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云彩
第一个案子发生在四月十日星期六的晚上十一点十分左右。发现者是K市采女街二十七号“河鹿庄”旅馆(经营者秋吉则子,四十三岁)的女招待小泽铃子(三十岁)。
采女街在K市有着独特的意思。因为这条街上k有很多“情人旅馆”。
在K市有汽车旅馆区,分布在国道旁边。
汽车旅馆区的“汽车旅馆”和采女街的旅馆虽都叫做旅馆,但功能却大相径庭。
汽车旅馆追求外观豪华,内部的设施也是做到尽善尽美。采女衔的情人旅馆则体现出一种平稳的风格。比如“河鹿庄”旅馆打在市内出租汽车的广告这样写道:“包围在绿色之中的最佳休息场所,全部为单间形式”。
案件就发生在“河鹿庄”的一个“单间”里。
这个单间名叫“红叶”。
一进“河鹿庄”的大门就是铺着石子的能停数辆汽车的停车场。
但是最近以来利用这个停车场的客人越来越少了。也许有私车的人们都去厂市西南地区的汽车旅馆。几乎所有的汽车旅馆,都不让他人看到客人的汽车,保密性这一点做的要比“河鹿庄”强得多。
停车场的里首就是旅馆大厅。
来“河鹿庄”的客人在大厅处由女招待领到各个单间。
“那位客人……”发现者小泽铃子对K北署的警官说,“八点半左右,我看见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使把他们领到‘红叶’内,并询问他们过不过夜。他们说不过夜,也不需要食物。我说你们请吧,就把‘红叶’的门从外面锁上了。”
“从外面?”警官责问道。
“是的,这里共有十四个单间,只有四位女招待。这样客人一出来立即就知道了,还有,客人万一随便出来在院子里瞎逛,会使其他客人难堪的,所以从外面锁上锁。”
“一直是这种做法吗?”
“这个……我来到这里一年半了,一进来就吩咐我这样做……”
“那么,客人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打电话通知结账。接到电话,我们便立即过去服务。”
“原来如此。那对客人在八点半左右进了‘红叶’。然后女的先走了,那是几点左右?”
“我想大概在十点前。那个女人打电话说只是她一人先回去。于是我就给她开了门,她说他想再休息一会儿,大约十一点左右回去。”
“没有付钱?”
“没有……一般都是男方付钱。”
“女方回去的时候,锁是什么情况?”
“又锁上了。我锁好了门以后,把那个女人送出大门。”
“没错?”警官又叮问了一句。
“是的。”小泽铃子肯定地说。
这一点从某种意义来讲十分重要。
可是过了十一点,留在“红叶”的男客没有任何消息。
小泽铃子给“红叶”打电话。
“河鹿庄”规定一过十一点就要收住宿费。如果不过夜的话,十一点必须退房。
可是那男子没接电话。
铃子微微感到不安,向“红叶”走去。她心想这个人是用什么办法脱身的?
房间里倒是有个玻璃窗,不使用非常手段是出不去的,假如割了玻璃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铃子对警官说,“说什么也没想到客人已经死了。看那两人的那种气氛没有一点迹象。”
“那种气氛是什么意思?”
“我领他们到‘红叶’时,一点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现象。先回去的那位女子没有奇怪的地方。”
“比如,她的眼神有没有躲避的迹象?有没有不让人看清她的脸什么的?”
“眼神……她戴着一副太阳镜……”
“太阳镜?这你不觉着奇怪吗?”警官看着铃于说道。
“来这儿的客人,戴太阳镜的占的比例并不少。”
“的确如此。有道理!”警官点了点头。
这里是情人旅馆。来幽会的男女当然要避人耳日喽。戴上太阳镜,能遮住半个脸。
——铃子低声喊道:
“对不远!”
铃子一边喊着,进了单间(所有的单间的门都很宽大并镶着玻璃窗)。
一进门是起居室,最里边是浴室,右首是休息室和卧室。铃于首先拉开休息室的拉门、里边只有一张小桌于和椅子,却不见人影。小桌子上摆着茶具和暖水瓶、一瓶啤酒和一个玻璃杯,还有两小盘切成薄片的羊羹。
其中茶具是房间内配备的,暖水瓶和果盘是铃子带客人进来时端来的。
羊羹一碰也没碰。铃子说这种现象不稀罕,有很多客人只喝啤酒,不吃点心。
啤酒是从房间里配备的冰箱取出来的,啤酒瓶已经空了,估计是那个男人喝的。
铃子进了休息室那一瞬间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继续喊道:
“对不起!”便拉开了休息室至卧室的拉门。
卧室里漆黑一片,铃子摁了下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电灯。
卧室有六铺席大,房间里铺着一床大褥子。
那个男子趴在褥子上。
“先生,已经十一点了!”
铃子喊着,摇了摇那个男子。
刹那间,她一声惊叫。
他的身体简直就像物体一般,没有一点反应,一动不动,脖子上还缠着浴衣的带子。
第二个案件的发现者是在K市樱田街办学习班的坪井泰介。
坪井四月十一日星期一早晨五点半从公寓里出来。他的学生们要同邻街的学习班举行棒球比赛,他准备去声援。
一出公寓,坪井遇到了他的一个学生论田吾郎。
泷田吾郎身穿制服,戴着手套,拎着球棒。虽然他只是初一的学生,那高高的个子像是电视里高中的棒球手。
“先生!嘻!真厉害!”
沉田吾郎见了坪井并不问好,却指着东方。
“噢!那不是朝霞嘛!”
这天的日出时分是五点二十五分。太阳被小山挡住了,还没出来,根据红色朝霞的浓淡,可以知道大体方位。
“先生,朝霞怎么比晚霞还要红?”吾郎问道。
“不会吧?”
“晚霞可没有这么红。您瞧,简直就像血似的那么红!”
