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枭传书

  无我大师道:“神州二贤,超然五岳,名震宇内。乃弟陈其宇,江湖行侠,武林仗义,是一条铁铮铮的英雄好汉,至于妙手诸葛,贫僧晚近虽然与他很少往来,但就他昔年交朋处友,肝胆相照的光明襟怀,以及他那悬壶济世,舍己为人的侠义风范而论,可算得是一位……”

  话到此处,突然一顿,两道湛然神光,凝视在癞叫化脸上,神色庄严肃穆,带着愕然口气问道:“怎么?难道陈氏兄弟晚近有什么轨外行径,被齐帮主察觉了不成?”

  癞叫化见这位望重武林的禅门高僧,对妙手诸葛也是这般赞誉,心知自己虽然存有疑念,但真像末明之前,却是不可轻言道出,一个弄的不好,只怕要引起对方怀疑之心,责怪自己无事生非,毁人盛誉,当下念头一转,随口答道:

  “大师不要误会,要饭的只不过见这银针既为妙手诸葛之物,想那老婆婆定与陈老大关系不浅,要不然,他此等视同秘技的过穴手法,绝不会轻易传她;而那老婆婆手中却又有对症解药,想必同神蛛教亦有深厚渊源,但两者路远山遥,正邪各不同道,一时想不透,随口问问罢了!”

  他久经事故,心机沉稳,这番话虽是随口应答,但却神情逼真,使人看不出一点虚假,听不出半句语病。

  无我大师喟然一叹,道:“此事的确费解,难怪齐帮主要犯疑!”

  管云彤自出手点了薛寒云穴道后,一直静站一旁,皱眉沉脸的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始终未发一言,但在听了这番对话后,似是若有所悟地向无我大师问道:“大师,不知在敌人机关之中,那不愿以真像见人的女人,给你的图形是否还在身边?”

  无我大师怔了一怔,道:“图形倒在身上,不知管施主要它何用?”

  管云彤道:“我想拿来对照一下,证实一件事情。”

  无我大师探手入怀,取出图形,管云彤接了过来,与自己手中那张“按图索骥”的纸样一比,看出除了大小不同而外,不论是纸质、颜色、厚薄,以及揩叠后的皱纹印痕,完全一模一样……。

  无我大师阅历丰富,神光如电,一见他索图比照,已自恍然大悟,再见他手中两张纸张质一般无二,不由脱口说道:“管施主心细人微,思虑过人,看来援救我们出险,午前指引‘按图索骥’来此,以及替云姑娘服药疗伤,这三项事情,全是贫僧赠以随身信物的那位女施主,一人易装而为的了!”

  管云彤目注手中两张一般无二的纸样,耳闻无我大师所见相同的话语,心中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往事,不由热血沸腾,百脉愤张。禁不住心头激动,蓦然抬头仰脸,哈哈长笑。

  他内功精深,笑声有感而发,但觉声如龙吟,响彻云霄,震的群山回鸣,长长历久不绝。

  无我大师、瀛壶钓翁、白头丐仙,就连初人江湖的蒲逸凡算上,俱都是迭经事故,阅历丰富敏锐的人物。眼见管云彤索图比照,突然发笑的反常神情,大家心中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那便是昨夜在敌人机关中救他出险,午前指引他“按图索骥”来此,以及替云姑娘服药疗伤的那神秘女人的来历,他已揣度出来。只见那女人过去对他似有深仇大怨,现在却又知悔前非,以恩报怨;使他仇又非报不可,恩也不能不酬,一时恩仇交迸,难以自抑。

  管云彤满腔激情,似已随着这声长笑发泄不少;笑声一落,便又双目凝神,望蒲逸凡问道:“蒲贤侄,那替云姑娘疗伤的老婆婆,在此地现身到离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蒲逸凡略一沉吟,答道:“大约一顿饭工夫。”

  管云彤接着又问道:“时间既有这长,贤侄神光锐利,不知在疗伤过程中从那老婆婆眼色之间,可看出有什么异样没有?”

  蒲逸凡仰脸望天,回忆了一下疗伤经过,说道:“那老婆婆在替云姊姊服药之先,显得异常焦急,在银针过穴时,神情似很痛苦,临去望着云姊姊,仿佛有些依恋不舍的。”

  管云彤听得“哦”了一声,忽的眉峰深锁,闭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又似在琢磨那老婆婆几种不同的神情,半晌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望着沉沉睡去的云姑娘叹息一声,低低地自语道:“是她,一定是她!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般巧呢?”

  眼前四人,早已料到他知道了那位神秘女人的来历,此刻听他自言自语的这么一说,更知所料不差,癞叫化性情较急,忍不住出言说道:“要饭的一生行事,最是干脆利落,有恩当谢,有仇必报……”

  话到此处,怪眼一翻,精光迸射,凝视在管云彤脸上,接道:“管兄,那女人对要饭的虽然没有直接援手,但如不是她救你们三位出险,癞叫化早已溅血岩上,阴世作鬼;算起来对我有恩。管兄既知道她的来历,就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让我找个机会报答她,免得死后还来生债。”

  瀛壶钓翁也跟着说道:“齐帮主说的不错!受人点滴之惠,尚须涌泉以报,何况救命大恩?……”

  忽然觉着此等之言近似催逼,有欠礼貌,倏而住口不说。

  管云彤暗道:“照两人这般说法,自应将那女人来历讲出来,免得他们疑虑重重,责怪自己知而不言;但此事不过自己一番揣测,虽然自信猜得不错,但真象未明之前,岂可轻口道出?何况,方才听无我大师阿齐帮主几番对话,此事关系一位声望卓著,侠行远播的高人的盛誉名节?……”

  心中想到这里,不禁顿感为难,说出来固非己愿,不说出来又似不可……。

  无我大师见他面有难色,知道那女人不仅对他本身恩仇难清,说不定其中还另有牵连,当下口宣佛号,庄容说道:“管施主既有说不得的隐情,两位也就不必急于一时,好在贫僧对那位女施主,赠有我随身信物,只要她能到嵩山一行,迟早总会明白,到时贫僧专人相告,两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管云彤如释重负,不禁对这位领袖中原的少林高僧,心中暗生感激;癞叫化同瀛壶钓翁虽想知道那女人的来历,但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事追回,只齐齐说了一声:“但望早获大师通知,我们也好感恩图报。”

  蒲逸凡后生晚辈,在这几位前辈高人说话之间,自是不好行嘴打岔,现在见他们话已告一段落,忽然想起一事,向管云彤问道:“管师叔,你同钓翁老前辈到耸云岩有多久了?”

  原来他想到自己同无我大师、云姊姊三人从小南海赶来耸云岩,不过花了七天时间,而管师叔离家已有半月之久,但等到自己三人上岩进殿之时,正值两人与人动手,不知因了何事在耸云岩耽搁这久,心中暗感奇怪,故有此问。

  管云彤想起途中经过,暗忖如能早到几日,神手摩云同方壶渔隐,也许不会身罹惨祸,不由愧然叹道:“说来惭愧,钓翁同我不过比你们早到半夜!”

