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刑警们的事件搜查
第一节轻响的喇叭声,让他注意到那台车。乌云密布天空下,沾满干泥的银色可乐娜,在空无一人的斑马线前停下来。
“啊——是尾关先生吗?”
警视厅刑事队搜查第一课的年轻刑警,明日香井叶边将衬衫扣错的钮扣一个个扣好,边跑向车旁。在驾驶席内向他举手的,是位将焦茶色鸭舌帽压到眼帘的中年男人。
“你该不会是要到华厦K——吧!”开车的人从全开着的窗口探出头问。
“是,是的。刚刚接到局里打来指示,说我近现场,叫我直接去。”
“你的车呢?”
“这个——”叶很不好意思地搔着头道。
“我匆匆跑出来后,才发现车子没电,想到叫计程车或许快点……”
“坐我车去吗?”
“谢谢——尾关先生你也是同一事件?”
“当然。”驾驶人点头后,伸长手将助手席的门锁打开。
他的名字是尾关弘之,三十九岁。M局刑事组里执勤,与叶是同行。最近才升上副组长,他们又住在M市的同区,而且叶与他也是早就相识的。
八月十六日星期二,早上七点前。由于正值盂兰盆会长假中,所以早晨路上往来的车辆相当的少。
怕吵到因低血压而早晨爬不起来的妻子深雪,他一个人起身,快速地做好早餐的炒蛋,那时刚好紧急电话打来,说叶居住的M市内,发生了一件凶杀案。
依照指示,他马上飞出家门赶向现场。这也才是五分钟左右前的事。
“有没有听到详细的状况?”他望着启动车的尾关的侧脸问。
“没有。”他望着前面,微微摇头。
“只听说发现一副身分不明的他杀尸首。”
“说现场是在大楼的屋顶,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身分不明的尸体……”
“不知道——”尾关手正想伸向放在车上烟缶上的烟,忽然又止住。
“被害人的随身物不是说被犯人带走吗?”
“不过,我还是觉得地点很奇怪,在屋顶,嗯……”
“去了就知道。”
叶与尾关相识是在四年前——在他被派去搜查一课命案组后没多久的事。
M市内发生了连起的妇女暴力杀人案件的调查,是所辖的M局与警视厅一课联合携手查办。他们俩就是当时配对的伙伴。
再怎么说,对叶而言那是他遇到的第一桩凶杀案。看到现场上凄惨的死尸时,对他这猛忍着呕意的新人,尾关一点也没露出半分不悦,全盘地陪着他。虽说是自己选了这行,但对“警察的人性”纯然不信的叶,也非常感动地想,刑警中竟有如此体贴人心的人……
“你太太好吗?”弥漫着薄薄朝气的街上——尾关边用力地加速,边问他。
“托您的福,她很好,一点也没变。”叶脑中浮现深雪的呆困像。
“她可是尾关先生的崇拜者,这次如果我们再编成一组的话,她一定会高兴死了。”
尾关噗地小笑一声:“的确是没变。她的确跟人家不一样。像我老婆,整天在神坛前拜拜,想要我早日辞去刑警的工作。”
“喔!”叶边抚平睡醒时老跷来跷去的发稍,边点头。
“我想这才是正常吧!”
叶与深雪结婚是三年前——他当刑警一年后的秋天。在住在M市她双亲的强烈要求下,他俩将新居落在这区内。而喜宴时,尾关也来祝贺。
“尾关先生真是帅。他满脸的酷,一看就知道是位能干的刑警大人,而且一点粗俗感也没有,他那讲话的样子还有动作,都让人有一种睿智的感觉……”
婚礼后,她说出了她的感想:“亲爱的,请你快快成为那么优秀的刑警好吗?好吗?”
明日香井叶,二十六岁,身长一百六十五公分,体重五十二公斤,实在说不上是适合当警察的体格,又加上肤色白皙,乖巧的脸,性格上也是温厚老实,讨厌暴力。不喜欢拳击和摔角,连打斗及追杀片电影也拒看。
如此的他会当刑警,说来也是她——深雪害的。明日香井爱上对刑警这职业有强烈崇拜戚的她,说来也是不走运。
年轻美丽,个性又直爽,又会煮菜,头脑也不错,再加上娘家又是巨富……虽然友人及同事常羡慕他,但有这样的妻子,对他这位当丈夫的而言,也是有相对的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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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尾关弘之与明日香井叶两人到达华厦K是晨间七点二十分的事。
南北向的大道向北走,再弯入左边小道,沿着小道稍走一下即转向右,一进去就可以看到目的地的大楼门。
在眼前的路上,停着一辆车子。是黑色的马可第二代车。从车旁开过时,叶还望望里头。
司机及助手席中,坐了两个男人。那两人一副不悦的神情,瞪向减速中的自己的车内。
“他们是同行吗?”那眼神锐利得让叶感到害怕,他忙望着尾关问。
“不知道——应该不是我局里的人。”瞄一下后视镜后,尾关答道。
“也不像是看热闹的人。”
“嗯……”
刚入门,即看到一位穿制服的年轻警员站在那里。前庭中早停着一台警车。
尾关将车停在警员身旁。
“辛苦了。”警员一看到尾关的脸,马上立正。
“那一位是?”
“总局派来帮忙的,一课的明日香井刑警。”
“是!”警员又站得更直。
警视厅的刑事队,可说是三局不可攀,不知是因憧憬或是敬意,有如此反应的年轻警员可算不少。只是叶觉得很不自在,惶恐地朝着他点个头。
“坐在那辆马可二代车里的两个男人是谁?”
尾关问警员,又将手伸向车烟缶上的烟,却又停住,似乎是想抽但又忍住。
“那是——”警员压低声音,“国安局的人。”
“国安局?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别件案子,在监视中。”
“喔!”一听是国安局的人,叶也吃了一惊,不自主地回看门外,只是从这里是看不到车子的。
在调查别件案子,是什么案子?既然说是“别件”,那与叶他们调查的杀人事件应该是没关连的……
叶正在想这档事时——
“我将车停到里头。”尾关道后,换档前进。
“似乎人还没到齐,停在这里的话,后头的人就难进来。”
“是!”敬礼后,警员退到一旁。尾关轻轻切下车盘,将车开向横切前庭的柏油道。
“——那是停车场吧!”