“血?”坪井反问道。孩子的想像力往往让人吃惊。尽管如此,把朝霞跟血连在一起,的确有些异想天开。
“嚯!您瞧,那片云彩多像绷带!感觉从绷带里渗出了鲜血似的……”
“的确如此,经你这一说,确实有那种感觉。”
坪井附和道。可他本心却不那样想,只不过是尊重吾郎的感觉罢了。
可是三个小时后,他发现了野末久子的尸体。以后他想起来了、当时与吾郎的对话可能是一种预感吧!
棒球比赛从六点开始。他们借了一家小学的运动场,说好用到八点半。
开赛稍微迟了一些。两队部有许多四球(棒球术语,四次坏球。)和失误,所以很费时间,到了八点二十分比赛才结束。
比赛成绩为九比七。对方赢了。可是坪井的学生们对输球一点儿也不在乎。能在正规的球场无拘无束地打场球已经很满足
只是坪井本身感到有些遗憾,因为没有见到野末久子的身影。
久于是坪井的未婚妻。准备今年秋天在市民会馆举行婚礼,连礼堂都预约好了。
当地听说坪井的学生们要举行比赛的消息后,久子高兴地说:“那么,我也去加油!一大早就出来,大家肯定没吃饭。我给你们送饭团去!”
“太好啦!那样的话……”
“好,你对学生们讲,他们还不得高兴坏了!他们哪享受过这样的服务……”
可是坪井却没有对学生们讲可能有人给他们送饭来。
万一出现特殊情况来不了,他可不想令孩子们失望。
和孩子们打交道一定要讲信誉。一旦答应了他们,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得满足他们。不然的话他们要说“先生撒谎”。
一直到比赛结束,也没见到野末久子的身影,坪井心想要是冒冒失失地跟孩子们讲有人给他们送饭的话,没准孩子们会说“都是因为没送饭来才输了球”。
坪井想她为什么没来呢?
她在市内的一家内科医院做护土。
不该因为有急诊脱不开身。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从星期六下午到星期天休息,久于是自由的。
“于是,我想打完球后……”坪井对K南署的警官说,“顺便到她的公寓里去看看。我想她大概是得了感冒躺在床上……”
“她身体很弱吗?”
“不、没有的事。一般没有特别的理由,她是不失约的……”
——坪井在运动场与学生道别后,跟看门的传达员打了声招呼,使出了校门。
走了不到二十米听到城田吾郎喊他:
“无生,您去哪儿?”
吾郎看到坪井往去公寓的反方向走,感到奇怪才喊住坪井的。
“怎么啦,为什么不和大家一块儿走?”
“晤,他们大多数是骑白行车的,所以我想和先生一块儿走……”
“是吗……老师想去看个朋友。”
“经常来的那位?”吾郎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
“呃?谁?”
“嚯,不是正月在先生家打扑克的那个女子吗?”
“啊,是吗?有那么回事。怎么样,跟我一起去行不?”
坪井在他的公寓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办了个学习班。他打算跟野末久子结婚后租一个院落办学习班并住在那里,让久子来处理一切杂务。
所以带着学生去久子的公寓,坪井一点都没有压力。
结果多亏带了吾郎一起前往。
吾郎遇事不慌不乱,对现场保护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了公寓门口,无论怎么按门铃都没有反应。”坪井说,“我也没有感到奇怪,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我还以为她出去买东西去了,我跟泷田君便一起进了房间。发现她趴在起居室里。我正在想她怎么睡在这儿?突然发现她的姿势不对,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走近仔细一瞧,只见她睁着眼睛,眼珠一转不转、没有任何表情。我就大声喊道:‘吾郎君,不得了了!她死啦!”
当时泷田吾郎反应机敏,他听了坪井的喊声立即说道:
“先生,保持原样,别动!我去打电话报警!”说着他飞快地跑出去,在附近打公用电话向南署报警。
吾郎打的不是110,打的是南署搜查科的直拔电话。
吾郎的舅舅是南署的刑警,他把舅舅的电话号码记得滚瓜烂熟。
“泷田吾郎外出打电话后,只剩您一人在屋里,您都做了什么?”警官询问坪井。
“什么也没……”坪井回答完后,又辩解说:“说起来有些丢人,我完全神魂颠倒了。心想与其先报警,还不如先请医生,刚要伸手去拿电话,突然想到会留下指纹的,又把手缩了回来……”
“您想过先请医生?”
“是的,我想她万一还活着呢?”
“您刚才不是已经确认她死了吗?泷田清楚地听到您喊道‘她死啦!’这句话。”
“喂,我记得我确实说过这话。不过我没有检查她的呼吸与脉搏……”
“您没有摸她的脉搏,怎么就能断定她已经死亡了呢?”
“断定不敢说,只是凭感觉罢了。一见那种眼神,谁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呢?”