  此话一出,无我大师、白头丐仙、蒲逸凡三人不由同感惊诧,面露奇容,癞叫化愕然不解的说道:“鄂西浙南,相距不过千里左右,以二位的脚程,至多只需六七天日期……”

  忽的心中一动,忖道:“是啦,他们中途一定出了事情,否则绝不会耽误七八天日子,接口问道:“两位可是在中途遇上了阻碍行程的扎手事情?”

  瀛壶钓翁颔首叹道:“齐帮主猪的不错!”

  接着把沿途经过,一一详为道出,当他说到那夜在那荒野地三岔路口,遇着那夜行人以内家手法,运功飞纸般人树上,留言示警之时,蒲逸凡忽然奇心大动,忍不住插嘴说道:“那人既然飞纸示惊,谅来似无恶意,但又故弄玄虚,不肯挺身相见,这倒使人敌友难分了……”

  忽的转过话头,面向无我大师,恭声问道:“那人既有如此精深的功力,是非江湖流俗;大师交游广阔,见闻深远,不知对那人的来路,能否揣度出来?”

  无我大师沉吟一阵,摇头说道:“就老衲见闻所及,实想不出当今武林之中,何人具有那般身手,唉……”说到这儿,一叹而住。

  管云彤见这位游踪天下,见识、阅历均深的少林宗师,竟也揣度不出那人来路,心知眼下其他之人,更是讳莫如深,立时话归本题,接口说道:

  “自此而后,沿途虽然再没有遇上意外事情,但方壶渔隐所留鱼叉标示,却从此不循正规路径,转入了歧途;因而辗转折腾,以致延误行程,直到昨夜二更时分,我们才赶到耸云岩,但为时已晚……”

  忽然想起神手摩云同方壶渔隐,肚破肠流死状,再也接不下去。

  瀛壶钓翁目睹管云彤哀恸神色,脑际立时掠过神手摩云与方壶渔隐的死后惨像,不禁老泪夺眶,伤痛不已!

  无我大师等三人,虽然没听他们亲口说出摩云同方壶渔隐的死信,但早已料到十之八九,此刻见他们伤心悲痛的神情,一时也不禁感同身受,为那两位隐迹中原,遁世海上的风尘奇人,丧生耸云岩的不幸劫运,感伤惜叹不已……”

  这时金乌早坠,玉兔已升,月光斜斜射在断岩壁上,透过大树阴影,映在这几位江湖奇士脸上,看是那么凄惨,悲凉!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了两盏茶光景,无我大师首先抑止住嗟伤的心情,回想这次三三大会的经过,参照两人适才所说各节,忽的皱眉沉思,反复推想了半晌工夫,似有所悟地说道:

  “我道北怪既已在小南海现身,为何丝毫不见动静;七绝庄下的绿林群雄,也竟而不战而退,临时撤走,原来是上官池要先对付薛大侠同方壶渔隐,致令三三大会风平浪静,这倒是贫僧始料不及的了!”

  此话一出,管云彤、瀛壶钓翁不由同时一怔,立慑心神,抑住伤痛情绪,同时愕然问道:“怎么,三三大会没开成么?”

  癞叫化忽然怒哼一声,愤然说道:“想不到七绝庄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物,竟然是一些言不随行,临阵退却的卑鄙小人!”

  他这几句话讲的没头没脑,瀛壶钓翁两人益发诧然不解,管云彤剑眉微皱,目注蒲逸凡说道:“蒲贤侄,你与云姑娘及大师一同来,三三大会自然是已如期赴的,此中经过,想必知道的很详细……”

  忽的眉头一皱脸露愁容,忧然接道:“你同云姑娘都来了,倩儿呢?”

  蒲逸凡遂将这次三三大会,李兰倩未能同来的原因,以及自己及云姊姊同无我大师赶来耸云岩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那是管云彤离家后第三天晌午时分。丽日当空,春风阵阵蒲逸凡同李兰倩两人正坐在后院果树旁边,欣赏红白相映的满园桃李,忽然一阵急风,掠过果林,吹的花枝招展,瓣瓣落英,林内几只五彩斑烂的粉蝶,在片片落英中,穿来飞去,缭绕飞舞,李兰倩忽然指着飞舞的粉蝶,娇声问道:“凡哥哥,这几只粉蝶儿在落花中飞来飞去,你说好不好看?”

  蒲逸凡“唔”了一声,随口赞道:“落英缤纷,粉蝶翱翔,衬着当空丽日,好看极啦!”

  李兰倩手托香腮,黛眉轻皱痴痴地望着那几只飞舞不停的彩蝶,似有所感的道:“假如我的武功身法,能练到像这几只蝶儿一样轻灵快捷……”

  忽的哦了一声,接道:“凡哥哥,你说在那秘洞中,向寇老前辈学的‘九宫隐迹’身法,可在许多强敌围击之下,攻守随心,进退自如,不知能不能像这几只蝶儿一样,在密如蓬雨的片片落花中,轻灵巧快的穿空走隙,落花一瓣儿也沾不着身上。”

  蒲逸凡听话辩意,知她是将自己比作飞舞的蝶儿,那片片的落花比做敌人,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学会‘九宫隐迹’身法后,只那夜在大厅中同徐寒武等交过手,但当时敌人只有三个,如要像这蝶儿,在为数不下千百,密如蓬雨的落花中进退自如,只怕还是难以办到之事,”当下说道:“如果以轻灵巧快而言,小兄自信可比得上,但要遭遇到落花这么多的敌人环攻,那就很难说了!”

  李兰倩说道:“这么说来,你那身法还是不能和蝶儿相比了?”

  蒲逸凡低头想了一下,道:“蝶儿身小量轻,我们体大量沉,人蝶有别,天赋不同,这两者怎可相比呢?”

  李兰倩颇不以为然的接道:“怎么不可以相比?前几天云姊姊到这儿来,她就施展过这一种身法,我用满天花雨的手法,两手先后发出几十根银针,她便既不招架,也不纵跃,只在原地方圆五尺以内,飘呀飘地闪了几下,即一齐躲过了……”

  话到此处,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银针,玉腕扬处,数十道银线应手而出,阳光下但见银光闪闪,密如蓬雨般的,带着嘶嘶风响,直向对面三丈以外的一株树射去,接过:“凡哥哥,你看银针分着在树上的位置,难道我发出的数十银针,还不如那飘飘下落的花瓣儿么?”

  蒲逸凡定神望去,只见数十根银针,间隔位置虽不一样,但却针针不空的下起树身,上至树顶,分射在枝干花叶上。不禁心中一怔,暗道:“要在方圆五尺以内,既不出手招架,又不纵身跃起,仅凭轻灵巧快,穿空走隙的闪过这许多势劲力疾的银针,此等身法,委实罕闻罕见……”

  意念及此,心中忽然一动,想起那天黎明时分,在那大厅之前,被薛寒云打一记耳光时,她所用的一种轻灵飘忽,诡异无伦的身法,当下问道:“倩妹,你可知道她身法叫什么名字么?”

  李兰倩耸眉想了一下,一道:“云姊姊说叫‘风回雪舞’!”