绕进新潮的六层建物南侧时,就可看到一楼专用停车场的入口。尾关毫不犹豫地直驱而入。
“咦!这么空旷。”
光线阴暗的车库中停放的车数很稀少。叶很意外地脱口而出。尾关也突然拉高嗓子回道。
“民间在这个期间,听说是有个盂兰盆节。”
“啊!是啊——”
“杀人也好,偷窃也罢,盂兰盆节及过年时也拜托休一下业嘛!”
“是啊,的确……”
可乐娜泊进空车位。下车后马上就看到近处一扇通向楼内的门。
“从这里……”叶一边说,一边跑向玻璃门,但是——
“嘿!怎么关着。”
门是很坚固,推也不开拉也不动。
“这是最近新型的自动安全上锁系统。”尾关边重新戴好鸭舌帽边说。
“从外面绕过去。”
穿过大厅。这里也站着一位穿制服的警员。
“辛苦了。”招呼一声后,尾关跑向里头。叶也轻点一下头,随后追去。
里头的电梯和楼梯前,这里也有一扇自动上锁安全系统的玻璃门隔开长廊,只是这系统已被解开。
在等电梯的同时,叶望一望四周。在更里头的转角墙上标有“安全门”。转角的那条走廊似乎是通向刚刚车库里的入口玻璃门。
“开工了。”走进电梯后,尾关边调匀呼吸边说。两人站在一起排开来,就可以看到,他比叶高多了,肩也宽多了。叶这下愈发感到自己体格的弱小。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死者?”
“……”叶复杂地点下头,尾关即浅笑道。
“喂喂!还是一样害怕看到死尸吗?”
“这,是啊……”
“真的是不长进的刑警。”
“是啊!我也觉得。”
当上刑警以来,眼睛看过的死于非命的尸体早就不计其数了,但他的神经还是麻痹不了。不过托福的是,这四年来他变成了素食主义者。想想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适合这项工作……
到了屋顶,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位老人坐在玻璃电梯厅中的一座长沙发上。
这位老人年龄大约六十岁左右,感觉就像是干皱的茄子穿上衣服一样,稀疏的白发下垂,失去神采的双眼呆望磁砖地面。
“嘿!副组长。”
站在那老人面前的年轻男人举着手招呼,叶也知道他,名叫芳野惠介,是M局的刑警。
“——嗨,你不是警视厅里的明日香井先生吗?真早喔!”
叶低个头道:“托福。”
也真是的,回了这句叫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这位是第一发现人诸口昭平先生,是这栋大楼的管理员。”芳野指着沙发的老人道。
“诸口先生,嗯。”尾关轻轻地重覆这个名字又问,“死者呢?”
“在外面,水塔下。”芳野答道,“从这里出去,绕到最里边就是了。”
“听说还未判明身分。”
“没有看过比那个更精彩的不明死尸的。”年轻刑警平滑的童颜皱了眉头。
“您看了就会明白。”
第三节
水塔就盖在电梯大厅的后头——
尾关快步奔去。叶边鼓起勇气驱逐内心的怯意,边往后追。他追到水塔台座的细窄水泥阶梯中段时,停了下来。叶朝空微仰地深吸一口气。
好低的天空,似乎是只要伸长手就可触到重重的乌云般似的。
视线转移往下看。钢铁六层楼房的顶层——大约有二十公尺高吧!
围着大楼的绿木,闪烁着红灯的警车。门外路上那台黑色马可二代车还停在那里。或许是太早,也或许是附近住户太少的关系,没人看热闹。
从远处渐渐传来警车鸣着警报器的声音。“后续部队”来了。
“明日香井。”尾关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你在干什么?”
“是,我来了。”叶慌张地往上跑。
水塔台座与邻近电梯厅建物的屋顶几乎等高。从这还有一座铁梯继续往上,那地面四周……
“哇!”
越过惊讶交叉着手的尾关背后看到“那个”时,叶不自禁地叫一声,差点没屁股着地。
“喀!喀!喀……”
“那个”的旁边站着两位先到的便衣刑警,一副不可思议的眼光射向这里。好不容易站直身体,叶大大地深吸一口气,才发出一声道:“没有,头。”
黑色的铁梯下——灰色的水泥地上沾染着一些暗红色血迹,和一副横仰的死尸。
“没,没有头喔!尾关先生。”
那无力的语调,令一位便衣不禁噗地笑出声。这也是警视厅的刑警?——那表情明写着。
“可以看得毫无反应的你们才叫异常!”当然这句台词,是不可能发声说出去的。
叶努力克制自己想逃离现场的冲动,走到尾关的旁边。
“不要紧吧!明日香井。”尾关关心地问。
“不,不要紧……”
“不舒服的话,不用待在这里没关系。”
“我,我,我没……”那个语尾的“事”变成“呕”的音。叶抚着胃,慢慢地点头。
“我没事!”字正腔圆地重新说道。
仰卧的尸体的断颈部。叶将视线从隆起的红肉上移开,抚着胃呆然地站着。
在他旁边的尾关一动也不动地朝下望。
“验尸队来前,只好先在这里等。”他开口自语似地道,看了下叶又说。
“我们下去吧!明日香井。”
“——喔,好……”
他脚步不稳地跟在尾关后头下阶梯。刚到达时,尾关似乎在上衣口袋找什么似地“啊”了一声,回头望叶说。
“有没有烟?”