“总而言之,既然最初已经断定她死了,为什么后来还想请医生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完全昏了头。请您不要咬文嚼字。”坪井用抗议的口气答道。
第一案件,也就是“河鹿庄”那桩案子,于第二天早晨在K市北署设立了搜查本部。
从现场状况分析,看来是桩杀人案。
被害者的遗体送往市立大学医学系法医学教室解剖,结果未出来之前,还不能断定死亡原因,不过县警察署的鉴定科员讲:
“可能是有机磷中毒。”
发现尸体时,脖子上虽然缠着浴衣的带子,但上面不见生活反应(法医学名词。人体在生前受到损伤或感柒后,局部和全身所出现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在死亡后再缠上去的。
从中毒这点来分析,不可能是那女人走后,男子才服毒自杀的,所以断定为他杀。
往尸体上缠带子肯定是那个女人。
被害者的身分立即就查清了。
河鹿庄“红叶”的休息室里有个衣橱,被害者的衣服都在里面。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名片。
——城本内科医院·医学博士·城本哲也
用警车接到“河鹿庄”的城本的妻子城本夏江,确认了那具尸体就是她的丈夫。
据她说,这天城本声称要出席K市医师会的集会而离开了家,对和她丈夫一起出现在“河鹿庄”的那个女子城本夏江提供不出—点线索来。
星期天早晨举行了第一次会议,确定了调查的方针。
第一,调查案发当天被害者的行踪。第二,调查有关他和其他女性的关有关第一点、星期六有没有医师协会的集会?假如有的话,散会后他又与谁见面?这个人是不是出席集会的医生等等。假如能找到最后与他见面的人,对查找他的行踪能提供重要的线索。
第二,调查他与女性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河鹿庄”是专门为男女做爱开的情侣旅馆。跟城本一起去那里的女性肯定和他有特别的关系。调查他与其他女性的关系就有可能查到犯罪嫌疑人。
确定了调查方针后,正当调查员们准备出去执行各自的任务时,从K市南署打来一个电话。
“上午九点左右,南署的管辖区内的一个公寓发现了一具服毒死亡的女尸。现在还不能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女子是城本内科医院的护士。据说在北署管辖区内旅馆的被害者是城本内科医院的院长,我们想核实一下这个女人跟那桩杀人案有无关系?”
“中的是什么毒?搞清楚了吗?”
在电话里县警察署搜查一科的警部怒吼般地问道,这位警部就是旅馆案的指挥。
“还不太清楚,不过据观察,有可能是农药。”
“明白了。我们这边马上就过去!”那位警部答道。
所谓的农药主要的成分就是有机磷化合物。从这点分析,这两个案子可以考虑并案调查……
十二日(星期一)早晨,北署决定解散刚刚成立的“内科医院杀人事件搜查本部”。本案的嫌疑人已经自杀,判定为强迫性情死(强迫对方自杀的情死)。
送交地检的那份文件这样写道:嫌疑者野末久子(现年二十八岁)将内科医师城本哲也(现年四十六岁)杀害后也自杀身强迫性情死的根据之一是“河鹿庄”的女招待小泽铃子的证词。
她见到野末久子的尸体后说:
“大概是这个人吧!”
“确实吗?”
小泽铃子稍微犹豫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似的,使劲地点了点。
“我以前说过,她戴着眼镜没看清她的眼神,可我记得她鼻子左侧有颗痦子。”
案发后铃子曾对警察说过:“那个女人的痦子是茶色的,感觉像是画出来似的。”
野末久子的脸上有一颗痦子。
可是这颗所谓的痦子,是用化妆品画的。这一点铃子观察得相当准确。
“那个眼镜有什么特征吗?”
“镜片特别大。颜色很深。从前边看简直就像镜子似的,能照出我的胎。尽管如此,那个人是不是她,我说不准。”
“的确如此。”警官点点头。
那种太阳镜在野末久子的梳妆台上也有一个。
“那个太阳镜你还能记起来吗?比如,镜片与镜片之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啊!好像镶了个小宝石。”
“是不是这样的?”
警官打开了一个小布包让铃子瞧。
“哦,就是这样的,没错!”她盯了足足三秒钟后断言道。
“还有,那个女人穿的是件蓝色的连衣裙,这里边有吗?”
警官拿出好多件衣服让铃子辨认。
“哦!就是这件!”这次,她立即指出那什衣服。
“好、十分感谢!您辛苦了!”
警官满意地向她致谢。野末久子死的时候穿的是白上衣、藏蓝色的西装裤。那件连衣裙挂在卧室墙上的衣架上。
这说明她回来后换下来挂在了墙上。
根据小泽铃子的证词,痦子、太阳镜、连衣裙这些具体的细节可以证明野末久子就是出现在“河鹿庄”的那个女子。
调查会议中有人急于想做出结论。
可是也有不同的意见。
“如果被害者的妻子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与护士有那样的关系。再说是不是强迫还不清楚,自杀的动机是什么也没弄明白。我们把这些问题搞清后,再做结论也不迟。”
“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是当事人谁能搞清楚?也许是医生厌倦了她,向她提出分手。”
“那就奇怪了。据野末久子尸体的发现者坪井泰介说,久子和坪井准备今年秋天结婚。假如城本医生提出分手,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反过来考虑。城本医生知道久子要结婚,强迫她退婚。一气之下,她把他杀了,后来由于害怕,又服毒自杀。野末久子死亡时间推断为星期六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这一点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假如为了和坪井结婚才杀了城本,然后再自杀这本身就是个矛盾。死了怎么跟坪井结婚?”
“杀人这种犯罪,其心理十分复杂。用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来揣摸作案者的心理是行不通的。她会陷入异常的心理状态、受到良心的谴责,作案后害怕暴露的心态都会使她了断自己的生命。”
讨论到最后,结论是:“野末久子为了了断这不正当的恋爱关系,将坝本哲也杀害后自杀身亡。”
案发的下个星期六,坪井委托泷田吾郎给他介绍在南署工作的舅舅。
报纸上刊登警察的结论是野末久子为强迫性情死,他不能同意这个结论,想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吾郎的舅舅叫古冈,年龄与坪井差不多大。据吾郎说他舅舅是柔道三段,可他的外表一点儿不像练柔道的。
他长得非常瘦弱,作为一个男人皮肤有点太白了。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是化妆品的推销员呢。
两人打电话约定在行政厅旁边的茶馆见面。
地点是吉冈指定的。虽说是星期六,可除他们之外没有一个客人,真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听吾郎说,先生是野末久子尸体的发现者。听说您想找我谈谈、我一猜大概是为了那个案件,我就先去看了一下那个卷宗,听说她跟您订婚了?”
吉冈说话方式相当温和。
“哦,所以我不相信她会强迫性情死。事发的前一天她还给我打电话、答应星期天早晨去给棒球比赛加油……那个棒球队是我办的学习班……”
“我听吾郎说了,可惜那场球输了。不过,那个电话是星期六什么时候打的?”
