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婚式
1“畜生”这个词,现在随处可见,无论在哪家报纸或杂志上刊登的文章中,都常常看到报道各种事件中夹杂着“畜生”这个字眼,就连电视节目中的主持人也常常顺口说出“畜生”这个词。
父亲为女儿投保总额为1亿日元女儿随即被人杀害
报道中所说的父亲是一位叫池内昭次郎的男人,今年55岁。
被杀的女儿叫弓子,今年25岁。
池内昭次郎的妻子早年病故,他带着三个女儿生活。后来他的长女和二女儿结了婚,分别住在京都府和静冈县。
三女儿弓子在一家玩具公司工作,住在公司的女职员宿舍。池内昭次郎目前住在一家几乎要塌了的廉价的公寓里,房间只有6张草席大小,一个人独居。
但不管怎么说,池内昭次郎和三女儿弓子还都是东京都的市民。
池内阅次郎已没有职业了。由于他得了风湿病,所以就没有了收入,但享受社会福利的救济。
池内昭次郎早先就是个好逸恶劳的人,过了30岁以后就从没有过固定的职业。在他妻子活着的时候,据说他也是靠老婆养活的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生来懒怠的男人。要说话动,也就是去去弹子房,要么就是蜷在公寓里闲呆着,吃饭时去外边吃,几乎没有任何人际交往。
要说他的“优点”,就是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他也不搞女人。不过,他很喜欢赌博,如赛马、打弹子球。
当他身无分文的时候,他便闻到三女儿弓子工作的公司或女职员宿舍,一次总要“抢”走5000或1万日元,然后扬长而去。
弓子的同事们都对她的这个父亲怀有憎恶感,而且不知哪个同事还知道了弓子的人寿保险是她父亲强行办理的。因此有人怀疑,也许早晚“弓子会被她父亲杀死的”。
池内昭次郎几乎不与人交往,但却十分意外地与一名能说会道的、在弹子房认识的本间亲近起来。这个本间一无固定住址,二无职业,还自称入过12次大狱。当初他同池内昭次郎在谈到杀害弓子一事时是这样说的:
“女儿要是死了,你就可以弄到1亿日元的保险金呢!”
“要是那样,有人会说是我杀死了女儿。”
“那也难怪。”
“不过,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嗯。”
“我怎么会用杀死亲生女儿的办法弄钱呢!”
“也许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这样子呀!”
“不过,你可能下不了手,但若有这个打算,便可以雇人干嘛!”
“这么说,你简直是个魔鬼,或是个畜生了!”
“怎么样,同意吗?”
“不,还没有说好报酬呢。”
“一半吧?”
“什么,你要5000万!?”
结果是这个叫本间菊治的男人答应了动手杀害弓子。
一个星期后,本问葡治下手了。这一天,弓子下夜班,在从公司返回女职员宿舍的半路上,本间袭击了她。
本间菊治用铁钅郎头朝弓子的头部猛击了数下。池内弓子因脑内出血持续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于第二天死去。
得到噩耗后赶到医院的池内昭次郎伏在女儿的遗体上放声痛哭起来。
搜查总部十分关注那1亿日元的人寿保险金。对弓子来说,池内昭次郎简直不是父亲,他禽兽不如。而且侦察人员也从弓子的同事口中一再听到这样的议论:这种恶父也许会对亲生女儿下毒手的。
但是,池内昭次郎有确凿的不在现场证明。而且,上述议论中夹杂了许多感情色彩。对池内昭次郎来说,目前毫无作实证据。
事情到底还是有了头绪。5天后,本间菊治因犯别的罪被警方逮捕了。在对他进行刑事调查时,听他的邻居讲,“最近他好像突然有了一大笔钱,添置了不少东西。”
在警方对他进行审讯时,他暴露出了杀害弓子的事实。于是警方立即把他移送调查池内弓子被害事件的总部,并对他进行了重新调查。
本间菊治很快就坦白了他受池内昭次郎的委托,残忍地杀害了弓子的事实。
早就对池内昭次郎怒不可遏的侦察人员立即逮捕了池内昭次郎。
10月5日上午,池内昭次郎彻底进行了坦白。于是,从下午起,电视台、广播电台和报纸上就频繁地出现了“畜生”这个词。
在人世间,亲子之间相互残杀的事情也有发生,但人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池内昭次郎的这一罪恶事实。
北御门水江也是其中之一。她很早就产生了对目前世风日下,为一些小事轻易地动刀杀人等等社会问题的忧虑。
从最单纯的意义上讲,此案使北御门水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首先,她对于无辜的女儿成了其亲生父亲谋财的牺牲品报有极大的遗憾和同情心。
另外,她对自己与死去的池内弓子都是25岁这一点也深有感触。和池内弓子比起来,自己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子了吧。
一想到这些,她就仿佛受到一阵阵地强烈冲击。对于池内弓子的红颜薄命,她从内心深处感到无比同情。
此时北御门水江站在窗前,透过窗玻璃眺望着窗外秋天的景色。她的家位于中野区鹭宫三丁目,南面是西武新宿线的鹭之宫站,北面是新青梅街道。
从外表上看,自己的家是一幢再平常不过的二层小楼。但仅仅凭着硕大的院落和大门,就不能说是一家小户人家。北御门水江十分喜欢这幢生养她的房屋。她在这幢房子里度过了她最美好的中学时代。
尤其二层的这个房间,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更是从心底里喜欢它。在这间屋子里,只要走到南面的窗户边,就可以一览西南方向的全部风景。如果来到阳台上,那么就会全身心地陶醉在那无限美好的夕阳风景之中。
但是,这间给她带来无限幸福感的房间即将成为过去的历史了。她将不得不告别曾经在她人生轨迹上刻有深深印痕的天地了。
因此,当她再向窗外眺望那总也看不够的景致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们怅感来。她要和这间房子告别了,这种酸楚时时地冲击着她的心扉。
下个月她将要搬出这间房子了。
再有一个月,北御门水江将为人妻。