  蒲逸凡“唔”了一声,并未出言答话,心中却暗暗忖道:“嗯!这名字倒是起的不错,除非像‘回风’一样诡异,雪花那么飘忽,否则,绝不可能在方圆五尺以内,闪过那许多银针……。”

  他心中默念道“风回雪舞”的身法名字,眼望着在桃树上闪闪生光的银针,一时不禁出起神来。

  李兰倩见他“唔”了一声,便自然默默无语,娇声问道:“凡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呀?……”

  一语未了,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娇脆的轻呼,道:“倩妹妹在家没有?”

  李兰倩对这声轻呼,似是十分熟悉,对这发话之人,也似非常喜欢,闻言展眉一笑,轻声说道:“真是,刚提起她,她就来啦……”

  那发话之人听觉异常灵,李兰倩虽是轻言细语,但已听入耳中,未等李兰倩话完,又飘来那娇脆的声音道:“倩妹妹是在讲我吗?你同谁在说话,我来不打扰你们么?”

  李兰倩站起身子,斜瞥了蒲逸凡一眼,低低地说道:“凡哥哥,是云姊姊来了,她几次救援于你,你没去登门叩谢,今天她来了,待会见面后,你可得好好地谢谢她。”

  忽的提高嗓子,笑道:“云姊姊稍等一下,我替你开门来了。”

  说完,绕着花林,一蹦一跳地径向院门跑去。

  蒲逸凡从倩妹妹口中,已听出来人是谁,当下暗自想道:“管师叔出门时一再嘱咐,要自己避免和她见,免得引出枝节,但今天她已经找上门来,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自思忖之间,忽闻门声呀然,接着响起一串娇笑,转眼望去,只见李兰倩挽着一位头梳宫髻,身着玄装,丰姿绝俗,容光照人的少女,轻身曼步地沿着花林,向他停身之处走来。

  他出身名门,知书达礼,何况她对他有过救命恩情,此刻既已见面,岂可再事犹豫,失去礼数,当下挺身站起,未等两人走近来,立时迎了上去,停身在两人五尺以外,抱拳为揖,朗声说道:“承蒙姑娘几番救援,使在下得免非命,此恩此德,蒲逸凡当永铭肺腑,没世不忘!”

  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露出异样的神光,盯在她的脸上。

  蒲逸凡与她目光一触,不禁心中一震,暗道:“她这般盯着我,莫非是怪我前天已得她飞纸留言,如今时过三日,还没有前去找她,探询那取剑之人的下落,我得把话说明,免她心生误会,怨我不识好歹……”

  意念及此,复又正声说道:

  “前天承蒙姑娘留示指迷,本当即刻前往府上,恭聆教言,但一来人地生疏,不知姑娘府居何处,二来在此略有耽误,再者管师叔临行嘱咐,诚言三三在会在即,当今黑白两道主人,云集小南海中,唯恐引出事端,是以未能趋府候教,当祈姑娘鉴谅,蒲逸凡今天当面告谢了!”说完抱拳一揖。

  在他想来,自己这番入理,面面俱到的解释言词,定然可以取信对方,那知玄装少女闻言,竟自花容做变,面露疑虑的说道:“蒲相公两月之前,何等英风豪气,怎地如今武功今非昔比,却又怕生出事端……”

  说到这儿,音调一转,似怒似文地接道:“再说,寒舍蜗居简陋,也当不起蒲相公大驾光临,倒是管叔叔这里,依山面水,人地两宜,比起我家在那湖荡中间,望水喝风要好得多呢!”

  李兰倩在两人说话之时,始终是冷眼旁观,侧耳静听,眼见两人神色之间,仿佛存有什么芥蒂,说话也是格格不人,不由眉一颦,嘟嘴说道:“什么姑娘长,相公短,我一听起来就不顺耳。”

  说着眼珠转了两转,看了看云姊姊,望着蒲逸凡娇笑道:“凡哥哥,云姊姊今年二十,你才十九,而且算起来,彼此都不是外人,干脆你称她姊姊,她叫你弟弟,不比什么姑娘相公的,听起来既不太亲热,叫起来也顺口得多么?”

  她言来自自然然,顺理成章,但听在薛姑娘和蒲逸凡的耳中,却是感觉不同,心情各异,薛姑娘是满心情愿,巴不得他立刻就叫一声姊姊;蒲逸凡则因与倩妹妹已定名份,心头牢记着管师叔的临行嘱咐,避免犹恐不及;虽然姊弟相称只在序齿大小,乃极为平常之事,但比起“姑娘”“相公”来,毕竟是深了一层,而管师叔一日不回来,自己便不能离开此地,也就无法避免与她见面,如此演变下去,情谊自然日深,后果殊难逆料,万一弄的情天生碍,岂不是辜负了管师叔的一片苦心……。

  他心中存有这些顾忌,是以闻言之下,不禁眉头一皱,不自主低下头去。

  李兰倩见他这般神情,以为他是脸薄害臊,娇声笑道:“凡哥哥,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姊姊还没有叫,就羞的连头也抬不起来啦?”

  她自小随父长大,现下年龄虽已十七八岁,人却人世未深,天真纯洁,心中有如一片白纸,那能看得透蒲逸凡的心思。

  薛姑娘却是神光如电,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意,李兰倩话一落口,立时花容暗淡,凄然说道:“蒲相公少年英侠,心有天高,薛寒云零仃弱女,命如纸薄……”

  说到这儿,愁目瞥了身旁的李兰倩一眼,幽幽地接道:“倩妹妹,我那来这大的福气,有你凡哥哥这样的弟弟呢?”

  语意惋凄,意调幽幽,听的人心头酸楚,油生怜意。

  李兰倩情感脆弱,不禁心头一阵难过,说道:“云姊姊,你这是什么话?凡哥哥想认你这样一个姊姊,还恐怕高攀不上呢!”

  薛寒云言词感伤,李兰倩话语真纯,两人这么一拉一唱,直把个少年老成的蒲逸凡,一时弄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感为难之际,李兰倩忽然娇笑一声,催促地说道:“凡哥哥,赶快叫姊姊呀!”

  他本至情至性之人,眼前情势如此,虽然心有顾忌,却也不好拒绝,当下双手一拱,庄容说问道:“蒲逸凡江湖流俗,何幸获邀雅爱!姊姊既肯折节下交,小弟就只好高攀了!”

  说完躬身一揖,并又亲切的叫了一声:“姊姊!”

  一声姊姊入耳,心中如糖似蜜,薛寒云暗淡的花容上,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像初出的朝霞又似落日的余晖,只见她欠身还了一礼,樱唇轻启,孤犀微技,似喜还羞的浅笑说道:“蒲兄弟人间麟祥,武林奇英,薛寒云,不过萍水浮花,庸俗弱女,高攀之言,蒲兄弟太客气了!”

  李兰倩见两人业已改口相称,觉得非常高兴,笑道:“凡哥哥、云姊姊,你们今天认了姐弟,可以高兴高兴,我这儿就去招呼厨房,弄几样菜,为你们庆贺一下。”

  此女天真无邪,心中想到就做,话完未等两人答言,便自一阵风似的,飘过花林,迳向屋里跑去。

  蒲逸凡虽认薛寒云作了姊姊,但心头顾忌犹存,眼见李兰倩一走,自不愿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当下说道:“姊姊,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到屋里去吧!”