“下午三点左右。”
“是先生打给她的吗?”
“不是,是她打给我的。其实原来约好那个星期六晚上她到我这儿来,她打电话跟我说有事不能来了。”
“她没说什么事吗?”
“没有,那……”坪井像是吐苦水似地说,“因为她是在医院大的电话、不能说得大详细。不过她说明天见面时再告诉我,并且高兴地说第二天一定去给我的棒球队加油,”
“原来如此……”吉冈眯缝起眼睛,也许他考虑问题时有这种习惯。他的表情不像是个别警,“这种事常常发生吗?”
“这种事?”
“比如说,和您约好了,临时又说有事不能来了。”
“说起约会,我们很受时间的限制。白天她要上班,从傍晚到九点我的学习班又要开课。所以最近都是她到我的公寓来……是的,约好了而她没有来,在两个月前有道一次。而且事先也没打电话联系,到了夜里十一点,才打电话来道歉……”
“当时,她是怎么解释的?”
“说是有急诊。她应该是七点下班,那天正当快要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要求医生出诊。因为是重病号,必须得带护士去……出完诊已经十点多了,太累了,她打电话说约会以后再选日子吧。”
“……”
听完后吉冈什么也没问,两眼直直地盯着喝空了的咖啡杯子。
吉冈想到可能就是那个晚上城本与久子之间发生了特殊的关系……吉冈的沉默说明了这一点。
坪井自身也不能甩掉这个疑惑。
当时久子的解释让人信服:“对不起,我也想让您高兴……”
对她的道歉他安慰她说:“好吧,你太累了,好好歇着吧!”
现在看来,确实有疑点。
即使再重的病号,医生带着护士去,也用不了三个小时呀?一旦起了疑心,想起后来久子的态度的确有些暖味。
坪井想起儿天后久子来到坪井的公寓,他问久子:“那个重病号脱险了吗?”
“哎——晤。”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怎么啦?您好像记不起来似的?”坪井重问了一遍。
“呃?啊,对不起,那个患者的事我一下子没想起来。大概脱险了吧,好长时间的事了。”
久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当时坪井没有再问下去。久子说的话虽不明白,也没再让她解释、
可现在想起来,当时她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
那个“出诊之夜”,城本利久子之间一定有什么事。说是“出诊”,也许是在撒谎。正因为是在撒谎,当坪井问起病人的事时,她才答不上来了……
“吉冈君。”坪井实在忍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想换个话题。
“哦?”吉冈像吃惊似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遗体不是解剖了吗?既然解剖了,在死之前有无性行为?我想知道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假如有性行为的痕迹,坪井对久子的案子不再过问了。
假如有性行为的话,表示她已背叛了坪井。对背叛了自己的女人、死不死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好像没有性行为的痕迹。”吉冈用平谈的口气说道。
“真的没有?那就奇怪了?她跟城本去了那个叫‘河鹿庄’的旅馆,警察没有亲眼所见吧?她的遗体里如果没有性痕迹的话,也许那不是她!”
坪井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急躁起来,却抑制不住。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声音自然也提高了。
可吉冈没有受到坪井兴奋的影响,依然用平静的口气说:
“不,也不能说没有。她的体内的确没有精液。假如使用了安全套,即使有性行为也不会留下精液的。所以即使没有性行为,也不能说去‘河鹿庄’的不是她。假如她在性行为以前就把城本杀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不,不仅仅是可能性,大概就是如此吧。”
“场本是死在被窝里的吧?”
“哦。在现场上应该留下头发、xx毛诸类的东西。可城本的周围什么也没有。”
“犯人清扫过了?”
“不可能将痕迹清除得一点儿也没了。被害者死于混入啤酒的农药。可啤酒瓶与杯子都放在休息室里。可以想像他是死在休息室里,然后运到卧室里去的。”
“可犯人是个女的,怎么把尸体弄到卧室里去?”
“也不是不可能,城本只有五十五六公斤,块头不是太大。如果犯人是护士的话,对如何抱人的要领应该是很内行的。”
“那么说,您依然认为她就是犯人喽?”
坪井叹了口气。
“我是刑警。”吉冈苦笑了一下,“那案子虽然不是我经手的,我想县警察署的结论应该是对的。作为她的未婚夫坪井先生的心情我不是不理解……就连我那外甥吾郎也不相信那个女人会杀人。我也有个疑点,但说是反证,力度还不够大。”
“那是什么呢?”坪井对吉冈的话迅速地作出反应。
“野末久子门上的锁。据吾郎说,那天早上先生按了门铃但无人应答,于是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就开了,是不是这样的?”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以为她可能到附近买东西去了呢!”
“这一点不能说不奇怪吧?打算自杀的人哪有不锁门的?当然也不能说不锁门就没有自杀的可能性。再说没有遗书,说不定是先生藏起来了。这也是一个疑点。”
“我藏起来了,什么意思?”
“吾郎去报警的时候,只留下您一人在房间里。先生有充足的时间来藏遗书的。不,我不是怀疑先生,只是一种思考方式而已。”
“您可不要开玩笑。我可什么也没干。我有那必要吗?我藏遗书干吗?”
“只是打个比方。要是遗书中有对先生不利的地方呢?”
吉冈眯缝着盯着坪井。
“是吗……”坪井急忙摆了摆手,“太让我吃惊了,您居然怀疑我?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藏什么遗书。不光是遗书,那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我都没碰过。”
“是吗?那就是说,没有遗书喽!不过,有很多发作性自杀(一时精神错乱而自杀。)既没有遗书,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据‘河鹿庄’女招待的证词、有痦子、太阳镜、蓝色连衣裙作为证据。因此很容易推断为野末久子为强迫性情死。”
‘您请等一下。”坪井说,“那个太阳镜和痦子是怎么回事?那也是证据?”