“没有,我……”
“喔!忘了你不抽烟。”尾关神色怏怏地,往自己浅黑色脸上轻拍一下道,“丢在车上自己都忘了。”
他是个嗜烟者,这叶也非常清楚。从刚刚他一直没抽半根烟,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这个不吸烟者在的关系;可是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最近我女儿老念着我戒烟,我也是想努力戒掉,只是——看到刚刚那尸体,不抽实在是受不了。”尾关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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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下去拿烟的尾关前脚一走,“后续部队”就往屋顶一拥而上。
虽说是搜查一课的刑警,也并非个个都是二十四小时在备战。像这回清晨的报案来说,首先呼叫管区派出所的警员,和直辖警署的值班刑警们先去管制现场(先前的芳野刑警及尸体旁的两位便衣,应该是昨夜M局的值班员。下面穿制服的二位则是派出所的警员吧!)。而被召集的刑警们到达现场的时间,当然会比白昼时更迟点到。无可厚非地,警视厅来的后援部队则是更晚了。
叶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那死尸,只好看着他们忙上忙下地工作。这时——
“明日香井先生。”芳野刑警过来跟他说话。
“这次,好像是件棘手的案子。”
“咦?喔!是啊!”
“不好意思,我做这工作日子还浅,像那种无头尸,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跟照片不一样,现场的真是恶心。”
他比叶小三岁,今年二十三岁。与叶的身高是不相上下,但体形上是壮多了。他老是将略带茶色的头发往上拨。
“真不愧是副组长,神色自如——明日香井先生你,没关系吧!脸色好像很差。”
“啊!不,不要紧。”虽是这么回答,但他一想到刚刚那幕光景,真是现在也想直奔去厕所。
“那位管理员,好像受到了相当的刺激。”
芳野朝着电梯大厅的建物使个眼。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诸口昭平还是那副颓丧姿势。
“事情大概的经过也问过了,只是他受到刺激口齿有点不清,我们只能知道个大概。”
然后他简单向叶说明从诸口昭平那里问来的发现尸体的经过。
“……问题是,犯人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又剥光衣服,又切断头和手……”
“手?”叶一回问,芳野就惊讶地,双眼直闪。
“你该不会没看到尸体吧!”
“有,我是有看到……”
“那,或许你没注意到吧!那个尸体,不单是头,手也被切断了一只。”
“……”
“还切了一只手……”叶直闪着他那双长睫毛的眼帘,说不出话来,他才被那无头尸给吓得魂飞魄散,哪还留意得到少了一只手。
真是失职的刑警——
这句话闪上脑里。赶到杀人现场,竟然没观察到最重要的尸体状况,要是深雪问起来的话,如何回答呢?
“哪,哪边的手呢?我,我当时没看得很清楚。”
面对着叶那愈描愈黑的辩解,芳野双眼眯眯地道:“是左手。从肩头这样齐切下来。”
“喔!——我想起来了,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犯人要那么做?好像在故布悬疑的感觉……”芳野又更眯细了眼,“不过呢?嗯!可以断定的是,这顶楼不是真正的杀人现场。”
“——为,为什么?”
“应该是没错的。怎么杀的我是不清楚,只是以切断头和手来说,现场上残留的血迹太少了。我想是犯人先在别的地方……嗨!”
芳野突然朝电梯大厅的门边挥手。“捱不到三天呢!副组长。”
一看原来是尾关叼根烟从大厅中出来,面对着芳野的取笑,他苦笑着道:“也没人说要禁烟。”
“咦?是吗?”
“我是说要减少烟量。”
“干脆戒了,不是更轻松?”
“多谢你的鸡婆。”
“对不起,岔个话——”叶在到达这里时就有个挂心的疑问,“那栋建筑物,到底是什么?”
望向叶所指的方向,尾关和芳野都同样“喔”似地神情。
“明日香井先生不知道吗?”芳野一副惊讶的样子问,叶则有点狼狈。
“很有名吗?”
“何止有名……在我们局里,从六月起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你是说?”
“也该听过传闻吧?”尾关道。
“那个‘御玉神照命会’啊!六月时,那个死因不明的女教主。”
“啊——”叶总算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那,那是,那个……”
“教会的总部大楼。”
“尾关先生你们的案件吗?”
“铁桥这边是我们要担当的。如果是对边的话,就是S局人员的事,我们可以不理。”
尾关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最初只是认为,是件单纯的卧轨自杀事件,可是马上就出现了他杀的疑点。这件事我想你也有所耳闻吧!”
“是啊……”暧昧地点一下头,叶在大楼西侧望向对岸的建筑物。
那是座四层高楼房。对方因地面高度比这边还高,所以两栋的屋顶几乎在同一高度。
只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屋顶上突出的白色半球型建物,直径来说大约有十公尺长吧!好像一个大碗倒着放的样子。
“怎么看,都觉得这座建筑有点怪异。”叶自言自语地道。
“那个白色巨蛋据说是他们的‘神殿’。”
芳野边说边匆匆地往那方加紧脚步,叶也不自觉地追上去。
“一般来说,新兴宗教团体的建筑物都非常怪异,那个还算不错的哩!”
芳野双手握住稍微往外突出的铁栏道。
“那墙上的画是?”一样握住扶手的铁栏的叶问。
钢筋水泥的大楼。面对河川的壁面上一个窗户也没有,取代而之的,是整个壁面画上非常强烈颜色的怪图样。
“他们说那是曼陀罗。”芳野答道。
“曼陀罗?”
“好像是像佛教那样,将宇宙的真理用图来展现。我想那个应该是‘御玉神照命会的象徵’吧!听说是叫‘御玉神曼陀罗’。”
“嗯!”
“六月的那件事件,我也上那座大楼,查问过几次——”芳野边将前发往后拨,“这头呢,是为了查案上那里的,可是去到那儿,却一直被劝要不要入会,还一直向你说明这个那个的——真是服了他们。”
“嗯!‘御玉神曼陀罗’。”
整个壁面被区分九等份。各个等份的圆内,各自飘浮着好几个像汽泡般的圆。而各个圆内,画的是各式各样细微的佛与菩萨像。
“那就是所谓的宇宙真理吗?”
