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剑一朵梅

  司马玉龙感到一阵怅然。他看出杨花仙子的本性还不太坏,只为后天环境恶劣,耳儒目染,既有桃面骚狐那种师父为榜作样在先,现复身隐以淫乐纵欲为旨趣的天地帮,哪得不陷溺日深?

  他听得出来,刚才那声冷笑似为师叔玄清道长所发。据他猜测,师叔玄清道长可能早就蹑踪身后,大概是看出机密已得,而故意出声引逗,以便他借机脱出杨花仙子的纠缠。

  司马玉龙起身仰头一看,晓星三五,大如雀卵。早春之夜,酷寒侵人。他身上只穿有一套双层夹袄,一件由紫裘染成的黑裘并未披出,他自勤习五行神功以来,虽然不能做到十成十的寒暑不侵,但因心情紧张,神志凝聚,以致气血循行加速,区区寒凉,倒也未曾在意。

  杨花仙子也是意乱情迷,她假如能保持平日那份灵巧的心计,则司马玉龙仅穿如许单薄的衣服,于寒夜中而无畏缩之态,就是一个绝大的破绽。

  司马玉龙不敢放手施为由屋面上走,这两天黄安城中的天地帮党徒不在少数,让他们发觉他的身手,多少是件麻烦事。万一杨花仙子因追师叔玄清道长不及,循原路纵回而见到了他的真功夫可能立有肘腋之变。

  大街上踽踽而行着两个瑟缩的更夫,要躲避这种人的视线当然简单,司马玉龙一路步行,也不过一盏热茶光景,便已达客栈侧院,他仍以一个笨拙的身形上了墙头,站在墙头上,四面约一打量,见无异状方始轻轻跳落。

  跳落院心,司马玉龙先至闻人凤窗前稍稍驻足,见房里无甚声息,以为她正睡熟,便不再去惊动她。

  悄悄推开虚掩之厅门,踏入自己卧房,因为灯油已尽,灯光已灭,他从怀中摸出引火之具,点着纸捻,从壁上取下客栈中为旅客储备的油壶,重新添油将灯点上。

  火焰摇曳中,司马玉龙偶向案头扫视,不禁大吃一惊。案头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小纸包儿,这是他出门时所没有的。因为他出门时闻人凤尚在对面屋中,而且事先已和她取得默契,所以他出门时连灯也没有吹熄。依目前这种情形看起来,一定有人来过他的卧室了。他本想立即喊醒闻人凤问上一问,但转而一想,不妥,很显然的,来人人屋闻人凤定不知觉,喊醒她,除了增加她又一次羞愧外,何济于事?一于是他想:我何不先把它拆开来看看?

  纸包被他小心地打开了。

  纸包打开,带给司马玉龙的,是一阵空前的惶惑和震骇。

  纸包内是些什么东西呢?

  嘿,三张纸条,一块竹牌。三张纸条有两张是笑脸弥陀前两次示警留下的,一张为银牌二舵舵主在洛阳所留,那块竹牌,不须交代得,当然就是那块得自竹牌第一,刻有“银牌五,铜牌五,竹牌不限数。金牌是帮主。”的符牌了,以上四件东西都是司马玉龙于日间交给闻人凤代为保管的,而现在完完整整的放回在他的案桌上,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一个涌上他心头的想法:是闻人凤遭遇了意外?

  噢,不,不会的。

  能令闻人凤发生意外的,只有天地帮的党徒,假如天地帮党徒在闻人凤身上得了手,他们肯将这些物事留下来?尤其是这块竹牌,一块他们可能不惜以十倍黄金换去的信符,他们肯让这块失而复得的“宝贝”留下?

  第二个想法:闻人凤走了。

  因为这是一个最近情理的推断,司马玉龙刚一想及,一颗心便即猛烈地狂跳不止。

  他匆匆将纸包缀起塞入怀中,擎起灯台,急急地越厅往闻人凤的卧室走来。

  一点不错,闻人凤走了。

  房间内很凌乱,一切衣物均已不见。可见她走得很匆促。

  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

  司马玉龙知道,理由很简单,当他追踪杨花仙子之际,闻人凤一定紧随在后,她可能藏身很远,以致只看到他和杨花仙子贴身而坐,并颈私语,而没有听到谈话内容,因而起了误会。

  司马玉龙懊恼地想,既然如此,闻人凤决不会中途引退,她回客栈,一定在师叔玄清道长发声引走杨花仙子之后,设若如此,实在怪他自己不好,和杨花仙子贴身并颈是不得已的事,但事完之后,他假如能够毫不迟疑地抄捷径疾行,虽不能拦在闻人凤前头抵达,闻人凤既然经过一番收拾,至少也可以在她离开客栈之前遇上,只要将详情婉转解释一番,又何难误解冰消。