未婚夫此时此刻正站在她的背后。他叫紫乃原顺一,今年33岁,是一家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疗部医师。“紫乃原”和“北御门”这两个姓在日本人中极少见,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对方留有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们有了比较密切的交往后,双方家长也马上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半年后,这种关系便升华到了恋人这一公开的程度,而且还订了婚约。紫乃原顺一打算成了父亲的法定继承人后就和水江结婚。
紫乃原顺一是个养子,养父母住在群马县的高崎市。他的养父是医师,在高崎市经营着一家有内科、外科、整形外科、泌尿科、妇产科的综合性医院。
也就是说,紫乃原顺一要做为养父的法定继承人回到高崎市,要么当上紫乃原医院的院长,要么先当一段副院长,全面挑起这家医院的实际工作。
无论哪种形式,先决条件都是回到高崎市的时候就是和水江结婚之日。但是,目前养父的态度还十分不明朗:他既不提出自己引退的日期,也不提及让紫乃原顾一当副院长一事。
和紫乃原顾一认识都过了三年了。今年水江已经25岁了,到12月就满26周岁了。于是,水江的父母开始对自己女儿迟迟不结婚感到担心了。
因此,水江的父母决定在11月举行订婚式,将此事公开确定下来。这个时间正是大学附属医院繁忙的时间,研究课题和学术讨论安排得满满的。从建立家庭来看,这段时间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去做准备,而且,目前顺一收入也不多,在这个时候结婚也是不太适宜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11月订婚或结了婚,过上两三年再买公寓搬出去住也不是不可以。这样还可以不在群马县住,而是暂时搬到东京去住。想到这一点水江就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她并不喜欢紫乃原顺一去那么个高崎市当什么院长。
水江从玻璃上看到了紫乃原顺一的表情,她想戏弄他一番。紫乃原顺一已离开了窗户,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脚交错地搭在一起,并开始闭目养神,好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水江回过头来:
“顺一……”
她笑着招呼道。
紫乃原顺一像被惊醒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在他那原本就是一副美男子的脸上,时时显露出受过高等教育的理性风度。然而,此时紫乃原顺一的表情看上去是带有愤怒的严峻。
“刚才睡着了吧?”
水江紧张地问了一句。
随后她又像一个孩子撒娇般地噘着嘴看着紫乃原顾一。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不……”
紫乃原摇了摇头。
“我刚才打了个吨儿……”
水江坐了下来,坐在她用了10年、已有了极深感情的摇椅上。
“这么多天总是不够题,有点儿累了。”
说着,紫乃原顺一用一只手压了压两眼的眼皮。
“实在对不起啦,我不该把你吵醒了嘛……”
水江边说边摇晃着摇椅。每当她坐在摇椅上晃动时,心情就变得异常舒畅。
“不,没什么,难得有今天这样的空闲在一起嘛。”
紫乃原可连笑也没有笑。
“这么说,顺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看着紫乃原顺一不高兴的样子,水江有些担心。
“这是什么话!如果你父亲看见了,我这成什么样啦!”
紫乃原近乎发怒了。
这和平日的紫乃原可太不一样了,好像心绪特别乱,目光也异常敏锐。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的表情特别吓人。也许太累了,也许在医院里碰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父亲说过,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先去他的公司医务所工作。我想暂时去不了高崎,这也不妨考虑一下。”
“嗯。”
“顺一,除了大学的附属医院外,你愿意去别的医务部门吗?”
“当然可以了。医院里的工资很低,光靠这点薪水是不能养家的。而且医院里的其他大夫,每个星期都有两三天去外边行医,赚点外块呢!”
“可你一直总在医院里忙呀!”
“搞研究花费的时间多,不过我想这样还是值得的。”
“可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能不能要求高崎的家给你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呢?”
“不,我要独立地过一段艰苦的日子。”
“可是,我父亲不希望你总是一个人过的呀。”
“对你父亲来说,那是当然的了。”
“不管什么时候结婚,靠父母的接济去生活终归不是办法。我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了别人的妻子之后,能靠丈夫一个人的收入便生活的很好。”
“是啊,我非常理解你父亲的心情。”
“所以他才想把你调到他的公司里的医务所嘛。他的医务所里的工资很高呢。我父亲那个人可是个有名的怪人,可他对你却十分器重。”
“那太感谢了。”
“你可以每个星期去三次,两天下午,一天上午,就像专家门诊似的。这是我父亲说的。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就去对父亲讲。”
“那我就要和别的大夫调整一下值班表才行。”
“这么说,你答应了?”
“那别的事情就请你从中通融通融了。”
“放心吧,父亲就是考虑到你的收入才这样做的。其实,他也非常注意公司里职员的身体健康状况,所以才想让你负责十分重要的内科保健呢。”
水江又情不自禁地向窗外望去。
此时此刻,窗外已变成了无数明珠点缀般的夜景了。
“好漂亮啊!”