  薛寒云忽的柳眉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道:“倩妹才到厨房去打招呼,吃饭大概还有一会,我想趁这片刻时光,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你是否晓得?”

  蒲逸凡听她说有事情问自己,自也不好急于到屋里去,立即说道:“姊姊有事请问,小弟知无不言。”

  薛寒云道:“眼下除了三三大会之外,你可知当今武林中,还有什么更重大的事情发生么?”

  蒲逸凡略一沉吟,说道:“小弟孤陋寡闻,姊姊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么?”

  薛寒云遂将她师父同方壶渔隐匆匆出走,后来管云彤与瀛壶钓翁跟踪追去的经过,一一讲完之后,继续说道:“我师父同管叔叔,加上海上双仙,均已数十年不理世事,连近在眼下的三三大会,他们都懒得管,你想,如不是迫不得已的重大事故,他们怎会那等匆忙火急,再涉江湖?”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瀛壶钓翁临去曾说,此事关系中原武林一场劫运,但现下中原黑白两道的高人,却又云集小南海中……”

  话未说完,屋里忽然传来一串娇笑道:“凡哥哥、云姊姊,我把你们刚才的事,告诉厨房的陈妈了,她听了也非常高兴,她说要弄几样最拿手的好菜,待会还要敬你们两杯呢!”

  随着如珠的笑语,李兰倩已穿出花林,走到了蒲逸凡肩下。

  薛寒云对适才所谈之事,似是不愿让天真烂漫的倩妹妹知道,此刻见她一来,立即暗示的瞥了蒲逸凡一眼,道:“老是站在这里怪累的,我们还是到屋里去坐会吧。”

  说完举步,当先顺着花林,向屋里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怪喝,道:“好哇,我才一来你们就想走,那可不成!”

  此人声音宏大,嗓门有如破锣,听得三人同时一震,不自觉止步停身,转过头来。

  薛寒云闪眼瞧去,只见三丈以外的山坡下,站着一个满头癞痢,一脸污垢赤脚草鞋的要饭花子。

  蒲逸凡一见此人,心中不由大喜,方待出言招呼,癞叫化忽的大嘴一咧,响起破锣似的嗓子道:“好小子,我道这一辈子见不着你了呢,原来你躲在此地,谈情说爱……”

  说到这儿,怪眼笑射xx精光,扫掠了薛寒云、李兰倩两人一眼,凝注在蒲逸凡脸上,哼了一声接道:“看不出你年纪青青的,倒是蛮会享受,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嘛!”

  原来此刻三人并肩而立,两女一左一有。

  此人说话口无遮拦,没轻没重,只听得两女粉面带羞,双颊飞红,但闻薛寒云怒叱一声道:“那来的你这嘴上无德的要饭花子,今天要不打掉你满口大牙,只怕你狗嘴里永远不会说人话!”娇躯一闪,直向癞叫化扑去。

  她这里话落人动,李兰倩已俯身拾一根三尺长短,拇指粗细的树枝,紧接着娇呼道:“云姊姊,这花子脸脏的很,别打污了手!”

  玉腕微抖,树枝脱手飞出,薛寒云半空中伸手一抄,接过手中,顺势“扬鞭策马”,斜抽癞叫花右脸。

  她武功精纯,身法奇快,相隔三丈多的距离,刹眼即至,癞叫化但见人影一闪,一股劲风,已呼然的抽上脸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偏头急闪,仰身暴退。

  只听薛寒云冷笑一声道:“你还躲得了么?”

  展开“风回云舞”的绝快身法,跟踪追袭过去。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癞叫化方才话一出口,蒲逸凡便知要糟,但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薛寒云已人随声动,向癞叫化扑去,不由心神一震,就在癞叫化仰身暴退,薛寒云起步追袭的同时之间,猛的丹田提气,飞跃过去。

  这时,癞叫化身形还未停稳,薛寒云已如影随形般的,手中树枝猛抽过去。眼看癞叫化已是无法躲过,势将被抽得皮破血流的刹那之间,蒲逸凡已然适时赶到,右手一伸,抓住树枝,急疾的说道:“云姊姊,打不得,这位是小弟的救命恩人。”

  薛寒云虽然恨透了癞叫化嘴皮子阴损,恨不得狠狠地抽他几下以消怒火,但一来手中树枝已被抓住,二来听蒲逸凡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以心头虽然有气,但也无可奈何,闻言停下手来。

  蒲逸凡松掉手中树枝,向癞叫化躬身施了一礼,惶然说道:“老前辈来的太突然,晚辈来不及互相引见,以致多有得罪,尚望老前辈大量恕过才好。”

  忽的话头一转,侧脸向薛寒云说道:“云姊姊,小弟替你引见一下,这位老前辈便是名震当今,穷家帮的齐帮主!”

  就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李兰倩已随着走了过来,只见她向癞叫化打量了一眼,接口问道:“凡哥哥,这位可是你前天告诉我,为你医治内伤,打穴传功,你急于要探寻的齐老前辈么?”

  蒲逸凡点头答道:“不错,倩妹快来见过齐老前辈。”

  李兰倩如言向癞叫化欠身为礼,娇声说道:“我同云姊姊很少出门,不认识老前辈,莽撞之处……”

  忽的眼珠连转,似是想起了什么,脆笑接道:“听凡哥哥说,老前辈胃口很好,我家有的是陈年好酒,待会开上几坛,把老前辈请到上席,教凡哥哥替你执壶陪罪好啦!”

  此女天真烂漫,说话犹带稚气,直把个癞叫化听的喜上眉梢,哈哈大笑。

  薛寒云却似余怒未息,眼见李兰倩这般对他,不由鼻子里哼了-声,道:“身为前辈,就该具有长者风范;开口没轻没重,满嘴胡说八道,倩妹妹,这等前辈人物,别把你家里的好酒糟塌啦!”

  此话一出,蒲逸凡不由大急,暗想眼前这位风尘奇丐,癖性怪异,此等之言,定然要激的他心头火起,翻脸动心,那知事实大出意料,癞叫化闻言不但不以为什,反而呵呵大笑,道:“一个天真,一个端庄,要饭的跑了几十年江湖,今天算是第一次见你们两个女娃儿,使我骂也骂不得,打又打不过……”

  话到这里,突然咧嘴呲牙,做了个令人捧腹的滑稽怪相,目注薛寒云,接道:“女娃儿,就算我要饭的嘴上无德,现在当面道歉怎样?”

  此人痹性怪异,喜怒难测,适才来时说话,阴损刻薄,毫不留人余地,一下子又认错道歉,令人就是有满腔怒火,也不好发出来。

  薛寒云虽然余怒未息,此刻也不禁为他滑稽突梯的怪诞神情,忍不住叶嗤一声,抿嘴而笑。

  蒲逸凡眼见两人这般神情,知道彼此怒意已消,不觉高兴非常,当下欣然一笑,朗声说道:

  “彼此俱不认识,难免产生误会,齐老前辈海大量宽,云姊姊胸怀若谷。”

  说着话题一转,侧脸吩咐身旁的李兰倩道:“倩妹,你先到厨房去张罗一下,看看有什么可口的菜肴,齐老前辈难得到此……”

  癞叫化忽的脸色一沉,接口说道:“不必啦,后天即是会期,我还有要事待办,要饭的有两件事情问你,你告诉我了马上就得走。”

  蒲逸凡道:“不知老前辈要问那两件事情?”