  闻人凤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他不知道她往哪里去了,要追也无从追起。

  司马玉龙颓然返回自己卧室,迷迷糊糊地将息到天亮,梳洗毕,算清房租,走出客栈。

  他没有使用兵刃,两件换洗的衣袜装在一只轻便的书箱里,如此而已。至于从洛阳骑来的那两匹马,已在抵达黄安的当日贱价售去。有马随身,跑长路固然方便,但信步由缰,则是一种累赘。

  他走出西城门,径奔河口。河口是黄安西北的一个小镇,是他师叔玄清道长和他们约定晤面的地方。

  进得河口镇,他访得镇内果有一间柳神庙,找到那间柳神庙,师叔玄清道长已在庙内殿上含笑等他。司马玉龙进门之后,道长向他招招手,意思是要他不必拘札,就在他的身边坐下。司马玉龙坐定之后,道长首先回脸微笑说道:“这间庙,除了镇上有甚祭典,或者为了祈求还愿,很少有人前来。至于昨夜的种种,你也不必再复述了。那时候,闻人女侠潜在你们身左,师叔则在你们身右,我比闻人女侠靠得近,你们的谈话,十之八九我已听清,只不过我已看清你们三个,而你们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司马玉龙赧然道:“玉龙真是不济……”

  立清道长微微一笑道:“那种情形之下,可也怪你不得。”

  玄清道长的意思是说司马玉龙那时候的心情过分紧张,当然无暇旁顾。这本是一句为他这位师侄解窘的宽慰之语,岂料司马玉龙是个惊弓之鸟,闻人凤误解于前,心神尚未安定之际,就不免听音弦外了。这正是解窘窘更窘,司马玉龙的脸色越发红紫起来。

  玄清道长知道他的师侄儿误解他的意思,连忙正色道:“贤侄误会了,愚叔修辞欠妥,实是不该。至于闻人女侠悄然出走,贤侄不必心烦,闻人女侠冰雪聪明,糊涂只在一时,她为了胞兄之仇,也不会远去的,贤侄日后不难以事实证明你和杨花仙子之间的关系,何况尚有愚叔为你作证哩。”

  司马玉龙内心甚感安慰,师叔玄清道长这样说话,无异于默认了他和闻人凤的交往,有了师叔玄清道长做主,他是什么也不愁了。

  叔侄二人正在计议着下一步将采取何种行动之际,头顶上的殿脊上,突然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个大胆的羽衣诸葛,居然敢和势将横扫武林各门各派的天地帮作对,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哈哈哈……来来,大罗掌到底有什么奥妙之处,老夫先来讨教,看看你们叔侄的这番雄心是否是种罪过?”

  话声浑雄苍劲,听来甚为陌生。

  玄清道长脸色遽然一变。

  司马玉龙霍然起立,挫腰便欲往外纵出。玄清道长伸手一拦,同时自背上取下钢柄拂尘,凝神注视着院心,神色至为严肃。

  这时候,一阵劲风过去,已在哈哈长笑中自殿脊飞落一人。

  只见来人约摸六十来岁,身材魁梧,双目精光如电,身穿一套蓝布袄,板带束腰,双绦飘悬,蒜鼻阔嘴,须蓬发结,神态粗旷豪迈,透着一种凛凛然的威武气概。

  来人双眉微微右倾,两腿似有长短,一根六尺来长,非钢非铁,足有鹅卵粗细,通体黝黑的龙头拐杖当胸持立。别看他身躯粗笨,拐杖沉重,落地的身法却飘逸得如浮叶一片。

  来人落地之后,巍然立于院心,双目注定大殿上的玄清道长和司马玉龙,仍然哈哈大笑不已。

  司马玉龙识得,此老正是昨日于黄安新城隍庙前点破杨花仙子险招,当场背走黄安一虎,昆仑派驼跛二仙翁中的跛仙翁方斌。

  玄清道长在看清来人面目之后,脸色倏地一宽,旋又一整,不慌不忙地执拂胸前,深深一稽首,同时举拂朗声致意道:“方老别来无恙,玄清这厢有礼了。”

  跛仙翁见玄清道长出声招呼,渐渐地收起笑声,轻轻扬起龙头拐杖,指着司马玉龙问道:“此子是谁呢?”