紫乃原顾一此时才露出了保护得很好的洁白牙齿笑了。
2
水江的父亲北御门英男是日本东西运输公司中负责总务的董事。东西运输公司在日本各地都形成了运输网,一具有传统的优势。
这家公司以首先开创了送货取货到户的先河而再度闻名全国,而且业绩蒸蒸日上。
尤其今年4月以后,该公司又在日本运输界的排名榜上名列了第二位,显示了它的极大潜力。
东西运输公司的总部位于新桥的一幢大楼里。公司内有一个房间宽畅、设备完善的医务所。总部和关东地区的分公司以及各营业所的职员的健康、平日的诊断治疗,都由这个医务所负责。
医务所的医师和护士也是满员的。但是,医师的平均年龄稍稍高了一些。而且,由于公司是按职员的人数比例确定招募医师的数量,所以在诊断、治疗上都呈现出公式化的形式。因此,有必要打破一下这僵化的环境。如果每周能有三次请来一位大学的医师出门诊,至少会给公司职员一种希望感:大医院里的大夫总归是见识多、技术高,而且大夫年轻会富有工作热情和朝气,还可以借此影响和带动那些老的大夫。所以,做为负责总务的北御门英男,自然而然地想到要把紫乃原顺一“挖”过来。
紫乃原顺一是毕业于医学院的科班医师,会给自己挣面子。另外,由于可以给他以高薪酬劳,这样便能一举两得了。
“难为令尊大人想得这么周到,真是感激不尽。”
紫乃原顺一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一般。
“我父亲像给自己办事似的,拼命争取的呢!”
水江又提高嗓门说了一句。
“你有这么一个好父亲,就显得你更加可爱啦!”
说完,紫乃原顺一又闭上了眼睛。
“多看我两眼也累不着你吧!”
水江露出了常常在她满足时才表现出的笑意。
水江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兄妹三人中最小的一个。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父亲英男对她格外偏爱。
在这一点上,她的母亲几代就不同。几代任何时候都是以一种慈母的形象出现在家庭当中,但却丝毫不溺爱每个子女。在这三个孩子看来,他们与母亲总像是有一定的距离。
当然,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冷静或是冷淡。她温文尔雅、不温不火,孩子们似乎也挑不出她的什么毛病来。家中有事情时,商量起来她十分认真,而沉默的时候她又如同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也许这就是几代的做人标准,也是她的“人情味”之所在吧。
水江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可体形没有几代那么“宽大”,个子也比几代高一些。但是,水江的脸却和年轻时的几代十分相像。
她的皮肤白皙,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总使男性产生勾魂般的迷人感,睫毛长长的,和戴了假睫毛一样,小巧的鼻子向上耸着,嘴唇红润、轮廓分明,完全像动画片中画的美少女一样清纯可爱。
她那乌黑的泛着青春光泽的秀发梳成披肩发,也和她本人一样,显示着健美的青春活力。虽然她说不上像电影明星那般漂亮,但给人一种气质高雅、极有教养的感觉。
有父亲的偏爱和母亲的美貌遗传,水江感到自己太幸福了。她庆幸自己天生有一对好父母,因此每当看到父亲英男时,便禁不住去和那个畜生父亲池内昭次郎相比,她感到真是有天壤之别。
“昨天,那个杀死自己亲生女儿的池内昭次郎被抓起来了!”
水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话题。
紫乃原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人也配当父亲,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凡是父亲都和我父亲一样呢!”
水江说完,把身子向后倒去,大幅度地摇晃着摇椅。
“按照你的父亲标准,你的父亲可是一流的了。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在你父亲之下呢!”
紫乃原睁开了双眼,看着虚无缥缈的空间。
“不是这样吗?不过……顺一,你父母也挺好的吧?”
这时,水江想起了紫乃原的头发早已花白了的双亲。
紫乃原的养父母都70多岁了,由于40岁后还没有生出孩子,便死了心,领回了紫乃原做为养子。
“可我实际上没有亲生父母呀!”
紫乃原表情沮丧地说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像亲儿子一样要迎合他们的笑脸,寄人篱下呀!”
“所以……”
“所以在旁人看来,我们倒是一家十分和睦的家庭呢!”
“那你常常要做出这种姿态吧?”
“是的。”
“不过,这和女婿不也一样吗?‘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不必心情太沉重,就当是倒插门过去的女婿不就得了吗?”
“可感情这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那倒是。”
“我从1岁起就由养父母抚养,所以我有那种亲情感。”
“比起生身父母来,养育之恩更深哪!”
“可我是上了中学后才渐渐地知道了这一切,并且内心世界开始不平衡。我当然一直是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的呀!”
“如果没有人给你点破这一点,你一生都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吧?”
“嗯,绝对不会的。从户口本上看,我从1岁时就是紫乃原大造和铃香的儿子呀!”
“那是你母亲对你说的这些?”
“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很早以前已经去世了。”
“可是,当你听到这些话时,你不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吗?一个有头脑的、上了年纪的人,干吗要特意告诉你这些事,这不是故意给人增加烦恼吗?”
“不该隐瞒的就不要保密。我毕竟不是养父母亲生的儿子,也许这就是我生母要对我说的理由吧。”
“简直是恶作剧嘛……”
“不,对于亲生母亲来说,孩子总是心头肉,她不希望一直隐瞒到底的。而且,一般人过了40岁再有的孩子,大多是抱养的。反正我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亲生儿子的感情吗?”
“我们不在一起住,几乎很少见到她。所以我想她不会产生那种所说的‘舐犊之情”吧。大概也就和我现在的情形一样,无非也是一种养父母的感觉吧。”
“你觉得你母亲很可爱吗?”
“当然,我并不反感她。她所以告诉我,是因为年纪大了,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她和我毕竟有血缘关系。对她来说,我当时已完完全全成了别人的孩子。”
“可长时间的在一起生活会产生出感情来的,比起有没有血缘来,这一点更重要吧?”
“我是别人的孩子,一旦要真正继承紫乃原家的财产时,他们总会要考虑的。当我上中学一年级时,我养父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就对我说了,我是他们家的养子。”
“那你当时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吧?”