那个星期天坪井作为久子尸体的发现者、还作为她的未婚夫被警察询问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可是那个警官光向坪井提问,对坪井的提问却什么也不回答。
警察在报纸上发表说“久子是强迫性情死”。可报纸对这一结论是根据“河鹿庄”女招待的证词而定的却只字末提。
那晚坪井结束工作后、回到公离里坐在桌前,打算集中考虑一下从吉冈刑警那儿听来的话。
坪井首先考虑的是痦子的问题。
那天他好像见到久子的脸上似乎有颗痦子,后来他把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她不应该有那么颗痦子,这件事他要好好地想相
她为什么单单在那天往脸上画个痦子呢?难道和城本医生幽会时的习惯?
不……坪井摇了摇头,这事要反过来考虑。
出发点是久子和城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假如没有特别的关系,星期六那晚跟城本一起去“河鹿庄”的就不是久那么那个谜一般的女子是谁呢?把她假设为A子。
也就是说A子和久子完全是两个人,在这个前提下,坪井的思路大大地进了一步。
第一个疑问,“河鹿庄”的女招待为什么将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A子误认为是久子呢?
不能认为她在做伪证。假如她撒谎的话,她说不出太阳镜等问题。只能说她“记忆力特别好,有着职业的敏感性”。
她说过“因为她戴着太阳镜,看不见她的眼神”。看来她说的是事实,也说明她本身也被欺骗了。
为什么她能做出这样错误的判断呢?大概就是因为那颗痞A子进了“河鹿庄”,在小泽铃子面前一直戴着太阳镜。也就是说在小泽铃子眼里,A子戴着太阳镜,左颊上还有一颗痞子。
第二天一早、她坐着警车去辨认久子的尸体。久子的左颊上画着一颗痦子。
于是她便果断地指出“的确就是她”。在警车中警察对她讲“你去看看是不是昨天晚上那个女子”。这句话对她的潜意识起了作用。所以她一见到有痦子的女人便产生厂错觉,也是极其自然的。
另外在久子的公寓里,正好又有跟A子同一样式的太阳镜和蓝色连衣裙,就更加增强了小泽铃子证词的可信度。
可是,在久子房间里的太阳镜和蓝色连衣裙又怎么解释呢?
那是A子放在那里的,没有其他可能性。
那天夜里,A子访问了久子是第二个前提。A子有同案犯的话。“A子或同案犯在那天夜里访问了久子”。
A子首先在“河鹿庄”杀害了城本医生,然后来到久子的公寓。久子把她请进了屋内(久子那天打电话来,以有人来为理由、取消了与坪井的约会。那个“人”就是A子)。
久子给来客倒条、拿点心,热情款待,大概还冲了咖啡。A子趁久子离开座位时,将农药放入了咖啡里。
农药T的剧毒性,足以便人立即毙命。久子一入口便立即倒地。
A于看见久子完全断了气,做了以下几项事情。将杯子洗净放回碗橱、把眼镜放在桌上。当然在这之前在太阳镜上按上久子的指纹。然后将自己穿的蓝色连衣裙脱下来,挂在卧室里墙壁的衣架上的。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这件衣服的所有者是久子。
吉冈刑警就将太阳镜、蓝色连衣裙、痦子等称为证据。
可这样一想,这些所谓的证据都不是真实的。
坪井兴奋地忍不住大叫起来……
那么A子是个什么样的女性呢?
起码她同城本和久子在某种程度认识。不然久子不会请她进自己的房间,她也不会跟城本一起去旅馆开房间。或者原来就与城本有着特殊的关系。
年龄这方面从女招待能产生错觉这点考虑,应该跟久子差不了许多。久子今年二十八岁,长得稍微老相一点。那么A子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八岁至三十二岁之间。
另外她的特征之一,是不是有颗痦子?
坪井突然想到这点。
A子在旅馆里杀害了城本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颗痦子有可能被女招待发现了。虽然戴着太阳镜,只能挡住眼睛和部分面孔,可是那颗痦子说不定已经留在女招待的记忆里了……
用化妆的手法来遮盖是行不通的,假如脱了妆,反而给人的印象更深刻。
思前想后,A子来了个反思维方式。
给替死鬼久子的脸上画上痦子,使“河鹿庄”的女招待产生错觉。
于是,警察会做出跟城本一起去“河鹿庄”旅馆的女人是久子的错误判断。
A子一定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坪井的掌心开始出汗。A子的条件就是这些。
那么A子出于什么动机要杀害城本和久子呢?
首先要考虑到因为“情”,城本在“情侣旅馆”被害,证明了两人的关系。
比如……坪井想到:最近城本与A于之间有一方提出分手。对城本来说A子终究不过是玩弄的对象,早晚要分手的(从城本的年龄、社会地位等多方考虑,这个推理不是不合理的)。所以提出分手的应该是城本,
于是A子由爱生恨,最终发展到产生杀意。
可A子没有杀害久子的必要。
坪井在自己提问、自己解答。
假如A于怀疑久子和城本关系暖昧。也就是说、A子认为城木有了新的女人,而冷落了自己。而她误认为这个女人就是久因痴情导致杀人的女人对城本的“新情人”也抱有杀意是十分有可能的。
这个解答正确与否,坪井自身也拿不准。
想像的成分太多,证据不足。不过也不能说自己的推理没道理。
坪井将笔记本展开,打算将以上的推理和思考加以整理。
正当此时,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探查A子的突破口,应该从城本的患者中查找。
A子与城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可以说就是情人关系。
那么他俩是怎样认识的呢?