  癞叫化双目流光,扫掠了薛寒云和李兰倩一眼,道:“这两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蒲逸凡道:“一位是我李师叔的亲生爱女,李兰倩师妹。”

  说着侧脸望着薛寒云又道:“这位便是那夜在荒林中,惊走紫衣神童,生擒冷桂华,援救晚辈脱险的薛寒云姊姊。”

  癞叫化适才在她跟进追袭之时,已然看出她身怀至高武学,却想不到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青年姑娘,就是蒲逸凡一向对他提起过的玄装少女,闻言不禁心神一震,暗道:“我非问问不可,是那位江湖奇人,教出这样高明的徒弟。”心念一动,当下目注薛寒云说道:“薛姑娘武功高明,要饭的很是佩服,不知今师是那位风尘奇人,可不可以说出来,让要饭的长点见闻?”

  薛寒云道:“家师姓薛,字仰山,昔年名号……”

  癞叫化忽然哈哈大笑,未等薛寒云话完,接道:“我道什么人能教出姑娘这般高明的徒弟,原来是‘沧浪二友’之首的薛大侠,怪不得怪不得!”

  接着话题一转,望着蒲逸凡问道:“你到此地有多久了?这两个多月来,你在那里干什么?”

  蒲逸凡道:“晚辈来了三天。”

  接着将那夜在沧海钓庐,被北怪引进窑洞,跟寇公奇学习武功,以及来此途中经过,原原本本的讲完之后,正要解释未能及时找他的原因,癞叫化已似喜还惊的抢着说道:“你自信可以替南奇完成使命,搏杀上官池吗?”

  他一面为蒲逸凡从南奇学了武功高兴,同时也为他搏杀北怪之事担忧,是以似喜还惊,故有此问。

  蒲逸凡略一沉吟,答道:“能否完全使命,晚辈不敢断言。”

  忽的剑眉双剔,目放精光,朗朗一笑毅然接道:“既已答应寇老前辈搏杀北怪,自要实践诺言,晚辈纵然因此丧生,也是在所不计!”

  语气断然,有如斩钉截铁,一股英风豪气,溢于言表。

  癞叫化一扫脸上惊喜神色,哈哈大笑道:“前天我同老和尚还在发愁,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看来后天这场劫难,倒是可以放心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模模糊糊,含意不清,听得蒲逸凡不明就理,不由得怔了一怔,问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癞叫化道:“上官池已在小南海出现,你知道吗?”

  蒲逸凡道:“这么说来,老前辈是见过上官池了!”

  癞叫化摇头说道:“见是没有见过,不过此讯千真万确。”

  说到这儿遂将前天在那山坡旁边,与管云彤、瀛壶钓翁相遇的一段经过,简简单单的讲完之后,目光一扫眼前三人,脸上泛现一片欣然容色,道:“咱们后天‘浮徐天府’再会,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回身跨步,直向通往湖边一条小径而去。

  薛寒云忽然心中一动,暗道:“他前天既遇管叔叔他们相会,想必我师父同方壶渔隐的去向,管叔叔也一定告诉他了。”

  眼见他转身而去,不由高声叫道:“老前辈请暂停片刻,晚辈有事请教。”

  这时,癞叫化已走出两丈多远,听到了她的叫声,立时停步转身。薛寒云纵身一跃,落在癞叫化身前五尺之处,急急的问道:“老前辈既与我管叔叔相遇,他们的去向,想必已告诉老前辈了?”两眼凝神,等待癞叫化答复。

  癞叫化何等阅历?那能看不出她问话的心意,;不由颇感为难,暗暗忖道:“师父不让她知道去向,自是觉着此事凶险太大,怕她跟去涉险;我如实言相告,她势必不顾厉害,追踪赶去,耸云岩远在浙南,遥遥数千里长途跋涉,难免不生事端。她虽然武功绝高,但究竟年岁太轻,阅历有限,如遭到什么意外,她单身一人,无人援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其罪在我?但如不告诉她,我又拿什么话答复她呢?……。”

  他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只觉告诉她不好,不告诉她也不是,一时犹豫不定,怔然莫知所以。

  薛寒云虽然年岁不大,缺少经验阅历,但却天生聪慧,颖悟过人,眼见癞叫化这般神情,已知他心有顾忌,怕自己追踪犯险,不由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我如急着问他,他绝不会实言相告,不如以退为进,拿话激他一激?”

  心动念转,念转慧生,当下妙目流波,望着癞叫化满脸疑难神色,格格一阵娇笑……。

  她这一笑,直把个久走江湖的癞叫化,笑的满头玄雾,不明所以,不自觉的冲口问道:“你笑什么?”

  薛寒云故意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道:“说出来恐怕老前辈不高兴,还是不说的好?”

  癞叫化听她这么一说,更是莫名其妙,怪眼连翻的急声说道:“就是骂上几句,要饭的也决不怪你!”

  薛寒云道:“老前辈既然不怪,那晚辈就要出言不逊了……”

  忽的一整面容,接道:“我笑老前辈几十年江湖跑的太冤枉!”

  癞叫化听得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寒云道:“我一向老前辈打听管叔叔他们的去向,老前辈便面现难色,可是怕我跟踪追去,出了什么事情,老前辈心中有愧么?”

  癞叫化暗道:“这女儿倒是非常聪明,一眼即看透了我的心事……”

  薛寒云未等癞叫化开口答话,接着又说道:“师父虽然没有告诉要去那里,但他老人家同方壶渔隐匆匆出走时,晚辈都是亲眼见到,当时相距不过一甘丈远近,我要是情急冲动,不听管叔叔劝阻,当时就跟踪追去了,还能等到今天向老前辈打听后,再天涯海角去找么?”

  说到这里,复又一声轻笑道:“老前辈连这点浅显道理也想不到,几十年江湖,岂不是白跑啦!”言来自自然然,顺理成章。

  这时,那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蒲逸凡,也跟着接口说道:“云姊姊既是这般说法,老前辈还是告诉她吧!”

  癞叫化见她说的道理不错,又经蒲逸凡从旁一催,再也不好意思不说,当下怪眼一瞪,望着蒲逸凡道:“小子,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出了意外之事,小心要饭的不饶你!”

  话头一转,目注薛寒云接道:“你师父他们到浙南括苍山,耸云岩去了。”

  薛寒云自她师父走后,无时不在悬念,那天之所以未能追她师父而去,全是管云彤责难作梗,不敢违拗,此刻去向已明,心中那能按捺得住,是以癞叫化话刚落口,立即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要去……。”

  话未说完,人已纵身跃起,掠过癞叫化,疾向湖边奔去。

  癞叫化来时已见过她的身法,知道自己绝难追上,急的怪眼直翻,指着蒲逸凡怒喝道:“要不是你这小子一边帮腔,要饭的岂能受她的骗,还不快追,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薛寒云武功精纯,身法奇快,等到蒲逸凡拔步追赶时,她已几个纵跃起落,奔出了二十多丈远。

  蒲逸凡急的高声叫道:“云姊姊请停一停,就是要去,小弟同你一道去好啦!”