“不,首先发火的是养父母。我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现在,我对当时的情景还不敢相信呢!”
“就算不是亲生父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不过,当我长大之后还对我隐瞒这件事可就不应该了。如果相处的好,也许义子比亲子的关系还要好呢!无非在人的潜意识中,总认为没有血缘上的关系罢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一种成见吧。一种……少年时代是天真无邪的,仅仅是亲情……”
“不过,比起亲生父母来,我的养父母的确待我不错呀!”
“是吧,这一点并不限于亲生父母吧。你看,那个叫池内昭次郎的男人也是亲生父亲,可竟然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嗯。”
紫乃原站了起来。
“那个被害的弓子,为什么被杀好像还不是特别明白吧。她那短暂的25岁人生就这样被人毁掉了,被她的亲生父亲杀死了……”
水江盯着走近窗户的紫乃原说道。
紫乃原默默不语,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夜景。他穿着那件平时很少穿的黑色西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显得他的个性十分鲜明。
这是一个个头很高、静静站立的背影。从这个背影上看去,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不,水江觉得今天的紫乃原与平时是有些不同。
紫乃原对水江解释说,这是因为他几天来一直睡眠不足。但是,水江对这一点有点怀疑,因为紫乃原的表情显露出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疲劳,而且还有一种心情的压抑。
他的表情和眼神儿十分朦胧,情绪也很沉闷,这和平常比起来,紫乃原显得有点儿心绪不宁。但由于他对任何人也没有说明原因,因此看上去在沉闷中还有点恼怒。
水江从内心相信紫乃原。她坚信两个人的爱情是牢不可破的。她连一次都没有怀疑过紫乃原。
假如紫乃原在她之外真的还有第二个女人,水江也不会相信,而且她也没有嫉妒的经验。
昨天晚上9点多时,水江往紫乃原的公寓里打过电话,然而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对水江说,紫乃原还没有回来。
“我是北御门,如果顺一先生回来了,请他给我打个电话来……”
水江丝毫没有因这个女人的出现而产生出嫉妒情绪来。
“噢,您就是下个月要和紫乃原先生结婚的小姐吧?我叫鹿田。”
说完,这个女人爽朗地笑了。
“鹿田”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但她说的是“路四”还是“鹿田”就不好说了。水江对此没有兴趣,也没有细问,便挂上了电话。
一小时后,紫乃原打来了电话。他一点儿也没有提到刚才那个女人的事儿。
水江对他说了“父亲希望你明天来家里吃晚饭”这句话后便挂上了电话。
但是,她一直在想着此前9点多了还在紫乃原公寓里的那个女人的事情。
那个叫“鹿田”的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在顺一的公寓里?
紫乃原还没有从大学附属医院里回来,但这个女人却进了他的房间。她一定是另有一把钥匙,否则不可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间。
能够随意出入一个独身男人房间的女人,一般说来是与这个男人有特别关系的,可就连水江也还没有从紫乃原手中得到过钥匙。大概是因为他们俩人从未冲破婚前的界限,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叫“鹿田”的女人肯定和紫乃原有过了这种肉体的接触。下个月就要结婚的紫乃原,仍然与另外一个女人有着肉体关系,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也只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紫乃原今年33岁,是个健康的男人。这样的独身男人没有女性为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做为紫乃原来讲,他具有的一切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充满魅力的。
他有了一个叫水江的恋人,也是他的未婚妻。但是,他们之间却一次肉体接触都没有。
如果在紫乃原独身期间有女人和他有过性接触的话,这并不为怪,而且,这也并不限于独身时代,即使结了婚,他也未必会与这种女人一刀两断的。
但是,他与那个叫“鹿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也许是他无法摆脱掉的一个女人?如果是一个要求他赔偿她“青春损失”费的女人的话,这可就是件相当难办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他和水江的婚礼将于下个月举行。于是,紫乃原陷入了焦急和苦恼之中。也许不是这个原因,因为如果是那样,在和紫乃原相恋之初,水江就会对他产生怀疑了。
想到此,水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问起了他。
但紫乃原并没有口答,只是肩膀稍稍抖动了一下。
从窗玻璃上,水江看到了紫乃原那张十分狼狈的脸。
3
关于那个叫“鹿田”的女人,紫乃原顺一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说不说也不那么重要了,水江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决心对她有所隐瞒了。
“如果我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你是不会相信的。”
紫乃原仍旧背对着水江说道。
水江明白,紫乃原是不会彻底“坦白”的了。
昨天晚上,北御门水江给紫乃原的公寓打电话时,明明白白地是一个自称“鹿田”的女人接的。在水江请她转达了回电话的事情后,大约一小时紫乃原打来了电话。
因此,无论如何紫乃原已无法回避那个叫“鹿田”的女人的存在了。
当然,水江也料到了,紫乃原会说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也许这是事实。
水江没有吃醋的本事,她又不是那种容易嫉妒的性格。她的哥哥和姐姐都说,在这一点上她很像她的母亲几代。
但无论如何,她具有女性的人情味,为人直爽。直到现在,她的心中也还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情产生出来。
她要努力消除心中即将要产生的一点点的嫉妒心理。
“如果您这么说,我会完全相信的。”
水江的眼睛一直盯着紫乃原的背影。
“鹿田是姓,写成‘志方’①。”
①日语中,鹿田和志方的发音一样。——译注
紫乃原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十分沉闷,尤其他的眼神十分暗淡。
“我知道了。”
和预想的一样,水江没有任何惊讶。
“全名是志方绫子。”
紫乃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把视线转向了天花板。
“志方绫子,这个名字很美呀。”
水江口中喃喃说道。
“年龄……”
“噢,女人吗,年龄不说也不要紧。”
“不,还是说清楚的好。她今年35岁。”
“那……”
“是的,是这个年龄了。”
“噢,这点倒让我惊讶。”
“水江,你认为是个比你年轻的女人吧?”