叶愣愣地望着那壁面一会儿,再将视线移上“神殿”。白色巨蛋,黑色的顶楼栏杆……眼下奔流的河水颜色,同天空般灰暗又深沉。
——突然。
“喂——明日香井!芳野!”从后方突然一阵呼喊,两人吓一跳回头望去,“你们两个来这里。”
电梯厅门前,挥手的人是尾关。
“找到死者的头了。”
第五节
两人奔入厅内,即看见刚在楼下大厅守卫的制服警员,站在开着门的电梯前。
“是二楼吗?”尾关边问,抢先冲入电梯。那警员铁青着一张脸,大力地点头。
“是,在出电梯不远的地方……”
“你们俩人也一起来。”叶和芳野也慌着跑入电梯。
“是一位住在二楼的男住户发现的。”电梯一关上,警员边按下楼号边说明。
“他马上跑来跟我报告……”
“那颗头掉在二楼走廊吗?”尾关烦躁地玩弄手中没点上火的烟。
“是的。我赶去看的时候,就在走廊的角落,有一个袋子,一个装着头的袋子……”
这位警员想必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断头吧!声音中掺杂着颤抖。
终于,电梯的门开了。就在刑警们正想冲出去时,眼前竟然站出一位穿着睡衣的年轻人。
比叶高个一个头左右吧!体格也是满壮的。一张白净的脸,看上去虽不能算是运动选手型,但体格相当好,让人觉得很有力气的样子。
“是你吗?发现头的那位。”尾关带劲地问。年轻人弱弱地点头。
“我住二〇一室。姓,姓岸森。”
下巴尖尖的脸,也算是帅哥一个。他不安地一直抚着杂乱的头发,“在,在那里……”他那憔悴苍白的脸,指着身后。
直直长廊的右手前窗下。正好在大楼的北侧,面对着楼的内院。而左侧则是分隔得相当远的各户大门。
“当,当时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吵杂声,就出去看个究竟。”那年轻人叙述得软弱无力。
“然后,就看到那个袋子放在那里……我觉得怪怪地,就……”
他手指向的窗下,有一个膨成圆状的白色塑胶袋,那样子好像是随手丢出的垃圾。
“那里面吗?”尾关走向那里,“你,岸森先生?这袋子,你开过吗?”
“开、开过。可是我没想到里面竟会是那种东西……”
“嗯——你呢?”
尾关回头看警员,警员恍然大悟,惭愧地道:“对、对不起,我也,也是一慌之下……”
“你们两人先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要去监识课盖指纹。”
尾关边说边从上衣口袋取出白手袋戴上,弯下身伸手拿起那可疑的袋子。
袋上印着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超市的名字与商标。沙沙地音响,尾关将袋子打开。
芳野刑譬走到尾关身旁停下。而叶则站在电梯前,直立屏息。
袋里头又出现一只密封的塑胶袋。那个透明袋的内部,渍满了红色的污迹。
“你!”尾关叫那制服警员,“到上面去,叫监识课的人下来。”
“是!”
尾关将那足球般大的东西,用双手夹住轻轻地还回原处。只是由叶的位置,也可透过塑胶袋看到里面的样子。
压扁的鼻,发黑的唇还有紧闭的眼……很明显地是人的脸,而这张脸,在不知几小时前,还和屋顶上那丑陋的肉块连在一起哩!
“芳野。”尾关回头看了一下年轻刑警,若有所思地说,“这张脸……”
“啊?”
“你不记得了吗?”
“——咦?”
芳野吓一跳,直视着塑胶袋中的头。在旁看到这些过程的叶,被一阵突来的强烈呕意袭击,再也压抑不住了。
“对,对不起。”他朝着靠在住户侧墙那位叫岸森的年轻人,蹒跚地走去。
“——嗯?”
吓一跳的岸森视线移向他。
“对不……”
“什,什么?”
“厕,厕所借一下好吗?”
第六节
随着岸森,他冲进了二楼最近电梯的他家厕所。离家前塞入胃内的炒蛋和寿司全都吐了出来。
总算轻松些走出来时,看到尾关等人在客厅。他站在与厨房隔开的长台前,正边看手册边打电话。岸森则坐在前面的沙发上,不安地吐着烟。
“怎,怎么样了?尾关先生。”叶问他。尾关耳贴着话筒,“刚刚发现到一点要证实。”回答说。
“突然来麻烦你真对不起,岸——岸森先生。”
“啊!不会……”岸森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地。看他那微抖的双膝,就知道是个没胆的人,空亏他那一副好体格。叶内心批评着别人,把自己刚刚的德性全忘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请问是御玉神照命会的总部大楼吗?我这里是M局的……”
(御玉神照命会?)
刚刚在屋顶上聊到的话题。那对岸的大楼,正是这通电话打去的地方。
(怎么回事……)
“请问你们那位贵传名刚三先生,现在在哪里?”
(贵传名——刚三……?)
“——是。喔,是吗?在神殿……嗯,确定现在还在那里?——原来如此。”
边讲电话的尾关,边从口袋找出烟。
“可不可以,将电话转去那里呢?——喔,是吗!嗯——不,只是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件,喔不!不是光子教主那件……不用了谢谢。晚点我们也许会去拜访,到时再拜托多配合一下,谢谢!”尾关切断电话,点上嘴里的烟。
“怎么回事?照命会的贵传名刚三不是……”叶如此问,尾关点点头道。
“刚刚那袋里的头,我有点眼熟。表情是完全不一样,这我不敢断定,只是——鼻旁那颗大黑痣……”
“那,那头,是,你是说是贵传名刚三的?”
“我是想可能是也不一定。因为为了要调查六月那件案子,也见过两三次。”
“——那,电话里,怎么说?”