  一提气,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身法,尾随追去。

  癞叫化明知追赶不上,却也不能呆着不动,就在蒲逸凡拔起身形之际,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尾随疾追。

  几人停身之处,隔湖边不过里许远近,何消片刻工夫,薛寒云已奔的离湖边只二三十丈远了。

  癞叫化虽然无法追上,但在里许远近途程中,落后也不过三四十丈距离。他一面疾奔,一面向前张望,但见湖边靠着一只小舟,心知只要她一跳上小舟,即令蒲逸凡身法再快,便也无法追上她了,此情入目以下,不禁心头大急……。

  就在他心急无奈,薛寒云眼看即要跃上小舟之际,湖边左面不远处一芦苇叶后,突然驶出来一条渔舟,操舟的是一个渔装老人,挥笠代桨;般头则站着一位身躯修伟,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癞叫化一看船上两人,喜的大声怪叫道:“大师同笠翁快把这女娃儿截住,别让她上船跑了!”

  原来船上两人,正是沧海笠翁与无我大师。

  只听薛寒云一声娇喝道:“谁要敢阻拦,可别怪我出手伤人!”

  一连几个疾跃,飞向停靠湖边的小舟落去。

  这时两舟相距,还有一丈七八,无我大师卓立船头,耳听癞叫化呼叫之言,目睹薛寒云抢身上船的奇快身法,来不及发话问明真相,僧袍大袖疾卷,一股潜力应手而出,直向抢身发舟的薛寒云拂去。

  薛寒云早知两人定要出手阻拦,适才发话之时,已然功行双臂,力聚丙掌,眼见老和尚袍袖疾卷,也自双手齐挥,径向涌来的潜力撞去。

  两股力道凌空一触,无我大师身躯摇晃,几乎立足不住,薛寒云也被震的煞住前冲之势,未能抢上舟。

  就这一耽搁的工夫,衔尾追来的蒲逸凡同癞叫化,业已同时赶到,无我大师与沧海笠翁,也趁势腾身上岸。

  蒲逸凡知她武功奇高,生性又傲,情急之下,难免不出手伤人,是以刚一赶到,立时抓住她的右腕,和声劝道:“姊姊就是要走,我们也得商量一下,何必急在一时呢?”

  薛寒云适才同老和尚交了一手,觉出老和尚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还有那渔装老人虽未出手,但看样子也非弱手,知道要摆脱几人阻拦,已绝不可能,左腕被蒲逸凡抓住,不由气的一跺脚,热泪夺眶而出,一言不发哭了起来。

  无我大师适才虽然不是全力出手,但也用了七成劲道,想不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女,居然接得下来,不由大感骇异,目注白头丐仙,正要出言相问,癞叫化已抢先开口,说明适才经过,并为双方引见之后,继续说道:“要不是大师凑巧遇见上,要饭的这祸就是闯定了!”

  无我大师见她哭的珠泪滚滚,知她心悬师父安危,不由日宣佛号,劝道:“前往浙南追踪薛大侠,乃姑娘一番孝思,老衲等实不该横加阻拦,但令师已去三天,一者追赶不上,再说……”

  忽的长眉微蹙,似是想起了甚事,顿了一顿,才又接口说道:“管二侠和瀛壶钓翁,前天与老衲同齐帮主分手之时,曾言若能追上令师他们,决于三三大会期前赶回,今日三月初一,几天就是会期,老衲奉劝一句,姑娘还是耐着性子等两天吧!”

  薛寒云经过一阵哭泣,激动的心情已慢慢平静下来,听得无我大师相劝之言,觉着颇有见地,如到时师父回来见不着自己,岂不是又害得他老人家去找自己么?心念及此,举袖拭去泪痕,向无我大师行了一礼,茫然的问道:“假如我师父后天还没回来呢?”

  无我大师忽的一整脸色,正容说道:“到时如令师仍未折返,只要老衲能渡过后天这场劫难,定陪姑娘赶奔浙南,追寻令师他们的下落。”

  薛寒云道:“晚辈敬遵法谕,谢谢大师啦!”说完欠身一礼。

  癞叫化忽然哈哈一笑,望着薛寒云道:“女娃儿,你几句花言巧语,骗得要饭的险些间下大祸,现在老和尚给你吃了定心丸,该得谢谢我吧!”

  薛寒云想起刚才一番经过,回眸向癞叫化歉然一笑。

  蒲逸凡见风波已息,立时松开薛寒云左腕,面向无我大师同沧海笠翁,双手一揖,正要开口说话,沧海笠翁已抢先问道:“蒲小哥神色气宇,较两月前判若两人,想必又有奇遇,别后经过,可能为老朽一道么?”

  他适才见蒲逸凡追赶薛寒云的身法,觉出比两月之前快出很多,现下见他岸然卓立,不论是神情气色,均较两月有迥然不同,武功似已步入另一境界,不禁心中犯疑,故有此问。

  癞叫化未等蒲逸凡答话,眉开眼笑的接口说道:“小娃儿遇合之奇,任谁也料想不到,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功在你沧海笠翁咧!”

  此话说的没头没脑,听的沧海笠翁大惑不解,问道:“齐兄既已知得详情,何不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听听。”

  癞叫化抬头看看天色,略一沉吟,摇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难以讲清;现下时已过午,我们还是先回‘浮凉天府’慢慢再说吧!”

  沧海笠翁听他这么一说,虽然疑念未释,但也不便追问,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完,转身跃上渔舟,手持雨笠,举势待发,无我大师同癞叫化跟着腾身上船,但见雨笠挥动,径向湖心驶去。

  这时,李兰倩早已赶到,眼见这三位前辈人物一走,立时拉着薛寒云笑道:“云姊姊,现在你可放心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吧!”

  薛寒云回眸幽幽地看了蒲逸凡一眼,望着李兰倩凄惋一笑,道:“不啦,我想现在回去!”

  李兰倩听得了怔一怔,愕然不解的问道:“姊姊这是为什么?难道吃过饭再走都不成么?”

  薛寒云望着无我大师等渐渐远去的舟影,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出来已半天了,再说我也吃不下去……”

  略略一顿后,又道:“后天既届会期,黑白两道的高人必已赶到不少,我家离那会地点又近,万一出了事情,师父回来会责怪我的。”

  李兰倩奇道:“姊姊既怕家里出事,那又为什么出来呢?”

  薛寒云料不到有这一问,想起自己今天出来,实在是心中忘不掉蒲逸凡,急于与他见面,现下目的既达,私心已慰,眼见无我大师等向湖心驶去,记起师父临去要自己株守家园,不可轻举妄动的留言,自得赶快回去,免生事故。但李兰倩突然问来,却是无法回答,一时不禁脸上发热粉面带羞的双颊飞红。

  蒲逸凡天慧神灵,玲珑透顶,目睹她这等神情,已然看穿她的心思,了解了她的窘境,当下说道:“倩妹,姊姊心境不好,别问啦!”

  说着向薛寒云双手一拱,接道:“姊姊既然要去,恕小弟不送了!”