“嗯,听声音也就十八九岁……”
“是的,从声音上来看,这个女人很有魅力的。”
“可她比你大的呀……”
“还有一点。”
“什么?”
“志方绫子应当称为志方夫人。”
“志方夫人……?”
“对,她是一位妻子。”
“是夫人?”
“是的。她的丈夫叫志方刚毅,是医学博士,肝脏病的专家,现在在赤坂的‘志方诊所’当院长。他是我上的东京医大的高年级同学,也是比我义父低好几年的学生……”
“是你在高崎的义父的晚辈……”
“我父亲71岁了,志方先生小我义父11岁,今年60岁。我义父好像过去曾因为十分喜欢他,还让他去高崎的医院工作呢。大概他一直因为这一点想报恩吧,在东京医大当助教时,他就对我有特别的好感和帮助。”
“那么,他现在也和你的义父关系十分密切吧?”
“好像志方先生因为我的什么事,对我义父说过什么。志方夫人也给了我许多的帮助。”
“就是这样的关系吗?我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志方先生和他夫人的事情呀!”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与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多大关系。”
“噢,那我明白了。是我不好,让你说了这么多你原本不打算说的事。”
“其实,这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兴趣说这类事,没有什么意思。”
紫乃原顺一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不过,已经那么晚了,你不在公寓,却有一个女人呆在那儿,我实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着,水江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了一下左耳廓,然后稍稍歪了一下头。这是她最得意时的习惯动作。
“那是志方夫人把我爱吃的东西送到了我的公寓。事先我也不知道。所以,当时我也不在。后来我问了一下,志方夫人是从公寓管理员那里拿到的钥匙。因为过去她就常去,公寓的管理人员谁都认识她,所以她能很容易地拿到钥匙。”
紫乃原接着说下去。
水江对他滔滔不绝的说明静静地听下去,她并本认为这是紫乃原的辩解。
“原来是这样。”
水江一边微笑地看着紫乃原说着,一边在头脑里想像着志方夫人的模样。
水江完完全全地相信紫乃原说的这些。如果她多多少少有点儿吃醋的话,她是不会完全相信的。
例如,水江对紫乃原所说的“公寓的管理人员谁都认识她”这句话就毫不怀疑。她没有反问一句:志方夫人是不是哪一位公寓的管理人员都认识?
紫乃原住的公寓位于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
“志方诊所”位于赤坂七丁目。不过,那是诊所的所在地。志方夫妇会住在另一处的。但是,他们住在哪儿呢?
关于这一点,看样子紫乃原有意识地“省”去了。
其实,志方夫妇的住宅也在世田谷区深泽的一丁目。如果说得具体点儿的话,他们住的公寓和紫乃原的公寓相距还不到300米远。
这样一来,说是送什么吃的东西或顺路去看看就有点儿说不通了,因为不到300米远的路程步行就可以了,用不着9点多钟还呆在别人的公寓里。
也就是说,志方绫子常常去紫乃原的公寓,因此公寓的管理人员都知道了这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的妻子。
但是,一个有夫之妇总是频繁地到一位独身男人的公寓里,恐怕当地人会有风言风语的传说的。难道紫乃原或志方绫子对这一点一点儿也不忌讳吗?“
而且,还有那句“志方夫人是从公寓管理员那里拿到的钥匙”,紫乃原说得是不是实话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会不会采用一种不让第三者知道的秘密幽会的办法呢?
志方绫子手中有一把紫乃原房间的钥匙。她可以在任何时间自由出入那个房间。昨天晚上,当往紫乃原的公寓里打电话时,水江凭直觉感到那是一个有配好的一把钥匙的女人。这一点应当是正确的。
相反,紫乃原却说了谎话,还企图让水江相信。
关于志方夫妇有没有孩子,紫乃原没有对水江说起。对于一个没有孩子的35岁的有夫之妇,紫乃原恐怕会和这种“有闲太太”有更深的接触的吧。
尤其水江没有想过志方夫妇之间的年龄差别。关于这一点,紫乃原没有隐瞒,但水江也未曾注意。
水江并不是那么俗气的人。当今社会风气就这样,老夫少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丈夫60岁,妻子35岁,这是紫局原在介绍这对夫妇时说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对夫妇之间相差25岁呢!
仅仅年龄相差还不算什么。然而,丈夫60岁却正好是不能满足35岁、正在成熟的妻子的性欲的年龄。
这对夫妇间的差别会招致什么呢?妻子会心甘情愿地花钱吸引一个年轻的男性来满足她的性欲,这在世间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恐怕熟知紫乃原和绫子之间交往的人中,有90%以上已察觉到了这种危险了吧。然而,在水江的意识中,却还没有对这种“把戏”的认识。
对水江来说,妻子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那种肉体的关系只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奇迹。这种不伦的事情是决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昨天晚上,志方夫人还送了一个奇妙的礼物呢。”
说着,紫乃原拉上窗帘,快速转过身来。
“奇妙的东西……?”
水江像一个孩子一样,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一把匕首,也就是说是一把菜刀。”
紫乃原一下子变了一种口气说道。
“什么,给了你一把菜刀?!”
水江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一把匕首,或是菜刀,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水江对此是又吃惊又糊涂。
“当然啦,志方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在一定的范围内,常常对朋友做出一些令人吃惊的举动来,但她却认为是常事。”
“可为什么要送一把刀呢?”
“也许是一时高兴买来的吧!”
“让你用这把刀吗?”
