏人称:弘昇法王。

  何不予身上笼罩了太多神秘光环。

  不过,秦长歌坏笑着想,如果崇尚道教的北魏人知道仙风道骨的神人何不予其实最讨厌洗澡曾经创造捉虱一钵再以道法将之变成白米大行布施的恶劣行径,是不是要再昏一次?

  何不予,是千绝弃徒。

  这个天资颖慧的男子,列入千绝门墙却什么都不肯学,终日斗鸡走狗偷吃玩乐,却在碧落神山得应天机,自悟道法,时天涌彩云,翻卷如啸,当时的千觉掌门,秦长歌的师祖正在闭关,突开关而出,闭目向天不语,半晌道:“此非我门中人,另有天地,去吧。”

  何不予从此成为千绝门第一个武功未成而被逐的门人,这也是世人未知的一段秘辛。

  不过这家伙下山后,因为天下大乱,无人有暇理会方外之人,最初并不一帆风顺,很过了一段潦倒日子,秦长歌下山后有次无意碰见,看在同门之缘,帮助过他一阵子,后来何不予成就道业,云游天下之前,曾对秦长歌道:“急难之助,不啻深恩,此生许你两件事,无有不从。”

  北魏视何不予如神,他就是指着茅坑说那里面都是金条也绝对有人顶礼膜拜认为是天机深不可测下一秒金条就会出现,只要他出面,魏天祀的离奇身世想要咸鱼大翻身,实在太容易不过。

  魏天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目光立时灼灼如火,闪亮迫人,突道:“里来口口相传的传奇,多有谬误不实之处,比如……”

  秦长歌懒懒笑道:“比如蛇人之说……蛇嘛,蛇和龙是很像的哦……你说他是蛇?你那什么眼神?那明明是龙,小龙嘛!”

  一笑住口,魏天祀漫不经心的道:“何不予何等人物,怎会听你驱策?”

  “这个不劳王爷操心,”秦长歌淡淡道:“你只管考虑我的提议罢了。”

  看着魏天祀狐疑沉吟表情,秦长歌漫不经心道:“我知你难以尽信,但你已被逼至山穷水尽之境,既然往哪方走都有危险,那么何妨一试机遇?须知瞻前顾后者,永难成就大业。”

  盯着秦长歌半晌,魏天祀终于笑道:“好!”

  他偏头看着秦长歌,“只是你我今日之盟,就在这马车上,几句话决定?我相信了你,你又汝河相信我会履约?”

  四面望了望,秦长歌随手从身后某个地方神奇的抽出一沓玉版纸,一支紫毫玉管笔,连同墨砚之物,一一放在桌上,取了墨亲自研磨,道:“我说,你写,请记住,一字不可更动。”

  魏天祀目光变幻,最终乖乖提笔。

  当他听见秦长歌开口的第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不由一怔停笔,笔端饱蘸的浓墨,立时啪的一声滴落纸上。

  秦长歌皱眉,刷的抽走那张纸撕毁,换上新纸,“诏书不可有污,换掉。”

  “诏书……?”

  秦长歌笑眯眯,“对,诏书,威望魏天祀割让十二州的诏书。”

  魏天祀目光中露出深思的表情,阴光一闪,恍然道:“原来……”

  他想了想,露出古怪笑容,低头依着秦长歌交代,一句句写下去,最后盖上晋王“静玄居士”的私章。

  吹了吹墨迹,将纸小心折起收入怀中,秦长歌满意的道:“这是对我们双方的约束――如果你不能登基,魏天祀自然不是魏王,这张纸就是废话一堆,我也拿不到十二州;而只要你登基,这白纸黑字的魏王亲笔诏书,晋王龙潜的私章也仿造不来,这便是十二州的地契,你赖也赖不掉的。”

  赞同颔首,魏天祀赞:“姑娘缜密灵慧,算无遗策,佩服佩服。”

  秦长歌立即送回高帽子:“陛下审时度势,决断英明,佩服佩服。”

  “来,为我们的诚意同盟,为我们的宏图大业,为顺利的复仇和占有,为将来的英明魏帝和新生的有力政权,且尽此杯!”