“这个啊!”尾关皱上他那浅黑色的脸。
“说什么贵传名现在在准备接任下届教主的仪式,所以正在那大楼的神殿里‘闭关’。在这期间,他不能走出神殿,也不能接见任何人,连电话都不可以接上去。”
“但,但是……”
“我们这边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他们拿出宗教上的理由,我们也不好强求。”
“可、可是呢……”
“喔!等等!”尾关翻翻手册的页子,“我记得有写下神殿旁那间小洋房的直通电话……有了。”
真好,他自语地,再拿起话筒,叼着烟,按下号码。
“——没人接。”
一会儿后,尾关脱口道。但他不死心,又再等了一阵子,可是好像也没人接的样子。
“奇怪——你觉得呢?明日香井。”
“嗯,是有点怪……”
“‘闭关’中的教主不应该不在‘闭关’的地方——嗯!”
放下话筒,和岸森道个谢后,尾关转向叶道:
“看来,自己跑一次比较快。”
第七节
早晨八点半。
叶与尾关离开华厦K,前往耸立于对岸的御玉神照命会总部大楼。
大楼门外,先前那辆黑色马可二代车还停在那里。车开过旁边时,斜眼瞄了里面一下,还是那两位便衣坐在里头。也不晓得是否眼花,只觉得那脸的表情好像很累很呕的样子。
车子上大道往北走。以直线距离看的话,因为只隔了一条河,其实距离很近。可是桥却架在离两端都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要去那里的话必须绕一大圈才到得了。
“我看最多十五分就可以到。”握着方向盘的尾关道。
“只是——你认为呢?明日香井,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刚刚那死者应该是照命会的新教主,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那种地方被杀害呢?”
“关于杀人现场的事,刚刚那位芳野刑警说,应该不是在那屋顶才对。”
叶怯怯地说完时,尾关他——似乎是放弃了要少抽的决心——叼起一根新烟。
“喔!这个嘛,看那现场也马上判别得出来。因为如果是在那里下手杀人,又切手切头的话,血迹未免就太少了。”
“是啊!芳野刑警也是这么说。”
“你怎么看呢?”
“我?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对。”
“喂!喂!”尾关脸上露出苦笑,“拜托!拜托!你也要有点自己的看法嘛!”
“喔!喔喔……”
“对,我也知道对尸体你是怕得要命……只是,你也不是才刚入行的小毛头,再不加点油,会被后进看扁的喔。”
“喔——多田先生也常这么说我。”多田是叶的上司,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年龄是四十过半。与他的名字硬太郎一样,是个强硬的血性汉子,要是部下愣愣呆呆的话,他那像喇叭般的大声量,准吼得你无所遁形。像叶就常常被修理。
每次一被修理,或像看到刚才那种死尸而不舒服时,他就愈觉得自己实在是选错行业,干脆现在马上就提出辞呈算了——这个想法也常浮现他脑内。只是,他无法真的这么做,而这是有他的理由的。
叶的老家在北海道札幌。父亲在家乡也算是有名的实业家。但是他一点也没意思接下祖业。从儿童时代就爱用望远镜看星星的叶,到初中时还梦想当个天文学家。只是随着成长,他发现当学者这一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依现实改变了终生计划,那就是在初中或高中当个理科教师,然后在课余后,继续他的天体研究。
大学时,他远离乡里,进入东京一所中等私立大学。大学生涯和一般人一样过得非常地平凡。三年级那个冬天,他修齐了教职学分,也定好了毕业论文题目,再下来就要开始准备工作的录取考试。如果照着他的计划,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话,现在他一定和常人一般,每天平平凡凡地过日子。
但是——
就在那个时候,不料他认识了一位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大学生,随即叶陷入了热恋当中。只是,偏偏那个对象是她——深雪。
深雪是住在M市内保守派某政治家的么女(这事是到很久后才知道)。他们两人是因被卷入一个事件后才亲近起来的,而后,叶疯狂地爱上她,几乎到非她莫娶的地步。而她呢,看起来对他也并非不爱。
事情发展至止还算不错,可是呢——
无法等到水到渠成的叶,果敢地提出了求婚,而她回应的是一项必要的条件,那就是:如果他当得上刑警的话。
听深雪说,她小学时曾遭遇过一件灾难。她被一位凶恶的歹徒捉住当人质,而当时救她出来的是一位警视厅的年轻刑警。所以至此以后,她就决定将来结婚的对象,一定要是警视厅内的优秀刑警才行。
就这么地——明日香井叶的人生有了个大转折。为了考上他压根也没想到过的刑警工作,他开始了可以写成血泪史般的大拼斗。结果就这样地,可以圆满地和深雪长相厮守……
(我还是不适合这工作。)
深爱深雪的心,至今也完全没变。当上刑警第四年了,本来脑筋就相当好,且运动神经也绝不差的他,在调查工作上慢慢显示出他相当的能力。只是,他还是觉得这种常和暴力与鲜血打交道的职业,实在是不适合他。
“你是怎么会想到要当刑警呢?再怎么看,我都觉得这工作不合适你。”
刚认识不久时,尾关曾如此问他。在现场看到尸体,与先前一样冲进了厕所,就在那之后尾关问了他。
叶在那时老实地告诉了他实情。本来,像叶这种材料,即使学科成绩优秀,在警察学校毕业后到派出所值勤才一年,就能擢升到警视厅一课当刑警,这可是全靠后门的关系。
这话说起来,全都是因他的岳父,不知为什么非常地中意叶,瞒着深雪疏通了一下。当然啦!这项事实是不可告诉外人知的。
“原来如此喔——不过,这也算是很可敬的动机。”听了叶的这番告白,尾关苦笑地道。
“话说来,你也是很积极地想当上刑警,也是相当地努力过,至少比那种‘没鱼虾也好’的令人钦佩多了。”
“尾关先生,那,你为什么会想当刑警呢?”只是随口回问他,而尾关却很正经地答。
他小时是住在大阪。父亲早逝,他与母亲及年龄离得相当大的姊姊三人住在一起。有一晚一个强盗跑进他们家,刺死了抵抗的母亲,还强xx了姊姊。这幕光景,被当时躲在邻室一角,才小学三年级的尾关全看到了。
“简单地说,就是拖着三十年前的过去。”
说一说,尾关笑了起来。
“我的动机呢?是想要捉到当年的犯人。我想这点我与令夫人倒满类似,只是我们的选择不同而已。”
喔喔,叶边点头,心中浮现出愧意。同时也反省自己,既然已经做了这行,就必须得鞭策自己做个好刑警,不要只为介意深雪的脸色才去尽力……
“你在发什么呆?”被坐在驾驶席上的尾关喊了一声,叶才意识过来。像这样,不管和什么人在一起,老是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是他的恶癖。
“快到了。你看,就是那里。”
尾关指向左前方落入视线的大门,慢慢缓下车速。
第八节
走进大楼的玄关,右手边即是服务台。
或许是刚上班,里头一位满脸睡意的中年当班妇女朝这边看,而尾关则马上脱下帽子朝她走去。
“我是刚刚打电话过来的警察……”
出示警察证时,那女人脸僵硬起来。尾关简略地说明原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很迫切地想确认贵传名先生是否无事,可以帮个忙吗?”