  李兰倩听凡哥哥这么一说,自也不好再追。薛寒云轻身掠起,跃上小舟,单桨拔转船头,回眸依恋的看了两人一眼,讪然一笑道:“你俩不谙水性,路径也不熟,我后天架船来接你们好了。”摇桨划水,缓缓向湖心驶去。

  蒲逸凡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舟影,心中泛起无限感慨,他记着管师叔临行的嘱咐,不愿与她见面,但自今而后,却又无法避免,想到此后岁月悠悠,世事难料,不知是一个什么结局……。

  他想着想着,一时不禁出起神来,直到薛寒云的舟影消失,才自心绪茫然的转身回去。

  两日时光,匆匆即过。

  李兰倩天真未琢,童心犹盛,想到这次赴会的人物,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双方动起手来,一定有戏好看,有热闹可瞧,是以这天起的特别早,天色刚亮,她便已收拾停当,催着凡哥哥束装上道。

  蒲逸凡却是神情穆然,思潮起伏,他知道自己虽然经过南奇指点,习得了“七五玄功”和“九宫隐迹”的身法,并从“玄机遗谱”上学得了几手威力奇强的剑式,但能否胜过北怪,还是未知之数,万一自己因功力不够,败在对方手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倒并不是他本身所有畏怯,而是他想到自己如敌不住对方之时,此次与会的白道人物,在上官池同七绝庄合力围歼之下,只怕个个要应劫遭报,难逃杀戮!尤其寇公奇‘孤剑’,乃是专为搏杀北怪赐予他的,但今天正好派上用场,却不慎失去,如此,纵然侥幸擅了胜场,也是一大遗憾……。

  这时,旭日东升,天已大亮,李兰倩早已束装相待,眼见他这等神情,不自觉的问道:“凡哥哥,你怕么?那我们就别去啦!”

  他乃年青气盛之人,听得李兰倩之言,不由激起一股豪迈之气,当下剑眉轩动,朗声笑道:“倩妹此言,也未免小视愚兄……”

  话未说完,人已穿出院门,接着纵跃如飞,直向湖边奔去。

  两人到达湖边,但觉微风拂面,极目湖中,只见空空荡荡,湖水悠悠,没有一点舟影。

  时间过了顿饭工夫,已是日上三竿的已牌时分,湖面虽有不少船只行驶,但都不见薛寒云架舟前来。

  两人又等了片刻工夫,李兰倩仍不见云姊姊前来,忍不住问道:“凡哥哥,云姊姊到现在还不来,你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蒲逸凡道:“该不会吧?”

  他想到以薛寒云一身武功,只要不遇上北怪,谁也难不了一她;但此刻天已近午,还不见她前来,心中也自暗暗着急。

  正在两人等得心焦火急之际,忽见湖中一条小舟,向两人停身的湖边疾划而来。蒲逸凡凝神瞧去,不禁“咦”了一声,暗道:“怎么两位老人家也来了呢?”

  舟行甚速,不大工夫,船已拢岸,操舟的正是两人望眼欲穿的云姊姊,但出乎意外的无我大师同癞叫化也一道而来。

  忽见癞叫化怪眼一翻,气愤愤的说道:“要饭的求爹爹,告奶奶,说好好歹才请来几个帮手,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的不要脸,今天统统溜走了,哼!到底是孤群狗党,见不得阵仗的绿林宵小!”

  蒲逸凡听得猛的一怔,愕然问道:“老前辈可是说七绝庄的人统统撤走了么?”

  癞叫化似是余忿未息,大声喝道:“七绝庄的人不走,难道要饭的还同老和尚亲自来迎接你们两个小娃儿不成!”

  无我大师却是神情庄肃,不以为然的皱眉说道:“七绝庄虽是一般绿林草莽,但大都是身怀绝技,自视极高的知名之士,若非重大事故,或者另有阴谋,纵然刀剑加身,也不致贪生怕死,临阵退却,只是其中原因,我们一时想不透了罢!”

  薛寒云妙目流波,瞥了李兰倩一眼,凝神看着蒲逸凡问道:“蒲兄弟,你前天不是说陪我一道去么?现在大会已散,老禅师准备马上就走,你……”

  她本想说:“你也该陪我一道去了吧”,忽然觉此言一出,他定会放心不下倩妹妹感到为难,倏而住口不言。

  李兰倩人虽天真未琢,但却冰雪聪敏,听她话锋语气,已知她言外之意,当下不等蒲逸凡有所表示,立即接口说道:“凡哥哥,你陪云姊姊同大师去,我留着看家好啦!”

  无我大师似对此事看的极为紧要,听李兰倩这么一说,立即双掌合十,向癞叫化说道:“齐帮主,贫僧带两位小施主走了,以后之事,待此番回来之后,我们再行商量……”

  话犹未了,人已展开身形,疾奔而去,薛、蒲两人尾随而行。

  三人脚程轻快,无我大师路径又熟,兼程急赶之下,两千多里的长途,七日时间,已然赶到耸云岩上,适好解救了管云彤与瀛壶钓翁的危难。

  此番经过写来漫长,蒲逸凡讲起来也费了两个时辰,癞叫化待他话一落口,接着说道:“要饭的自知本钱不如你们,当时要强着跟来,怕你们心有顾虑,是以偷偷跟踪赶来,总算要饭的没有白跑,一把火烧的他们心神大乱,顾此失彼……”

  管云彤忽的哈哈大笑,朗声接道:“要不是齐帮主一把火,只怕我们早已阴世作鬼,论功行赏,齐帮主可算得是第一位大功臣。”

  无我大师抬头看看天色,但见月正中天,流辉大明,再低头一瞥薛寒云,只见她气色已慢慢开始好转,当下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翠绿瓷瓶,打开瓶盖,倾出一粒鱼眼大小的药丸,递给管云彤道:“管施主,你先把这药替薛姑娘服下,待会把她穴道解开,以她本身的精纯内功,再调息一阵,便可复原了。”

  管云彤接过药丸,蹲下身子,两指运力,挑开她的牙关,喂入口中。

  要知她服下药丸,乃无我大师穷数十年心血,采集多种灵药提炼而成,虽无起死回生功效,但对疗伤去毒,恢复体力,却是奇妙无比,薛寒云那等苍白的脸色,片刻之后,竟自立转红润,形如常人。

  管云彤目睹此情,知道药力已生效用,立时出手,解开了“昏”“睡”二穴。

  薛寒云内功本极深厚,经过两个时辰的昏睡,激动的心情,早已平静下去,再经服下灵药,耗损元气已然恢复大半,此刻穴道一解,便挺身坐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一看,但觉五个人十道目光充满关怀的,齐齐投向自己,挺身站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忽听管叔叔道:“云姑娘,你先运运气,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薛寒云如言略一运气,只觉气血流畅,百脉舒适,当下说道:“叔叔不用担心,云儿完全好啦!”

  无我大师扫掠了几人,忽的眉峰微皱,肃容说道:“薛姑娘既已复元,贫僧有一愚见,不知诸位是否赞同?”

  大家见他说的神色庄重,不由同声答道:“大师既有高见,我等唯命是从!”

  无我大师道:“敌方实力虽然强大,但武功杰出者,不过正副教主及北怪三人,合我们眼下几人之力,足可一拼,与其留待日后,不如早作了断……”

  癞叫化怪笑一声,接道:“老和尚高见不错,打铁趁热,我们现在就走如何?”