“不,大概是说结婚后让你下厨房用的吧!”
“好奇怪的礼品呀!”
“而且还是三把一套的。”
“什么?三把?!”
“对,有烹调刀、雕刻刀和西餐刀。”
“噢?全是做菜用的。”
“西餐刀我知道,是……”
“是用来削水果皮和加工水果造型的刀子,刀子很小呢。”
“对,刀刃也就7英寸长。那把烹调刀可有19英寸长呢。”
“这些刀在做菜时可以说是万能的呢。”
“对,可以用来切向、鱼、蔬菜、水果等等。雕刻刀更有20英寸长呢。”
“雕刻刀,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其实,那不是用来雕刻水果造型的,是剔骨头用的,应当叫‘剔肉刀’。用它剔鱼肉十分锋利。”
“哎呀,听起来太可怕了。”
“反正这就是志方夫人的习惯,她就爱这样做。”
说着,紫乃原来到了水江身边。
“不过,这位夫人可当成件乐事儿呢!”
水江抬头看了看紫乃原。
水江已经在感情上接受了这个叫“志方”的女人,并完全相信了紫乃原的话。因此,她力图把心中还残存的一点点疑惑尽力清除掉。
“水江。”
紫乃原一下子拉住了水江的手腕。
“嗯?”
突然,水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媚起来。
像被紫乃原的目光吸引过去了一样,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向紫乃原靠过去。
水江从摇椅里站了起来。
紫乃原适时地搂住了水江,水江感到体内产生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冲动。
“我好爱你呀!”
紫乃原一边说着,一边把脸靠了上来。
“我也……”
水江喃喃地说着,然后把头靠在了紫乃原的胸前。
他们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这是紫乃原教给她的接吻技法。紫乃原说他从未接吻过异性,不过是从书本上看到的。水江想到这一点就有一种幸福感。她愿意把自己从今以后全部托付给这个男人。
好像今天晚上紫乃原比平时的冲动更加强烈。于是,水江便慌忙推开了紫乃原。
她要保留到结婚的那一天。
11月12日是个星期六,皇历上这一天是“大安”。这一天,他们将要在赤坂的饭店里举行500人的定婚发布会,不,不仅仅是定婚,完全就是结婚发布会。
除了紫乃原,水江谁也不嫁,当然,紫乃原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4
这天的晚餐时,大家开怀畅饮,笑声不绝。水江的双亲、独身的哥哥、姐姐、姐夫以及紫乃原和水江,全都到齐了。
话题还是紫乃原去不去东西运输公司的诊疗所当客座大夫的事情。
英男一口咬定,要紫乃原去,并希望水江也和他一同前往。
“已经同意了,请多关照吧。”
紫乃原向英男低头行了个礼说道。
于是,紫乃原决定去东西运输公司上班了。英男十分兴奋地笑了起来,哥哥和姐姐、姐夫也鼓掌表示欢迎,大家共同举起酒杯,为紫乃原的这一决定祝贺。
水江感到无限的幸福。
但是,饭后事情又发生了变化,是紫乃原在情绪上发生了变化。这是除了水江之外,任何人也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饭后,大家接着聊了起来,话题一个接一个,都是些十分简单而平凡的事情。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开心。
话题从股票谈到了赚钱的门道。
后来,话题又渐渐地转到了最近电视节目中揭露的各种丑闻上。
其中就谈到了为了钱财不惜杀害自己亲生女儿的畜生池内昭次郎。
话题还谈到了“家周刊杂志中的调查,说有30%的有夫之妇有外遇。
然后他们又争论起大米和面包哪个热量更大来。
后来,大家又谈起了紫乃原和水江的新婚旅行地点大洋洲的斐济,从那儿又聊到大海,从大海又聊到游泳。
上述这些内容,并没有涉及到谁的什么不快的事情,但水江隐隐感到紫乃原渐渐地不自然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紫乃原不断地插话,但那也没有逃过水江的眼睛。
他在拼命地强作欢颜,在迎合地笑,也在发表自己对这些问题的意见。所以,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紫乃原的内心深处的变化,只有水江感到了。
“我是个旱鸭子,要不就是块水泥块儿。要说游泳,无非就是在水面上移动一下,而我在水面上连一秒钟都呆不住,所以我从小就怕水呢。”
当大家聊到游泳时,紫乃原是这样对大家说的。
但水江知道在他心里掩饰的是什么。他这时的表情和水江问他那个叫“鹿田”的女人是什么人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他的目光是虚无的。
他像漫无边际地寻觅着什么,向远方眺望着。
他心慌意乱、心绪不宁。
他常常像如梦初醒一样,思绪被大家的笑声一下子拉了回来。
虽然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但水江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神情中有绝望的成分在里面。
紫乃原肯定处于一种苦恼之中,他似乎想要拼命地挽救回什么。他那双紧紧地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中,分明流露出乞求帮助的神色。
志方绫子——
水江在心中再次念叨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名字。
刚才人们不是说到了有夫之妇不伦的事吗?会不会因此紫乃原想到了志方绫子的事情呢?
这种推理,并不是出于水江对志方绫子的敌意和嫉妒,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让自己陷入这种没有根据的苦恼之中。
水江从紫乃原的表情中察觉到他和志方绫子之间有那种不伦的可能性,否则就无法解释紫乃原目前的精神状况。
到了后来,水江更加感到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问题的了。
10月6日晚上是紫乃原最后一次出现在北御门家中。
不仅如此,水江和紫乃原从未发生过的连续10天不见面的事情也发生了。在那之前,水江曾提出要去顺一深泽的公寓看看,紫乃原却没有答应。
于是,水江便选择深夜或天刚亮、上班之前的时间往紫乃原的公寓里打电话,但许多时候都是没有人来接。但这个时间他应当在家呀!