  白玉云纹杯在半空中交击出流丽的弧线,浅碧美酒涟漪荡漾,翦水双瞳对上同样微带碧色的魅力目光。

  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看来好生痛快,好生知己,好生惺惺相惜。

  只是一个喝酒时不动声色的以指甲浸入杯中,一个似若无意的弹了弹耳垂上垂落的镶银耳饰。

  只是都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都知道这笑容何等虚假,都知道这笑意里慢慢算计,唯独欠缺真诚。

  魏天祀微碧目光在酒液中摇曳,那潋滟的酒色仿佛一卷即将展开的磅礴画卷,映照出他已经成竹在胸的步步计划――借助何不予在北魏无可动摇的神权,联合自己多年来交接联营而成的势力,将魏天祁赶下王位,然后,杀掉何不予,绝不让这个一言可以翻覆自己出身的家伙反过来挟制自己,到那时,王权在手,倾国之力,我还怕你一个区区江湖组织?我割地给你?任一个新兴敌对势力立国?做梦!

  他本就在北魏暗自经营了一批势力,只是此次事出突然,魏天祈不动声色,雷霆万钧冰雪一片,骤下杀手令他不及措置仓皇出逃,才不断竭蹶狼狈至此,魏天祀内心里可谓深恨入骨,一旦有了回国的护身符,一旦大位得继,他怎么会乖乖听话?

  政治人物的协议约定,本就是狗屁不如的废纸。

  他微笑着,在画卷上看见了北魏皇宫辉煌的九和大殿,看见自己黄袍冕毓,高踞王座,架起油锅,干炸了魏天祈。

  秦长歌对着层层生波的酒液眨眨眼。

  她怎会真的傻到把这纸当真?这张纸,本来就不过是他和魏天祀用来相互迷惑的东西,她回去不拿这纸给萧公子解手就不错了。

  她要的,就是把魏天祀这条蛇放回北魏,给魏天祈找点麻烦,这点她很无奈的和萧琛不谋而合,北魏这些年蠢蠢欲动,不枉叩边,两国交界之地的西梁百姓饱受骚扰,大战没有,小战不断,以至于边界百姓弃家而逃,国界周围,赤地百里,一片荒芜。

  秦长歌不是善良人,但是却不喜欢吃亏,所以,在大战开始之前,得先让你们狠狠内耗,你越弱,我胜起来越容易,咱百姓死得也就越少,将来注定要受到的战争创伤也会相对较轻――就是这个打算。

  见到魏天祀的那一刻,她立即决定了要和他谈判,借助这个机会,给北魏添点堵。

  至于何不予,魏天祀想必有过河拆桥打算,可是何神棍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配做什么“半仙”,“法王”?还俗回家抱孩子洗尿布去吧!

  两人相对微笑,俱都笑得温良恭俭让,满脸的仁义礼智信,如一对美貌敦厚的国宝。

  “什么什么?”萧包子听说娘被掳走,立时跳脚,“大帮主,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么?你怎么把我娘给搞丢了?你赔!你赔你赔你赔!”

  素玄悲愤的望天,直欲长啸当哭,你娘偏心,你也偏心,你怎么就没有见你楚叔叔也在?你怎么就不怪你楚叔叔把你娘放走?你怎么就教我赔不叫你楚叔叔赔?

  “赔赔赔赔赔培赔……”难得萧包子口齿伶俐,不过但凡撒泼成性的人,据说口齿都是超凡脱俗的。

  “好,我赔!”素玄被无理取闹的家伙缠得没法,就手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喏,这个赔你,你要是不要,我就立即收回。”