坪井认为A子是城本的患者可能性比较大。
根久子说城本医院好像很忙,患者一天到晚不断。女患者特别是年轻的家庭主妇比较多,大概因为附近是住宅区的缘故吧。
在这么多女患者中有个把人对城本抱有好感不算奇怪。其中—个女人引诱了城本,城本顺水推舟……或者是城本利用出诊的机会与之幽会。
第二天下午,坪井在城本内科医院拜见了城本的遗孀城本夏前一晚坪井想查查女患者的目录,看看有无符合A子条件的女人。为此他想请求城本夏江让他查看医院的病历。
夏江在中午过后接到了坪井的电话。
“坪井君?是患者吗?”她惊奇地反问道。
“对不起,我是贵院的护士野末久子的未婚夫。”
“野末的?真的?”看来她相当吃惊,通过电话都能感到那种气息传了过来。
“哦,关于前几天那个案件,我有几个不同的看法,想征求一下夫人的意见。”
“是吗……那好哇!”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呃?那么,我什么时候去拜访您?”
“三点过后就可以,我丈夫的头七仪式马上就完了。有关那个案件我不想多说,不过既然您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我也想听听您的看法……”
“明白了,那么,一会儿见。”
坪井挂上了电话。
三点,坪井到了城本内科医院,夏江将坪井领到诊疗室。
“现在是非常时刻,请您多多原谅。那边还有好多亲戚……真不得了。这所医院不行了,我正打算找个可靠的人委托他来替我管理。”
遗孀夏江看起来和蔼可亲,对初次见面的坪井能讲那样的实话。
“对不起,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
“您真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不是骗我吧?我怎么一次也没听野末小姐提起过您?”
夏江穿着和服。坪井对服饰虽不太懂行,但他知道人要根据年龄着装。比方今天穿丧服就比较合适。
没有想到她的口气相当开朗。假如说话低沉,甚至还有些怨恨,坪井就不好张口了。
“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讲了。这次我来……”
“您受惊了,您假如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的话,对他们那种死法,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是,您想说什么呢?”夏江快言快语道。
“野末久子跟您先生的事,夫人对此事怎么看?”
“这个……对已经死去的人我恨不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没想到他俩有些奇怪吗?”
“那倒没有。我至今也不相信这件事。出事后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在我的眼里,他们完全是医生跟护士的关系。患者中也没有人看出猫腻。可旅馆的女招待却说野末小姐跟我丈夫—起去那种地方。”
“就是这点。我认为是不是那位女招待产生了错觉?”
坪井赶紧说出了关键问题。由于夏江一句“至今也不相信”的话、使他感到高兴。
“错觉?那么说,难道跟我丈夫一起去‘河鹿庄’的不是野末小姐?”
夏江眨了两三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坪井。
“哦。我认为给先生下毒的不是久子。”
坪井将前一晚考虑的事情一一向夫人讲明。
夏江虽然也不时插几句,但始终非常专注地听坪井谈话。听完后.她深深地叹厂口气。
“太让人吃惊了!那么说来确实如此。野末小姐第二天与您有约会,头天晚上却去服毒自杀,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即使她是犯人、又没有被追捕,至少没有自杀的必要……”
“您没想过假如她不是犯人?”
“那个,现在让我急于……””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有情人这件事,夫人原来没有察觉到吗:”
“不知道。您从野末小姐那儿听说过吗?””没有……为什么?”坪井反问道。”比方说,我丈夫要是有女人的话,在哪儿联系见面?都去干什么?”
“这个……我想一般都是用电话联系吧。”
“是吗?我这儿有医院用和家庭用电话。所以他要与女人联系,肯定要用这部电话,也就是医院用电话。也有我丈夫打出去的,也有对方打过来的……假如野末小姐与我丈夫是同伙的话,对于我丈夫来说,不就有些不自由了吗?野末小姐与我丈夫整天在一起工作……再加上凡是外边来的电话都应该由野末小姐来接不是吗?所以不跟野末小姐串通好了,我丈夫与其他女人联系是不可能的……”
“的确如此,不过,我什么也没听说过。”
“明白了。”夏江失望地说。
“呢?什么意思?”
“野末小姐是被杀害的……我丈夫在情人旅馆被害。假如野末小姐还活着的话,马上就知道犯人是谁。不是吗?”
“啊?”坪井纳闷了。
“在情人旅馆男的被杀,女的逃掉了。警察肯定要查我丈夫和那女人的关系。一定会先来医院调查。野末小姐大概会将我丈夫的情人的名字告诉警察?作为犯人野末小姐活着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不对吗?”
“是啊……的确有道理。”
坪井的声音高了起来。这种说法,比他昨晚的推理更具有说服性。
“还有,”夏江若有所思地说,“您也许不知道,我现在终于有了获救的感觉。”
“哦?什么?”
“我以前对野末小姐十分信赖。工作方面那就甭提了,她从来也不多嘴多舌……所以从警察那儿听说野末小姐强迫我丈夫自杀时,从某种意义来讲,比我丈夫被杀打击更大。他俩的关系让人吃惊,为什么要情死呢?我既着急,又搞不懂。刚才听了您的话才知道野末小姐与我丈夫之间没有那回事,心里舒服多了……虽然死者不能生还,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坪井沉默了。他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应答。
“可惜的是,到现在只是推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说着,夏江打开城本的抽屎,“不知道那个线索是否藏在这里面。”
接着她喊道:
“呃?这是什么?里面有东西?”
说着她拿出了一个白纸包。原来是个系着红白纸绳(在日本扎红包用的硬纸绳有红白相间的和金银相间)的贺仪袋。
夏江灵巧地解开绳子。从里面拿出一沓万元一张的钞票来。
“是钱!”
“哦,请等一下,让我数一数……”
她用手指蘸了口唾沫,然后开始数钱。坪井也下意识地一边看着一边跟她数数。
全部共五十张。
“是五十万元。”
夏江将钱放在桌上,拿起贺仪袋左瞧右瞧。在最上方只写了“礼”字,既没有写着送给谁的,也没有署名。
“奇怪?真让人不可思议。这究竟干什么用的?”