“这,这——”那女人一副为难的样子,“问题是,教主大人现在在‘闭关’……”
“你们的规定是不能接见访客也不可转电话,这我刚刚已经知道了,可是呢!因为先前我来调查贵传名光子女士的死亡事件时,你们有给我直通上面神殿的电话号码。刚才我也试拨了那电话,但是没人接。”
“这,这不可能……”
“是真的,就是因为没人接听,才专程跑这一趟的。”
“这、这个。”那女人更加不知该如何才好,“可是呢!……”
“我们是来调查杀人案件的。而且被杀死的人,有可能是你们的教主。你可以叫哪位上面的人下来吗?”尾关的语调变得严厉。
“——好。那——请稍待一下。”女人一副吓坏的样子,点点头后,拿起桌上的电话。
终于,大厅里头的电梯里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是穿着满是绉摺的茶色西装的小个子男士,另一位则是身着高雅灰色套装,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身材高大的女士。男的大约是四十岁前后,而女的看来只有三十过半左右。
“刑、刑警先生!”
或许是光子事件时曾经见过面吧,那男士似乎认得尾关,脚步慌乱地跑过来。
“真,真的是我们的教主,怎么又……?”他苍白着一张脸问。
“我们是为了要证实这件事才来的,野野村先生——吧!”
尾关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我们也很了解你们的处境,只是这次事态紧急……请通融一下,让我们上去看看。”
“打电话上去都没人接,是真的吗?”野野村一问,尾关严肃地点头。
“响了二十声都没人接,会不会是人在神殿,听不到小洋房里的电话响?”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神殿里也有分机——弓冈小姐。”野野村对着身旁的女士,“你再打一次电话上去看看。”
“好——好的。”那位叫弓冈的戴眼镜的女士,脸色比野野村更加地苍白。神色恍惚的她走进服务台的电话旁。
之后她放下电话,朝着这里摇摇头。削瘦的双颊,不定的眼神,因痉挛而嘴角歪斜的唇……那表情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病似的。
“这么看来,我打的时候,应该不会是凑巧上洗手间什么的吧!”尾关对野野村说。
“可以让我们上去看吗?”
“——好。”然后,野野村知会了一下弓冈,并要她在这里等,随后走向里头的电梯。尾关与叶对望一下,也跟了过去。
并排的两台电梯。左侧是适才野野村与弓冈搭下来的电梯,这座电梯上的楼层指标板上,没有标示顶楼的“R”宇。而右手边的电梯上则就标有。只是白色门旁上立着一块标牌,写着“直通神殿,非经许可禁止使用”。
野野村按下右侧的往上灯钮,门立即打开。
野野村无言地乘上电梯。这电梯的确是名如其实的“直通”,按板上只有“1”与“R”这两个按钮。
在往上升的这小箱中,叶下意识地观察野野村的模样。
或许是睡眠不足的关系,他充着血的小眼睛不断地眨着,脸上既疲惫又无血色,视线不断飘向两位刑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男的,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么明显的事,用不着搬出他那“刑警的直觉”也看得出来。
“唔,唔……”总算嘴里发出个声响时,电梯就停了。野野村将张开的嘴闭上之后道:
“这,这边请!”然后自己先站出去。
三人下到一间微暗的厅内。壁面全是打上水泥。从壁面到高高的顶棚连成一片的弧形看来,很明显地,这是巨蛋形屋顶的内部。
前头正门有一座金色双扇门。踏着小碎步跑向那门的野野村,回头对两人说。
“门那边就是神殿。”
“小洋房应该是在更里头吧!”尾关道,“前次调查时,进去过一次。”
野野村颔首,说:“这边请。”
神殿中比大厅又再暗一点。巨蛋顶棚上点缀地装了些小型采光窗,所以有几条光线,交叉地射进来。
整个空间非常大,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有正面中央设了一座祭坛。闪烁的金色巨“盘”上,盛着一颗直径一公尺以上大的透明球体。在那两侧放置着同为金色的大烛台,上面有几根熄了火的蜡烛。
“那颗球,就是灵体吗?”不经过大脑,叶就直问。
“应该是称‘大神珠’吧?!”
尾关回应他的话,望了望野野村的脸。野野村边擦拭着额上的汗脂,边说:“先不讨论这些,我想快……”
他脚步往右手尽头的门走去。尖硬的鞋音,交叉回响在空荡的巨蛋内。
穿过门后,有一条短走廊,在那尽头又有一道门出现。
“教主大人?”野野村边喊边打开尽头的门。那是一扇桃花心木的厚门。
“教主大人?您在的话,请答一声。”
“贵传名先生?”尾关也帮着叫。
“贵传名先生!”
一点声音也没有。
三人脱下鞋,走上阁楼洋房的玄关。
“贵传名先生,您在吗?”
走进宽大的客厅,沙发上,睡椅上也没有半个人影。
“明日香井,你去看看别的房间。”尾关迅速地命令。
“我去查看外面——野野村先生,屋顶从哪里出去?”