  玄清道长躬身答道:“家师兄上清座下,武当俗家二代弟子司马玉龙。”

  跛仙翁且不答言,又朝司马玉龙谛视了好一会,这才点点头,自语道:“良才也,武当门下收有此等弟子,无怪乎日益其昌矣。”

  司马玉龙久闻二仙翁为人刚正不阿,武功精绝,为现今武林有数的几位高手之一,这时更不待师叔玄清道长吩咐,赶紧上跨两步,就殿前俯身跪拜道:“晚辈司马玉龙谒见方老前辈。”

  跛仙翁拐杖微微一顿,身躯立即升起半尺来高,行云流水般地飘身进了大殿。跛仙翁进殿后,伸杖一敲司马玉龙之背,嘴里喝道:“小子起来。”

  司马玉龙感到背上着杖之处如柳条轻拂,杖起处,则有一股巨大吸力,全身不由自主地随之而起,心底不禁为之骇异不置,等他立起身来,跛仙翁已与玄清道长在大殿上相对盘膝而坐。

  玄清道长首先微笑开言道:“方老寄这昆仑,已有十数年未曾在江湖上走动,此番因何竟忽动雅兴,正好凑上武林中五十年来仅见的热闹?”

  跛仙翁抚杖大笑道:“说来也是巧极,老跛年前有事到关外,年底回程路过大别山麓,在一座丛林外无意中碰到北邙两绝中的笑脸老儿当路拦立,老跛看他嬉皮笑脸地全没个正经,便寒起脸来,问他意欲何为?讵知笑脸老儿拱起双拳连连向我老跛直嚷‘恭喜’不置。

  我老破的脾气你老弟是知道的,管你是什么天王老爷,如对我老跛存有戏耍之心,我老跛一样的翻脸无情。我当时冷声逼问道:“姓韦的,有屁快放,我老破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跟你逗着玩。’老弟,你道笑脸老儿怎么着,他听了我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拍手哈哈大笑起来。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禁不住肝火上升,抡杖喝道:‘姓韦的,想考究一下我老破十年来的进境么?’嘿,老弟,你猜笑脸老儿怎么说?”

  跛仙翁说至此处,笑容突敛,玄清道长见状脸色也为之一紧。跛仙翁继续说道:“笑脸老儿居然将头连点,嘴里答道:‘一点不错,老跛,你猜中啦。’我见笑脸老儿回答得如此干脆,当时反而一怔,心想,别说昆仑与北印两派之间毫无恩怨。就是我老破和笑脸老儿私人之间,相交数十年,也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我本是一句无心之言,难道以笑脸老儿和我相交之久,竟连我老破的脾气到现在都还没有揣摸透,而恼羞成怒了?老弟,你当能想象得出,凡在武林中有了你我以及笑脸老儿这样地位的人,不论双方交情多好,对方既然明着叫阵,你总不能不有所表示,是不是?我当时见他一本正经,不似普通说着玩的,还以为他是受了别人的撮弄,以致和我老跛起了误会,我老破的脾不气就是如此,宁可误会到底,要我老破低声下气去找人家解释,那可办不到。”

  玄清道长神色略现紧张地问道:“结果呢?”

  跛仙翁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笑道:“唉!别谈了,假如我老破和笑脸老儿两人住在一起,以我们之间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决不会超出十天,若不是我老被给他活生生的气死,他便得给我老破一杖揍死。”

  玄清道长脸色一宽,听语气,他已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场龙虎斗没有打得成功。

  跛仙翁接下去说道:“等我聚气凝神,叱喝饶他笑脸老儿一回时,笑脸老儿却眯起一双细眼,装出一脸惶惑神情朝我问道:老破,瞧你这股劲儿,你这是做什么来呀?我沉声喝道:笑脸老儿,你胆怯了么?只见他仰天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老破的斗志旺盛之至,我姓韦的放心了。老破,留点精力对付别人,以后横眉竖眼的机会多着哩。说罢,大笑不已。