“那不写着‘礼’字吗?是不是哪位患者痊愈后送的谢礼?”
“不对。送给大学医院的先生还差不多,这么家小医院,哪能送这么厚的礼!”
她拿过一张,冲着亮光看了看。
“哦,也许他想自己来支配这笔钱。”
她将这沓钱再次放入贺仪袋中,然后掖到和服的带子(日本女式和服的带子很宽,有十五厘米左右,可以临时掖点小东西。)里,在上面拍了拍。
这时她发现抽屉还敞着,赶紧把它关好。
“看来抽屉里的东西就这些了。假如我知道了那女人的名字再跟您联系……”
“夫人!”坪井先咽了口唾沫说道,“能否把病历借给我看看?”
“病历?谁的?”
“全部。”
“全部?干什么用?”
“咱们不是认为先生的那个女人就在患者中间吗?查一下病历,挑出二十七八岁至三十二三岁的女患者,然后一个一个地调查,看看其中有没有鼻子左边长痦子的女人。”
“哦……您要看全部病历,这办不到。医生有保守患者秘密的义务。病历上面写着除了本人不得让他人查看……”
“可是病历不是用德文写的吗?我又不懂德文。”
坪井不懂夏江的态度为什么变得如此之快,但看出她有些胆怯。
“不行,您说您不懂德语,也许您能看懂呢?假如真有必要查看病历,这项工作由我来做……我丈夫的女人也许在患者中,也可以找别的根据嘛!”
“哦,就这样吧……我明白了。我另外再想想办法。”
坪井只得罢手。从她的表情判断,再怎么求她,也不会让他查看病历的。
坪井从城本医院出来往公寓走,一路上嘟囔了好几遍,也许太强人所难了。
他虽然对夏江说“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实在也设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星期日下午,市中心商业街上的人成几倍的增长。凡是三十来岁的女人过来,他都要看看鼻子左边是否长颗痦子。观察了一会儿、使他感到有些绝望。
这个年龄段的女子倒是很多,可左脸颊上长痦子的女人一个也没有。
昨晚当想到“A子”可能是左脸颊上长痦子的女人,本以为前进了一大步,看来也没什么意义。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权力,不依靠组织的力量,个人是很难完成此事的。
坪井又一次想对吉冈说,请警察出动搜查。发挥警察的力量也许查出A子格外简单……
不过,吉冈可能听不进坪井的话。
坪井所谓进一步的推理,久子不是杀害城本的犯人,但拿不出真凭实据。这种外行人的推理,是惊动不了警察的。
警方一旦做出结论,要他们推翻自己的结论再去做调查,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是根本办不到的。
坪井在屋里四周转来转去,突然脑子闪过蓝色连衣裙的事。
那件连衣裙不也是一个证明吗?
根据坪井的推理,在久子卧室的墙壁上挂着的连衣裙实际上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嫌犯人子看见她毙命后,脱下来留在现场的。
如果沾在上面的汗渍不是久子的,说明那件连衣裙就是A子的。
现在的法医学应该能从沾在衣服上面的汗渍中鉴定出血型来。
所以,将那件连衣裙和久子的其他衣服做一个比较鉴定,就能证明那是不是久子的东西。
想着想着,坪井欣喜若狂。蓝色连衣裙是“河鹿庄”的女招待小泽铃子提供的有力的补充证据。若是能鉴定出那件连衣裙不是久子的衣服,让警察重新调查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展开空想的翅膀。
他要让刑警们章着那件连衣裙到市内妇女用品商店、百货店等地方探查。一定会有店家承认这是从自己的店里卖出的,有可能查出买主。
特别是要委托吉冈做法医学鉴定。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久子。
久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用手托着腮帮站在酒吧的吧台边。最初他与久子相识就是在斯坦德酒吧(站着喝酒的酒吧。)。后来他俩也经常去那儿。
梦中的久子喝着一种奇怪的饮料。葡萄酒杯里装着像棉花糖似的轻飘飘的白色东西,可上面一层红的像血似的。
这颜色坪井像是在哪儿见过。
坪井问久子:
“你喝的什么?”
“这个?想让我告诉你?云,这是天上的云彩。”
久子望着坪井愉快地笑着。
久子的亲姐姐住在市郊县营住宅区。久子的姐姐永子是久子惟一的亲人。她的丈夫在县土木科任技师。
案发后,从市立医科大学运回久子尸体的就是姐姐和姐夫。
因为报纸上大肆刊登说久子是“强迫性情死”。姐姐他们忌讳别人讲闲话,连告别仪式也没举行,将遗体从医大直接送往火葬场。
去久子公寓里整理遗物的非永子莫属。
久子生前只带坪井去过一次。那天是星期天,永子的丈夫木冢和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都在家里。木冢少言寡语,待人冷漠,但对坪井还算不错。
“下盘棋如何?”
坪共向木场挑战,结果坪井输了四个子。
坪井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县营住宅区的导游图。
这儿的房子全都一样,一家挨一家。他只来过一次,很难找到永子的家。
正当此时,他发现了一个人便向前走去,原来是永子站在那儿。
“啊,您……”
“果然是坪井君,我总觉得很像,从刚才我一直瞅着您。您到我家来?”
永子是近视眼,戴着无边眼镜,她将眼镜拿在手里,过来使劲地瞅着坪井。
“哦、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啊!那……”
坪井说到半截,吃惊地喊了一声。因为他看到永子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
“呃?怎么啦?”
“衣服,这件衣服是久子的遗物?”
“晤,这件不是。怎么啦?”
永子纳闷地问道。
“她的遗物当中不是有件蓝色的连衣裙吗?”