  普通的黑皮封面小册子,简单的四个篆字《琅嬛秘笈》。

  楚非欢目光飘过,眼光难得的现出震惊的神色。

  素玄对他眨了眨眼睛。

  被萧包子缠不过,带他来的祈繁一眼瞥过,倒抽一口冷气。

  萧包子咬着手指,瞅了瞅其貌不扬的小册子,瞅了瞅神色古怪的素玄祈繁,再瞅瞅楚非欢的眼神,后者的眼神终于令他下定决心,拿过了小册子。

  楚非欢对素玄看了一眼,眼色中的意味素玄自然清楚,他笑而不语。

  “这是缘分。”他的眼神传递给楚非欢这样的信号。

  楚非欢似喜似忧的仰望长空,最后一只迟归的雁自高而远的天空飞过,姿态萧瑟而孤独,他若有所感的,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萧溶知道这秘笈是数百年来武林史上排名第二的决定秘笈,知道这是千年前武林绝顶奇人琅嬛圣手的武功精粹,知道曾经为这秘笈,数百年来武林中人前赴后继蹈死不已,知道这秘笈每一次出世都掀起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他一定会觉得这小册子好烫手吧?

  其实楚非欢多虑了,萧包子顶多思考一阵,是绝对不会将到手的东西退还的,他一定会要求将这书换封皮,改个名字叫《琅嬛菜谱》。

  无知的人是有福的,现在,他就随随便便把无数人辗转反侧历经艰辛破家弃财求之不得的重宝。胡乱往怀里一塞,手指弹弹,很遗憾很将就的道:“好吧……算你赔了。”

  楚非欢却道:“溶儿,拜师。”

  “嗄?”

  “这是你想要的武功秘笈,”楚非欢依旧在看大雁,“可是你觉得,你字认得全吗?”

  “哦……”萧包子恍然大悟,“可是难道你不认识字吗?你不能教我吗?”

  楚非欢直接回答:“不认得。”

  萧包子无奈,悻悻转身,咬着手指和素玄商量:“我叫你师父,可不可以不磕头?还有,我叫你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趁机占我娘便宜?”

  素玄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

  什么叫占你娘便宜?

  你眼里我是个什么?色狼?登徒子?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拒绝了多少美女爬我的床?其中有陇西名妓,有陇东头牌,有富家千金,有江湖侠女……

  素玄那个冤枉悲愤啊……然而看着萧包子贼兮兮偏又很无辜的大眼睛,这些话哪里说得出口。

  哭笑不得的想了半晌,也只好再次付之一笑,道:“磕头本就无所谓,事实上你拜不拜师都无所谓,至于占你娘便宜,你觉得你娘是那种谁都可以迷昏她占到便宜的傻女人?”

  他暗自咕哝了一句:“我其实倒好希望她真的是那种傻女人……”

  包子没听见后一句,眼见素玄好说话,立刻十分爽快欢喜的叫了声“师父!”声音那个脆甜,素玄虽说不奢望他真的乖乖叫师傅,乍一听还是欢喜,尚自陶醉在“我终于找到想要的徒弟了”的喜悦中,便见萧包子忽地一个大转身,扑到楚非欢膝下,仰头,甜甜蜜蜜又一声,“干爹!”

  ……

  素玄黑着脸,盯着楚非欢:你什么时候做了他干爹?

  楚非欢开始咳嗽――冤枉,这小子吓死人不赔命……

  一把拎回萧包子,素玄摆出新鲜出炉的师傅架子,问包子,“什么干爹?”

  “公平,要公平……”萧包子摇晃着手指,笑嘻嘻道:“我娘教过我,要做公正的人,你们两个,对我都好,拜了你做师傅,怎么可以冷落楚叔叔?但又不好拜两个师傅,只好委屈他做我干爹了。”

  这是什么歪理?

  “不好厚彼薄此嘛……对吧?”

  素玄忍无可忍的纠正,“是厚此薄彼!”

  很满意自己的安排的萧包子,包子皮厚得几乎咬不动,哪里在乎一个成语用错,得意洋洋爬上楚非欢膝盖,“被雷到了吧?错错有营养,雷雷更健康,我娘说的。”

  楚非欢咳得更厉害……曾经的开过皇后,将来的西梁大帝,你们的风范好特别,将来讨伐天下,万军战场之上,如果来一句“雷雷更健康”,是不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所向披靡的雷倒所有敌国军队?