  我见他说话没来由,平白误了我的脚程,不由得恨从心头起,兜头便是一杖。当然,以笑脸老儿的一身武学,别说我这一杖只是用来出气的,就是认真打过去,也不一定就能打得着。

  可是,事出意外,笑脸老儿竟然应枝而倒,我先是一怔,仔细一看时,才看出他是借我一杖之力而施出了‘闻脉大法’,就势侧卧在雪地上。”

  玄清道长微笑着望了司马玉龙一眼,司马玉龙不禁不解地自语道:“怪了,我和凤妹……闻人女侠一路加鞭疾驰,韦老前辈既已和方老前辈盘桓如斯之久,怎能知道我们一定会路经该地?”

  跛仙翁抚杖大笑道:“娃儿,你也太过小觑笑脸弥陀了,以他的脚程,要超过一匹快马又有何难?”

  司马玉龙吓得舌尖微吐,做声不得。他就不知道,自从习练五行神功之后的他,假如尽情施为,要做到与马并驰,也并不太难呢!

  跛仙翁笑了一阵,又道:“我知道笑脸老儿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我老破面前卖弄,也不去理他,径自来到黄安。不是我老破自称自夸,我一进黄安城,只约略转了一圈,便觉得城中情况有异。本来我还有事在身,这一来也不想走了。那一天,我偶过南门马集,见到一双俊秀的少年男女在集上贱价售马……”

  玄清道长微微一笑,跛仙翁虽然看在眼里,却未在意,继续说道:“我老破心下不禁动了疑,一路跟到他们歇脚的客栈,连做了两夜的梁上君子,总算对天地帮的情形晓得了个大概。”

  司马玉龙心中又是一凛,心想:除了初到黄安的第一夜不算,第二夜之密议已有师叔玄清道长参加,连师叔玄清道长竟也未曾发觉此老潜踪察听,则此老的一身武学真是够惊人的了。

  这时,玄清道长的脸色也是微微发红。

  跛仙翁朝玄清道长瞥了一眼,正色说道:“玄清老弟,你为这个感到难过么?老弟,你这就错了。你我的几套玩意儿只在伯仲之间,假如是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当然有疏而不察的时侯。要是有一天我老跤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你老弟的眼中,难道你老弟就会将我老被看得太不中用么?”

  跛仙翁这几句话虽然略带一丝责备意味。却可将玄清道长的尴尬处境给掩饰得不着丝毫痕迹。

  跤仙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直到我老跛见到杨花仙子,我老破才明白了笑脸老儿向我恭贺之真正含义。照这样看起来;笑脸老儿对天地帮的内部情形不但知道得很早,同时一定知道得很多,只可惜我老破当时不明个中典奥,否则的话,说什么我老破也不肯放过他姓韦的了。”

  这时,玄清道长突然朝司马玉龙吩咐道:“玉龙,那几件物事可在身边?拿出来给方老前辈看看。”

  司马玉龙“从怀中掏出那个纸包儿,恭恭敬敬地送到跛仙翁面前,跛仙翁接过,一件一件地,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反复观察了一遍,待看完那张天地帮银牌二舵的日柬后,脸色突然大变,基地仰面狂笑起来。

  声震屋宇,荡人魂魄。约有半盏茶之久,方始收住笑声,朝玄清道长冷笑一声说道:

  “好哇,好哇,昆仑山的两位残废居然蒙他们看得起,榜上无名,照这样子看起来,我们一驼一跛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这个即将君临各门各派的天地帮找麻烦啦?”

  谁也听得出来,跛仙翁这段话里的“瞧得起”正是“瞧不起”的代用词,以昆仑驼跛两仙翁之自负,而其姓氏不为天地帮人与武当、衡山、北邙诸派掌门人并列,这种侮辱是够大的了。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银牌二舵那张留柬上,对上清道长、一瓢大师、天龙老人诸人极尽侮蔑之能事,但漏列驼跛二仙翁,这在二仙翁来说,却认为是比榜上有名更大的折辱,你说武林中人重视“名气”到何种程度?