“蓝色连衣裙?哦!那件衣服哟。”永子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说“那件衣服哟”证明她知道那件衣服和案件的关系。
“那衣服,在府上?”
“哦,今天早上才从洗衣店里取回来……”
“拿去洗了?”坪井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
“是啊……”
永子对坪井的反应感到吃惊,便往前走了一步,“姐妹们都说那件衣服不洗洗的话感到有些不舒服。久子就是穿着那件衣服跟城本先生去旅馆开房间,再加上服毒自杀……本来想扔掉它,可那是件高档服装,就没舍得扔掉……”
“高档服装?”
“是的,那孩子的衣服属那件最高档。虽然我看不懂缝在里面的商标,但感觉像是外国货。站着说话多不好,咱们回家吧,边走边谈。”
永子先行了一步。手里拎着的购物袋里面只装着钱包,瘪瘪的。
“您干什么去了?”
“我去看牙医了。有几颗龋齿……”
“是吗?我也经常害牙痛,可是懒得去牙医那儿……言归正传,接着刚才的话题,那衣服上的商标在哪儿?”
“在衣襟这儿。”永子用右手指了指脖子后边,“一般的衣服都将商标缝在这儿对吧?可那件衣服不同。那孩子其他衣服都不这样。所以,我还纳闷为什么单单这件衣服跟其他衣服不一样?”
“是吗?”
坪井咬着下嘴唇。永子的话证明了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可偏偏永子把那件衣服拿去洗了,太遗憾了。
永子一回到家就给寿司屋打电话订外卖。
订好了饭以后,坪井就把杀害城本的不是久子,久子也是被同—个犯人所杀的推理讲给永子听。
“所以说,把那件连衣裙洗了,真有点可惜。不然的话,也许能证明留在衣服纤维中的汗渍不是久子的。”
“……”永子一言不发默默地流着眼泪。
“别这样,我没有埋怨姐姐的意思。有关连衣裙的事,我也是昨晚才想起来的……只是警察不应该急于做出那样的结论来。”
“哎!久子现在该恨我了。就这么一个有用的线索,被我给毁了……”
永子用手帕擦着鼻涕,站了起来跑到厨房去了。
坪井想要是不对永子讲那件连衣裙的事就好了。
永子与久子感情很好。双亲早逝,姐妹俩相依为命。
水于也许由于刚才的话题受了打击。但愿别钻了牛角尖,得个神经官能症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永子回来了。好像洗过了脸,化的妆已经完全没有了。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
坪井苦笑了一下,他看着永于的素面,想像着鼻子左边要是有颗痦子会是什么样子。
“喂,坪井君,我刚才洗脸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您从久子那儿听说过‘礼’的事吗?”
“‘礼’?什么事?”
“您稍等一下。”永子站了起来走到隔壁房间,从日式橱柜上的文件箱里找出一个白纸包来。
“就是这个。”
“啊,这……”
坪井接过来一看,和前一天在城本医院见到的贺仪袋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没有扎着红白相间的纸绳,但也写着个“礼”字。
他打开一看,不同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久子的文件箱里找到的。虽然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可我想起一件事来。”
“……”坪井默默无语。
“这是上上个月末的事了。在发工资之前,大概二十二三日。我家的财政稍微有些危机,就到久子那儿去借钱。她说可以,便从一本书里拿出一沓钱来,借了两万给我。当时我觉得那沓钱有十万元。”
——永子惊讶地问久子:
……你们这么早就发薪水了?”
“哦,二十五日发薪水。这是额外的收入,是患者送的礼金。”
久子回答道,但没说明患者为什么送礼——
“所以我一见这个贺仪袋,就想起那件事来……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患者给护土十万元钱,我想太多了。那孩子没对您讲过吗?”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听说。”
坪井一边回答,一边想,医生五十万元、护士十万元……绝对没错,这是同一人送的。
“莫非她帮人干了什么坏事?”
“坏事?比如……”
“给人家私自堕胎?”
“那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哟!”
“那么,是不是安乐死?”
“安乐死……”
坪井想这事有可能。当然,不是由久子来做,而是帮助城本倘若那样的话,给医生五十万元、护士十万元,就不算多了。
“我刚才洗脸的时候,一下子想到杀害城本先生和久子的动机是什么呢?难道久子帮助别人实施安乐死?一想到这里,我马上就过来了。是不是患者家族的某个人委托城本先生给予患者安乐死?所以送了一大笔钱,后来为了保密起见,又把知情人杀了……也许就这么简单……”
“没收就是如此。实际上城本先生也收了五十万现金。”
“五十万元?”
永子瞪圆了眼睛。
“是的,昨天我亲眼所见。”
坪井把昨天在城本医院的见闻讲给永子听。
“是呀!”永子叹了口气,“可是,城本先生从二月底就将那笔钱一直放在抽屉里,没有花?”
“也许没有必要花那笔钱。听说那家医院很红火……”
“那可不得了,他的公子还是高中生吧?要从医科大学毕业继承父亲的事业,还有十年的时间……”
“是的。高中生?”
坪井想起城本的遗蠕相当开朗。她主要关心的对象恐怕早巳从丈夫那里转到孩子身上了。反过来一想,如果失去的是长子的话。说话可能就没有那么平淡了吧。
“他跟久子说道,一直梦想搞一个更大的医院,自己任院长,让儿子任副院长。夫人可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诊疗方面,由久子帮忙、所以金钱方面……”
那个精明强干的夫人当昨天一拿到那笔钱时,大概能猜出几分来。坪井突然明白了为何当时她的态度急转直下,拒绝让坪井查看病历……”
她害怕暴露丈夫不正当的诊疗记录。
那些事实一旦泄漏,再委托他人代诊,依然挂着“城本内科”的牌子,等待儿子长大是不可能的了。
“还有……果然有些奇怪哟!”
“什么?”
“从二月二十日左右拿到五十万元,至今未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