“刚刚玄关进来的前面有一道门……”
尾关朝那里小跑步而去,留下呆然伫在客厅中央的野野村。叶则依顺序一间间查看。
书房、寝室、厨房、浴室……
每个房都收拾得干净又整洁,也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奇怪的只是,照理应该在这屋里的照命会教主的人影,却是不见踪迹。
而后,尾关也搜索完外头进屋来。
“没看到人。”
叶一说,尾关也颔首地说:“外面也没有——野野村先生?”
“是!”
“很抱歉,我想发现的尸体,是贵传名先生的可能性非常高。当然,我们先得请你们来确认一下才能断定。”
“刑,刑警先生。”野野村的声音带着喘息,“事实上,我……”
“什么事?”
“不,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刚刚一直在犹豫。可是现在这里已经变成像个空壳子了……”
然后,他向两位刑警告白。昨晚深夜,他结束工作要回家时,在三楼电梯前目击的光景——
“……我看到刚刚那台直达神殿的电梯上的号码灯往下移动,直到一楼……”
“嗯,那是……”
“那台电梯除了顶楼及一楼外,其他的楼是不停的,所以一定是有谁从神殿下到一楼……只是,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教主现在正在进行‘全身净灵’的仪式。如果让人知道教主自己破了教规私自外出的话,对本会将形成大问题——所以从昨晚我就一直苦恼着该不该说出来……”
“嗯——”
尾关将头上帽子重新拉下至眼帘,低声地嗯一声。右手伸入口袋内,想拿香烟,却又停住。
“那是几点的事?”
“大约刚过十二点吧!”
“这栋大楼有没有夜间的守卫?”
“有。守在刚刚的服务台里,检查出入的人群。”
“你有没有问守卫,昨晚那时间,是否有人从顶楼下来?”
“没有。”野野村用捏紧的手帕按按额头。
“诚如我先前向您说的,这对照命会而言是非常重大的问题,不能不小心点……”
“那,等会儿请你告诉我守卫的电话及地址。”
之后,尾关瞄下自己的手表,
“现在请你马上和我们一起到尸体发现的现场,最好再来一位,请弓冈小姐也来……”
“好的——刑警先生,可是,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呢?”
“喔!我还没告诉你。”尾关的厚唇稍微歪一下,“就在这大楼隔河的对岸。一座叫华厦K的高级华厦。”
“华厦K……”野野村吃惊地,重覆地念那名字。
“那,那是。刑警先生,那栋楼是……”
“是什么?是与贵传名有关系吗?”
“说起来,那栋大楼,也是我们会的关系企业团盖起来的……”
“喔喔,这倒是不知道。”
野野村又再用手帕拭着额上的汗。
“那栋大楼里,有光彦少爷——啊!是,就是教主的独生子一个人住在那里。”
第九节
让野野村与弓冈坐上后座,尾关与叶开车离开照命会总部大楼。根据尾关的引介,那位野野村史朗是照命会的事务局长,而弓冈的名字叫妙子,职位是宣传部长。
回到华厦K是早晨十点左右。门前那条路上,警备处便衣们乘的黑色轿车已不见踪影。
尾关他们马上就带那两位上屋顶。现场已经聚集了一堆刑警,其中也包含一些从总局搜查一课来的叶的同事。
“喂!等你很久了。”
粗声粗气、好像在吼人般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谁,那人正是叶的上司多田硬太郎。
红红的圆脸上,悬着发亮又有点像在瞪人的大栗子眼,晃着让人看了都替他叫热、像相扑力士般的身材,咚咚咚地跑过来。
“刚刚听M局年轻小伙子说,你们去查证死者的身份……真的吗?那颗头真是御玉神照命会教主的?”
尾关朝叶使个眼色,意思是你去答的样子。
“是,是的。”叶内心很感谢尾关的好意。
“贵传名刚三是那教主的名字。照理他是应该在神殿中闭关,可是到了那里,却不见他的踪影……”
“神殿?是那里吗?”
多田用他那圆下巴点向从外头就看得到的那个白色巨蛋。
“是的。然后我们也请了这两位来这里确认遗体。”
“喔。”多田望向站在叶后面的野野村及弓冈。
“你好,你好——嗯,辛苦你了,明日香井,我想你是被尾关先生拖去的吧!”
“嗯……”
“你看,又来了。不是老和你说不要再回答‘嗯’那种没自信的字吗?”
“嗯……不、是的。”
“嗯……”鼻子嗯了一声,多田看向尾关。
“尾关先生,一大清早可辛苦你了。”
“没什么。”尾关轻轻地颔首。
“组长,那头现在在哪里?”
“刚刚才和尸身比对过,从切口和其它地方看来,应该是没错。”
然后,多田迟缓地转身说道:“两位,这边请。”
往前看,大厅的一角,放着一副盖上白布的担架。
一回想到置于布下的东西,叶不禁捂住胸口,心里才在想自己最好待在原地不动时——“明日香井,你也过来吧?”
“是,是的。”没办法,只好跟在野野村及弓冈后头。
“就是这个。是有点不堪入目,不过还是请你们看看。”说完,多田亲自掀开担架上的布。“咕噜”一声地野野村咽下一口口水,而弓冈妙子在那瞬间从嘴里发出一声惊鸣。
心中早有觉悟的叶,从那两人身后望过去。被切断的头部,已从塑胶袋中取出,放在担架上一端该放的位置。
眼是闭着的。失去血色的厚唇嘴角中,可看到像舌的腐烂肉块,被压扁的汤圆鼻,在那一旁有颗大黑痣。
“确——确实是,”野野村呻吟地道,“我们的教主没错。”
“嗯,那位女士你觉得呢?”
“……”弓冈,她垂下头,默默地颔首。很清楚地可看到她肩在颤抖。
“那么,我想这里不好,请两位暂且到一楼的大楼等等好吗?”