  管云彤道:“既然如此,管某就先行带路了!”

  儒衫飘飘,循着来路,径向耸云岩疾奔而去。

  星河耿耿,银光满天,管云彤等六人,趁着当空月色,翻山过岭,越峰渡涧,奔行了约莫两个更次,已赶到耸云岩下。抬头望去,但见晨星寥落,晓色朦胧,原来这时已是翌日凌晨时分。

  管云彤首先收住脚步,心中暗自想道:“岩上峰下,相距千丈,登峰途中,关卡重重;此刻天刚露晓,视觉模糊,敌人若隐身暗处阻截,那可是防不胜防之事。”

  想到此处,不禁回顾紧随身后的无我大师道:“大师,现下天未大亮,敌暗我明,不知是仍循正路,明着闯关上峰?还是另觅隐径,潜行上岩的好?”

  无我大师略一沉吟,答道:“潜行上峰虽然较为隐密,但我们路径不熟;而且,神蛛教门下弟子众多,正路既没设有明桩,别处也难保不伏暗卡,贫僧之见,还是以明路上峰为宜。”

  说着掉过头来,微询的扫掠了身后的瀛壶钓翁等人一眼,问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薛寒云心切师仇,早已恨不得腋生两翅,飞上岩去,寻敌拼命,为师报仇,听得无我大师之言,立即接口说道:“大师说的不错!”

  忽的一瞥蒲逸凡,接道:“蒲兄弟,我俩先行开路怎样?”

  不待蒲逸凡有所表示,人已娇躯闪动,掠过无我大师,抢到管云彤前面,当先上峰而去。

  蒲逸凡怕她躁进有失,那敢稍事犹豫,当下纵身而起,紧随着她身后而行。

  在六人想像中,岩上前夜为自己一行间的天翻地覆,此刻必然加强戒备,防守森严;上峰途中,一定会遭遇到强烈的阻截和凶狠的拦击,是以无不凝神蓄势,小心翼翼地探索而上,那知登高五百丈,已然到达峰腰,不但未遇拦截,就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

  这一来,不单是涉世未深的蒲、薛二人心中犯疑,使管云彤、癞叫化、瀛壶钓翁、无我大师这四位经多见广的老江湖,也自忐忑不安起来。

  管云彤突然提气轻身,连着几个疾跃,越过薛寒云,右臂一伸,止住几人前进之势,极耳目当前打量了一阵,回过身来,望着无我大师道:“敌人桩卡尽撤,埋伏俱无,大师可看出……”

  话犹未了,忽听癞叫化哼了一声,接道:“如果要饭的猜得不错,魔子魔孙们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他行走江湖数十年,阅历丰富老到,一路上行来未遇拦截,想到自己放火之事,暗忖敌人房屋既毁,此处已无法存身,衡情度理。故有此说。

  薛寒云听得猛然一怔,疑窦丛生,满脸迷惘地望着癞叫化,茫然的说道:“老前辈见识深远,料敌如神,只是其中道理,晚辈好生难解!”

  要知癞叫化前晚放火之时,她已身受重伤,昏迷的不省人事,是以对岩上房屋被毁之事,一点也不知道。

  癞叫化哈哈一笑,正要开口答话,瀛壶钓翁已抢先说道:“齐帮主衡情判断,十分正确,不过敌人机谋诡诈,奸狡巨猾,唯恐万一有诈,我们还是上岩看看的好!”

  他乃老成持重之人,遇事小心谨慎,虽已觉出癞叫化所料不差,但仍自存有怀疑。

  薛寒云突然冷笑一声,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纵然人去‘楼空’,也得伐木连根,把窝点毁去,免得他去而复返,又据此为害!”

  说完展开身形,抢先向上疾奔。

  管云彤等见她既已抢先前奔,也只好随身跟进,一时但闻衣袂飘风,嗖嗖……连响,各自展开脚程,衔尾而上。

  耸云岩突悬峰巅,高达千寻,六人虽然脚力绝佳,沿途也并未受到阻碍,但登峰到达岩上,已是阳光耀眼,日上三竿的午前时分。

  薛寒云止步停身,放眼四望,目光到处,但见断瓦残垣,一片死寂,岩上近百栋新造房屋,已然焚毁殆尽,虽然仍有十数间未曾坍塌,但也烧的焦痕斑斑,破乱不堪,不由怔了一怔,暗道:“什么人有这大本领,在神蛛教重重关卡,紧防严戒之下,跑上岩来,放火烧屋……。”

  她本极端聪颖之人,目睹当前情景,想起癞叫化适才推断之言,立时恍然大悟,当下转身回头,目注癞叫化问道:“这把火可是齐老前辈放的么?”

  癞叫化似是觉着他这把火放的十分高明,感到非常光彩,闻言高兴的打了两声哈哈,故意反问说道:“怎么?要饭的这把火放错了?”

  薛寒云道:“没错,没错!”

  忽的冷然一笑,接道:“老前辈要不放火烧屋,敌人怎会跑掉?此后天地辽阔,江湖浩渺,教晚辈一个孤身弱女,到那里去寻敌报仇,代师雪恨?”

  她满腔仇火,理智失常,是以说起话来,也是翻来覆去,前后矛盾;此刻一见房屋真的被毁,却又而怪癞叫化作的不对。

  此等之言,在她则因仇念塞胸,出言偏激;可是别人听到耳里,却是觉得她有些强词夺理,断章取义,管云彤不由肩头一皱,叱道:“要不是齐帮主及时放火,我们只怕早已丧生此地,阴世作鬼;云姑娘,我们感谢尚且不及,你怎么可以……”

  忽然想到她师父临行留言,自己定会善待于她,此刻她既在悲忿头上,再也不好出言相责,倏而住口。

  癞叫化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接道:“管兄,云姑娘说的不错,要不是癞叫化赶来放火,烧的他们无法安身,几个魔头绝不会甘心遁走!”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神光凝注在薛寒云脸上,又道:“薛姑娘,你别着急,要饭的手上虽然差劲,但脚下可什么地方都到过,不是要饭的在你面前夸大话,只要我两条腿肯跑,敌人不论躲到那里,半年之内,我保证可以把他们找到!”

  薛寒云不过是心切师仇,一时情激冲动,不逞思考,脱口而出,适才经管云彤一言道破,立党失言心惭,此刻再听癞叫化这么一说,更自惶愧不安,当下欠身为礼,歉然说道:“老前辈不责失言之过,晚辈已自汗颜心愧……”

  她话犹未了,忽闻鸟羽划空,接着一团黑影,带着劲疾风声,破空而下!六人同时一惊,各自后退一步。

  齐目瞧去,只见一只大如飞鹏,红睛钩嘴的枭鸟,降落在身前一丈开外,昂头展翼的向几人走来。

  那枭鸟似是懂得人性吱喳一声怪叫,钩嘴一张,吐出一个纸团。

  无我大师距离最近,俯身拾起纸团,大家围拢打开一看,只见一张四寸见方的白纸上,写着几行小字,写的是:“小南海风流云散,耸云岩兵消瓦解,前账须清,后债必讨,今秋八月十五,苗山‘亡命谷’中候教。”

  署名是一把剪刀,一个蛛网,及上官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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