也许他把电话扔在了寝室外面,或用毛巾被裹起来塞到了床下。在他的身边肯定还有一个女人的笑脸。
这个女人长什么样,水江不知道,但她认为肯定是那个叫志方绫子的。水江的头脑中常常浮现出那个女人会心的笑脸。
但是,即使这样,也丝毫没能引发水江的嫉妒心理。对于志方绫子的出现,水江想得更多的是要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然而,对于紫乃原这么多天躲避自己一事,水江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这是她心中唯一的苦恼。
水江把紫乃原躲避她的理由排列如下:
在伊豆的热海,有一个高校时代的同窗会;
被请去参加同事的婚礼;
按约定在福冈召开一次消化器官的学术会议;
他必须出席在京都召开的国际血液专题座谈会;
有关他主持的一项关于输血的特别研究课题使他脱不开身;
伤风感冒什么的,身体不舒服;
准备结婚,去高崎通知一下养父母;
其它等等。
水江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
于是,她给东京医大附属医院第一内科打了电话。果然,对方告诉她紫乃原去福冈或是京都出差未归。
但是,水江却并不认为这是事实,因为已经都快20天了,紫乃原可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和水江幽会的。
10月29日。
距11月12日要举行的发布会还剩整整两个星期了。水江已经开始忙活自己一方的准备工作了,而且北御门家的全体成员,包括亲朋好友,也都已处于紧张的忙碌状态。
但是,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紫乃原还迟迟没有露面,水江不免有些心焦了。时间越临近,她心中越发产生出一种近乎恐怖的感觉。
为什么他要躲着我呢?和我结婚是躲不过去的,否则以后怎么办?他和志方绫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紫乃原还被那种苦恼缠绕着吗?
水江不停地考虑着这些事情。大概“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水江自己这样安慰着自己。她不得不承受着这种无名的重压,而且还要准备接受可能发生的任何突发事件。
“和顺一有20多天没见面了。”
水江没有办法,只好试着向母亲几代说。
“他很忙吧?”
母亲笑了笑,不以为然地又要去忙她的事了。
“不,好像他在有意躲着我。”
“真的?女婿躲着新娘子?这可是件稀罕事呀!”
“我想了好多理由,可还是觉得他是有意地躲着我。”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整天这么胡思乱想的。可没有多少天了。”
“可妈妈……”
“算了,你们一直不是打得火热的嘛,马上要结婚了,还那么粘粘糊糊地怎么成?结婚可是人生中一件大事呀,也许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交待的。”
“这我不会反对的。”
“结婚对女人来说是重要的,对男人来说何尝不是重要的呢!你们都要与今天的生活告别,重新开始新的一页嘛。对一个男人来讲,他更要认认真真地处理一下这些年来身边的各种事情。”
几代把手搭在水江的肩头上,安慰般地说道。
几代坚持己见,根本听不进水江的意见,这和她那种天生的乐观性格有关。
“好了,好好收拾一下吧。”
水江早没有什么可干的了,就是不知道紫乃原那边还有什么事要做。也许妈妈说得对,紫乃原需要处理的事情中,就包括了和以前的女友如何分手之事。
但是,水江把这个话题又咽了回去。说出这种话,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是需要勇气的。而且,这些都是假设,何况妈妈一点儿没有担心的样子。
夜里10点以后,水江又想起来要打个电话。如果是紫乃原接的话,一定要问清楚。今天水江出奇地有了勇气。
“喂喂,这儿是紫乃原。”
一个声音甜美的女人来接的电话。
这是水江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志方绫子的声音。
一瞬间,水江的头仿佛一下子炸了一样。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志方绫子还呆在紫乃原的家里,而且这会儿已经都10点多了,她居然还像紫乃原的妻子一样说“这儿是紫乃原”!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水江对志方绫子的存在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
从一般的常规来看,这也是令人不能容忍的:一个有夫之妇常常到一个独身男人的家中,而且像主妇一样处理日常事情。
因此,就目前的这种状态,再说两个人之间是很普通的关系就说不通了。还有两个星期,紫乃原将成为有妇之夫,而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水江还不能以主妇的身份来追究这一责任。
“我是北御门。”
水江尽可能地保持冷静的态度,但她的呼吸还是十分急促。
“啊,是水江小姐……”
志方绫子笑了起来。这笑声又增加了几分使人可爱的感觉。
“紫乃原先生在吗?”
其实,水江知道这话等于没问,对方肯定会说他不在的。
“顺一出门了。”
志方绫子果然这样回答。
水江称“紫乃原先生”,而志方绫子却十分亲切地称之为“顺一”,这是多么奇妙的讽刺啊!
“他还在医院吗?”
水江定了定神儿,坐在了电话机旁。
“不,今天下午紫乃原先生就回高崎的老家去了。”
志方绫子马上改了口,不再说“顺一”,而改称“紫乃原先生”了。
也就是说,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称呼“顺一”有点太那个了吧。如果志方绫子真是担心这一点的话,那就足可以证明她与紫乃原一定有着鲜为人知的关系。
“是吗?”
“他明天要赶回来,要参加大学研究室的一个研究项目。他最迟也会于明天中午赶回来的。他打电话来说的。”
“是吗?”
“从内科方面说,紫乃原在血液专业上可是个专家呢,因此他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主要负责消化器官的疾病研究。他正在全力以赴地对血液病中的一个课题进行研究呢。”
“是的。”
“而且,他还要出席输血学会和一个国际血液学会的座谈会。”
“是的,这一点我知道。”
“我想尽可能详细地答复您……”
“今天是紫乃原先生亲口对您说他耍去高崎的老家的吗?”