多田锐利地注视他两人的反应,说道:“还有一点事,想向二位请教——”
话还未说完,弓冈的身子突然摇晃起来,然后往后向叶倒去。
“啊!”虽然也想马上伸出双手去扶住,但叶的心里实在是惊魂未定,最后还是演出一幕和她一起跌落在地的丑态。
第十节
“根据验尸官的判断——”
在看到尸体,受刺激引起贫血而昏倒在地的弓冈妙子,醒来后由野野村扶持,离开现场。多田组长将调查大概说与尾关和叶听。
“后脑部有个似乎是被钝器重击过的裂口,那个应该是致命伤。头部和手判断是在死后才被切下来的。切尸体的工具是磨利的刀或菜刀,还有切骨是用锯子的样子。”
“没找到凶器吗?”尾关一问,多田将那笨重的身子,咯地沉入电梯厅的沙发。
“到目前为止是还没找到,虽然我已经叫他们在这屋顶、各楼走廊、下面的大厅、车库、院子仔细的搜寻,但是被害人的衣服和切下的左手还没找到。要是没发现头部的话,此时此刻,我们一定还为了证实不了死者的身分而鸡飞狗跳,真是的!虽然是帮了我们个大忙,不过为什么凶手会将头丢在那地方?实在搞不懂……”
“推定的死亡时间呢?”
“大体上是昨晚十二点到凌晨四点。解剖后的话,应该会更加缩短确定的时间。”
“有没有移动尸体的痕迹?”
“喔!问题就在这里。”
坐在沙发上的多田向前探出身子。
“这一看就知道,那个水塔下面不是杀人现场,因为现场的血量太少,死后才移动尸体的特征,从尸体上就可以看出来。”
“果然!”
“凶手不知在哪里杀了被害人,切下头和手后,才将尸体运上这屋顶。可是为什么会运到这种地方,而且还遗弃在水塔下面?首先这一点就是个大问题。”
多田看着站在尾关旁的叶,问:“你觉得呢?明日香井。”
“喔……不对,是的。”
叶边用手梳他那清爽的头发,边说:
“可以假设到的是——凶手想把尸体藏在水塔内,才搬到这里……”
“嗯!”多田嗯一声。
“可以,这个假设是可以成立。将尸体藏在大楼的水塔内——也是有过这种案例。假设说凶手使尽吃奶之力,将尸体运上去。但是呢!最近的大楼都在水塔盖加上锁,费了九虎之力才搬了上来却打不开盖子,凶手只好死心,把尸体丢在那里然后逃之夭夭。也没有力量再将尸体搬到别的地方——嗯,这项假设还说得通。”
“不过呢,为什么要切头切手的?这点就无法解释了。”
没想到这被苦逼出来的假设,竟然被肯定,叶有点得意。
“要剥光身体,是因为要隐蔽身分,这点和切下头是一样的道理,只是,那手的话……”
“是指纹的关系吗?”尾关插口道。
“指纹?”
“对。例如,贵传名刚三有过违反交通的前科的话,左手的指纹就应该会有记录。”
“嗯,没错。”叶自己在大学时,也曾因超速,有过被按指纹的难堪。当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当警察人员。
“不过呢!既然是要隐蔽身份,那为什么凶手又将切下来的头部,放在二楼走廊呢?这不是互相矛盾了吗?”
“说的也是。”
多田将鼻子皱成一团,如此一来,他的脸简直就像是红脸人猿。
“好吧!这些留在下次大家再重新检讨。现在听听你在那里的调查报告吧。你刚才说,贵传名刚三应该人在神殿中闭关但事实上却又不在,到底怎么一回事?”
“喔……不,是。事情是……”
叶简洁地将刚才到照命会总部大楼所查到及听到的事,向多田报告。
“——喔。规定不准离开顶楼一步,嗯!”多田又变成人猿面,“也就是说,教主自己坏了规定偷溜出去。而且,电梯下去的时候,偶然地被野野村看见——问过昨晚的守卫了吗?”
“还没有。”
“野野村给了我电话地址。”尾关边拿出手册边说,“那两位守卫,是浅田常夫与冢原雄二。两个人都住在S市。”
“尾关,你先打电话跟他们连络。”
多田下了命令。
“问到大概了,组长。”
没多久就回来的尾关报告说。
“那栋大楼的守夜是两班制,浅田是从下午六点守到深夜一点,之后冢原就接下来守到八点。野野村说他看到电梯灯在动是过了十二点时,所以这个时间是浅田的班。那位浅田也说……”
尾关边看手册上的记录,叼上烟。
“昨晚十二点左右,有件奇怪的事。”
“喔!是什么?”
“他说,顶楼的贵传名打电话下来说,看到外面有一个奇怪的人影,叫他去查查看。”
“喔!喔!”
“浅田说他马上照他的命令做。一个人绕到大楼后面,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嗯,原来如此。”多田会意地点头。
“就是说,在那期间,大楼的大厅没有人在看管。”
“是的。还有一点,就是贵传名说什么看到个怪影子,这话本身就有疑问。”尾关道后,望向叶,“对不对,明日香井。”
“是——吗?”
“刚刚我们不是去过那间屋子吗?”
“喔……”
“你想,从那里的窗口,怎么看得到大楼后头的人影呢?”
“喔——你这么一说……”
的确如尾关所说。
总部大楼顶楼上的阁楼式洋房,就好像是球拍上突出的长柄般,从半球形的神殿中凸出来。那间屋的窗户,每扇都离屋顶四周有相当的距离。也许是因为亮度的问题,但如果站在点着灯的房间,而要去看大楼下的人影的话,这是非常不可能的事。
就算贵传名真的看到人影,但那是除非他走出屋顶外面才有可能……
“你想,贵传名说看到人影,该不会是他说谎吧!”尾关再一次向多田说,“这样就能让守卫离开岗位,然后自己偷偷离开大楼。这么一来,和野野村的证言就相符合了。”
“嗯!”多田点头道。
“问题是,在那之后。溜出大楼的贵传名去了哪里?做什么?究竟去会见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