  咧嘴笑的萧包子,笑了一阵突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哇呀一声跳了下来,顺手抽了自己的小腰带往脑上胡乱一绑,刷的拔出白色小锦袍旁悬挂的前几日容啸天送的鲨鱼皮小腰刀,寒光闪闪的一抡,在日光下挥舞出一道小型号的七彩弧线,“干爹,师父,咱们兵发救人去也!”

  ……

  一马当先腾腾腾的冲了几步,却没听见跟来的脚步声,包子困惑的站定,犹自不忘一脚踩上一块石头一手叉腰,白头带在风中飞舞,摆了个很有感觉的pose方才回头,“咋不来?救人啊!”

  素玄斜睨着他,“明小侠,敢问兵发何方?先锋是谁?敌军几何?主将何人?”

  白腰带被风吹着,啪啪的打在玉树临风的萧包子脸上,姿态倜傥而目光茫然。

  目光里淡淡笑意,给素日散如远星的神情添了一抹暖色,楚非欢好心的给新出炉的干儿子解围,无声指了指前方。

  转头,萧包子这才发现,前方地平线上,隐隐出现烟尘,接着,一辆精巧的马车,自视野里渐渐现出轮廓。

  他动了动嘴唇,问:“我娘?”

  楚非欢颔首,素玄看着完好无损回归的马车,目光中有一丝感慨。

  她果然安然回来,还从那个阴狠狡猾如蛇如狐的家伙手中索回了马车,一个不擅武功的弱女子,她是如何做到的?

  包子已经冲了上去。

  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秦长歌,一眼便看见沙尘滚滚向自己重来的圆滚滚灰扑扑的小子。

  她立即咻的一下跳回马车上。

  包子扑了个空,收势不及,哧的一声滑过马车。

  立即锲而不舍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翻转,再次扑回。

  腿短跳不上马车,他大怒,尖叫,“臭娘!亏我千辛万苦要救你,你就这样欺负我!”

  从车厢里探出头,秦长歌一脸嫌恶,“我说公子爷,你这什么造型?”

  “拉风造型!”

  “拉风!拉什么风?我记得我说给你听的故事里,那脑袋绑的是红带子,黄色的也可以,那才杀气腾腾临风招展,你绑个白布干嘛?戴孝啊?你娘我还没死呢。”

  包子悻悻的回头,盯着抱着肚子狂笑的素玄,和低头看蚂蚁的楚非欢,还有弯眉笑眼看笑话的祈繁,忽觉众叛亲离,忍不住悲愤长啸:

  “遇娘不叔(淑)啊!!!”

  ……

  秦长歌跳下车,将缰绳一引,笑,“完璧而归。”

  接过缰绳,瞬间素玄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触及她温热光滑的肌肤,不由心底一颤,忍不住抬眼看她,却见眼前女子行若无事,一脸淡若水仙的笑意。

  暗暗苦笑,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竟也有如初初动情的儿郎一般,为些许的体肤相触,心动不已。

  那还是玉帘袖睇抚凝脂,红叶楼头伴群娇,扁舟一叶下蓬莱,谢却绿华留枕邀的散漫风流的自己?

  目光流转,长风之下,容颜秀丽的男子,整神色淡淡的看过来,风拂动他淡蓝缎面大氅的系带猎猎飞舞,素玄忽然想起先前那双细致温柔结上这副衣袋的纤细手指。

  自失一笑,轻轻仰首,孤雁一只,正自天际黯黑如墨点掠而过。

  那是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秘密,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组织。

  而他,也许永远也不能真正走近。

  缓缓吐气,仿佛要吐尽这一刻内心块垒,素玄低下头的时候,已经笑容明朗如常。

  她刚才和那人一番交涉,想必对凰盟定有新安排,自己无论如何都算是个外人,再留在这里实在不妥。

  一笑拱手,素玄道:“多谢明姑娘助我得回马车,如此,告辞了。”