水江一下子打断了志方绫子的话问道。
“不,你误解了,我一次都没有接到紫乃原先生的电话呀!”
“那你……。
“我给大学的附属医院打过电话,这才知道了他的这些事情。”
“那么,您听说紫乃原先生去了高崎老家,就决心留下来替他听电话的吗?”
“多少有点儿这个意思吧。我想给他热好饭菜,等他回来后可以吃上。不过,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回来。过一会儿我也就要回去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想问……”
水江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话筒说道。
“什么事?”
也许是由于紧张吧,水江觉得志方绫子那甜美的音调一下子消失了。
“您可以随意出入紫乃原的公寓,是另有一把钥匙吧?”
水江问完这一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当然了,事先配好的嘛!”
没料到,志方绫子竟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证明了,紫乃原说志方绫子的钥匙每次都是从管理员那儿借的是假话了。
水江马上下定了决心,要见一见这个志方绫子。
5
志方绫子很痛快就同意了和水江见见面。也许她并不认为水江含有明显的挑战态度吧。
她们约好后天,即10月31日下午见面。这是志方绫子的要求。10月31日,星期六下午3点,地点在赤坂的“东洋饭店”。这是因为志方绫子的“志方诊所”下午没有门诊。
怀有紧张心情的倒是水江。是她下定决心见一见这个叫志方绫子的女人,但是,却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陪伴着她。
对一个女人来说,任何一个年长于她的同性对她都是一种压力。这一点与男人不同,男人对比自己年长的人总有一种轻蔑的态度。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水江想到自己25岁而对方35岁这个差距,就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畏惧感来。
10月31日的中午,水江头脑里越发强烈地产生出马上就要见到志方绫子了的那种感觉。她像患了心动过速一样,十分紧张,不得不反复做深呼吸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好容易挨到了下午,水江的心情倒好像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北御门水江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位于中野区鹭宫三丁目的家。她仿佛不是去见一个人,倒像是要出征打仗一样,这真令水江自己也哭笑不得。
她开车到了赤坂四丁目。这儿离赤坂七丁目的“志方诊所”不足1公里。这儿有一幢刚刚竣工的高层饭店。
水江把车开进了饭店的地下停车场,然后来到了大厅。大厅的里边有一间面积很大的茶室,这儿不供应啤酒,只供应各式茶水。
下午3点整。
水江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便信步走进了茶室。她在面对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她认为,志方绫子应当认识自己。
在紫乃原顾一的房间里有自己的照片。志方绫子哪怕每次只看上一眼,也会记住自己的模样的。
然而水江却一点儿也不认识志方绫子。所以,为了让她能很快找到自己,水江挑了这么个容易被人发现的位子。
她死死地盯着门口。没过5分钟,一个像是志方绫子的女人出现了。
当这个女人一走进茶室的一刹那,水江凭直觉就确定了她就是志方绫子。同时,水江又对她那绰约的风姿惊叹不已。
不仅仅是在周围的男士当中,就是在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们中间,志方绫子也肯定会有鹤立鸡群那样效果的美。不,不仅仅是美,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贵气质贯通于她的全身。
这完全是一种具有强烈的魅力和妖媚的美貌。这种美对男人来说有着摄魂夺魄的力量。
她身穿一套深蓝色西服,这更加衬托出了她那白皙的肌肤。
她的肌肤既如同白色人种一样洁白无瑕,又像日本少女一样有着诱人的滋润。她的个头儿比水江略矮一点儿,但身体匀称、恰到好处,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她那成熟女人的曲线,更显示着有极强吸引力的性感。
“是北御门小姐吧?”
她信步款款朝水江走过来,仿佛是老熟人一样,并冲水江笑了笑。
看上去她不过30来岁,或者更年轻一点儿。大概她没有生过孩子,或是保养的极好。她面部皮肤十分白嫩,牙齿也洁白、整齐,如一口碎玉一般。
“是的。”
水江站起来,还了一个礼。
“您就是志方女士了。”
绫子笑了笑算是回答。
她肯定知道自己笑的样子很美。也就是用这种笑,她征服了许多人。
“我叫北御门水江,请多关照。”
“也请您多关照。”
随着志方绫子向前欠了欠身子,她那秀如瀑布的长发也随之摇曳了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使用日本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初次见面”这句话。也许由于已在电话中打过两次交道的缘故吧。如果再说“初次见面”会令人尴尬的。
“您很忙,实在对不起。”
水江以像是要压倒志方绫子的气势抢先说道。
“不,我不太忙。不过,您果然和照片上长得一样,完全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志方绫子边说边坐了下来。
“夫人也很美吗,真令我吃惊呢。”
水江也坐了下来。
“啊,您真会说话。”
志方绫子冲她嫣然一笑。
这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志方绫子要了一份饮料,然后看了看水江。水江也要了一杯叫“蓝色太平洋”的饮料。
“前天晚上,紫乃原先生回来了吗?”
水江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哇,好像他是昨天才回来的呢。”
志方绫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水江答道。
“昨天吗?”
刹那间,水江的表情凝固了。
“噢,他是昨天凌晨2点才回来的,所以我说他前天没有回来。”
像是要夸耀胜利似地,志方绫子说完笑了笑。
“凌晨2点?”
水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回来了!”
水江的头脑中马上闪出了这个念头。她并不是对紫乃原回来的时间生气,她是不能允许志方绫子一直在他的公寓里等到凌晨2点这一事实!
要说自己有什么能够压倒志方绫子的力量,水江还不敢肯定,但水江已对此无所畏惧,因为志方绫子已用她那冰冷的表情向水江说明,她是一直呆在紫乃原的公寓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