  转目一顾包子,又道:“明姑娘,我送了本册子给令郎,本应是我来点拨他的,但是此行不可更动,还得劳烦明姑娘自己亲自教导了,或者寻了可靠出众的武学人士也好。”

  秦长歌目光一缩,素玄说的轻描淡写,她可不会等闲视之,从素玄手中赠送出来的东西,怎会是凡品?想必是绝顶秘笈,而素玄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让她和楚非欢都有份学习了,武林中人,门户派别之见有如不可跨越的鸿沟,素玄居然开通如此,其人潇洒旷朗光风霁月,果非常人能及。

  微微一笑,秦长歌道:“溶儿不学无术,不过还算有点悟性,如果有不识得的字,我自会教他,不妨先打点基础,高深武学,还是等你回来吧。”

  这是明摆着不愿意占便宜了,素玄怔了怔,半晌自嘲一笑,道:“那么,随意吧,哦,对了,我离开这段时间,已经嘱咐过帮中高层,对咱们所追索的事,依旧如常,你但有需要,尽管驱策,我如果路途顺利,也可能去陇北查查安飞青。”

  “素帮主对凰盟,对我母子的厚爱,明霜不言谢了,”秦长歌微微敛衽,“总之,大家同路中人,一切心知。”

  “是,一切心知。”素玄深深注目秦长歌,黑亮如珍珠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女子纤细娉婷的身影,“请多保重。”

  言毕不再回顾,衣袖一拂已平平飞上马车,单手控缰,仰首一笑。

  冬日的空气沉静而干爽,新雪之后四面流动着沁凉的气息,树梢顶传来飞鸟掠翅割裂空气的声音,同时被割裂的还有细碎的阳光,碎成薄纱层层,无遮无挡的笼罩在飒然仰首的黑发白衣男子身上,他风华灿烂,明光四射,在浅金色琴弦般的美妙阳光里,如同一场美好异常的梦寐。

  而那远飏而去的一截白色衣袂,如同诗仙于娥眉山顶蹈月步虚,恣意狂歌间新得的一首好句,新裁的一缕浮云。

  秦长歌怔怔看着素玄衣袖飞舞的身姿远去,心底隐隐泛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受,仿佛,挽阳亭这一别,素玄看似平平无奇的探亲访友之行的背后,还隐藏着一双深沉遥远的目光,潜伏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这些如乌云般的影子,将渐渐遮蔽明朗的日色,为前往的本可一览无余的长路,埋下不可预知的变数个阴霾。

  卷一:涅槃卷第九十四章问佛

  怔然半晌,甩甩头,秦长歌将离奇的预感抛到一边,吩咐祈繁:“半月之内,依次更改从西梁至北魏沿路据点的联络暗号,重新打乱力量分布和暗坛,记住,但凡有人联络过的据点,立即变更。”

  为了护送目前已身单力孤,还要应付北魏暗探悄悄追杀的魏天祀回国,以及安全指引他找到目前身在西梁境内的何不予,秦长歌不得已暴露了一些西梁至北魏沿路的凤凰暗坛据点,所以将暴露的据点全数更改暗号打乱建制,是当务之急。

  祈繁领命而去,楚非欢看着远方已成小点的马车,淡淡开口:“魏天祀回去了?”

  他和秦长歌曾经在战场上和魏天祀对阵过,只不过他从不亲身上阵,魏天祀没有注意过他,对于这个晋王殿下,楚非欢自然知道他的奸狡,但从不认为他能是秦长歌对手。

  秦长歌一笑。“魏天祀把家里的蛇赶走,我帮他送回去。”

  微带嘲讽的,她又道:“不想背上杀兄之名,不想魏天祀死在北魏境内引发他濒死反扑引发晋王潜在势力的动荡,将他驱赶到西梁想借刀杀人,魏天祀也足实够狠,竟想既拔了钉子又做得完人,只是忒小看了我西梁,我请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起刚才魏天祀临离开时,得了凰盟联络暗号和何不予的所在位置,以为后顾无忧,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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