  玄清道长虽有“羽衣诸葛”之称,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可就无法找出适当的语句来对这位破仙翁加以宽慰,一个措词不当,弄巧成拙倒是极有可能。所以,玄清道长只有默默静坐着,一声不响。

  跛仙翁将纸包弟还给司马玉龙,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杖尖微顿,人已落至院心。他回头朝玄清道长哼了一声说道:“假如桃面骚狐也已入帮,加上银牌二,我老破算是有一笔账好收了。”

  说完,又朝司马玉龙颇为爱惜地点点头,也不等大殿上师任俩有所表示,立即狂笑着振臂上屋而去。

  玄清道长见跛仙翁走后,微叹一声道:“昆仑二仙翁,疾恶如仇,跛仙翁此番挟怒而去,黑道中人不知又将有多少丧命在他那根龙头拐杖和龙虎三六掌之下了!”

  司马玉龙突然恭恭敬敬地向玄清道长躬身请命道:“现在神经下落既明,玉龙当即前往洞庭君山一行了。”

  玄清道长闻言微微一怔,讶道:“你去作甚?”

  司马玉龙毅然答道:“见机行事。”

  玄清道长道:“君山既为天地帮总舵所在,你一人前去能济得甚事?”

  司马玉龙道:“玉龙此去,并未抱着必得神经之心,因玉龙容貌已改,如能在无意探得该帮一点详实情报,提供各位师长参考,不也强过仅在黄安一带徘徊观望么?”

  司马玉龙既有此等抱负,身为师叔的玄清道长自不便再说什么。当下将头微点,道:

  “也好,你就先去吧。但已知的几个天地帮中人物,无不手狠心辣,毒若蛇蝎,此去务必小心在意,可行则行,切忌凭气血之勇行事,师叔将于短期内与本派取得联络,随后就到。”

  司马玉龙又向师叔行了辞别之礼,提起那只轻便书箱,足尖微点,飘落院心,一声清啸,晃悠悠地上屋而去。其身法之轻灵飘逸,看得玄清道长也是一阵赞叹。司马玉龙上屋姿式虽仍采用着武当本门的大罗身法,但因五行神功已练有四五成火候,其起步腾空之迅速自然,不是任何一位武当二代弟子可望项背的了。

  且说司马玉龙出得柳神庙,日已近午,他随便在镇上用了一餐粗饭,立即出镇向云梦方向行去,他拟定的路线是经云梦而天门,然后由水路乘船径达洞庭湖。

  云梦二泽,分据江之南北,方圆八九百里,华容以北,安陆之南,以及枝江以东,皆其地也。境内湖泊纵横分歧,极富灌溉之利,民生富饶。

  不数日,司马玉龙来到了漳水与项水汇合入江之处的孝感。孝感四面临水,城中湖鲜特盛,因为是渔人的集散地,酒肆林立。司马玉龙到达的一天,正是正月十三,是个上灯的日子。他随便捡了一个兼营栈房业务的酒店住了下来。

  黄昏时分,他来到前面卖酒的楼上,要了一盘醉虾,一盘清蒸鱼,一小壶酒,借着落日余辉,倚栏欣赏着左近江面上往来的帆船,一时间,堕入沉思,竟连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也未发觉。

  直到人家说了声:“朋友,请了,在下可否与兄台共用一桌?”

  司马玉龙闻声慌忙回过头来,尚未看清来人面目便即欠身答道:“当然可以,朋友只管请便。”

  话出口,方朝来人望去,望情来人之后,司马玉龙怔住了,他惑然地暗忖道:天地帮竟有这样美的男子?

  只见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面赛冠玉,眉目如画,身穿一领青湖等面子的银灰狐裘,头戴秀士巾,头巾前方正中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玉,玉色润泽晶莹,更衬托出来人的雍容华贵。

  来人见已征得司马玉龙之许可,使即一笑坐下。

  来人方坐定,立有两个店伙计上前躬身请示如何吃法,美少年朝司马玉龙面前一指道:

  “就照这样来一份吧。”

  店伙计领命去后,美少年朝司马玉龙微微一笑道:“在下姓梅,贱号一个男女的男字,敢问兄台贵姓大名?”

  司马玉龙连忙欠声答道:“小弟余仁,尚望多多指教。”

  那位自称梅男的微笑着又道:“余兄贵庚?”

  司马玉龙赧然答道:“不敢当,小弟现年二十。”

  梅男笑道:“在下二十五,粗长阁下五岁,这可得改喊阁下一声老弟了。”

  梅男笑时,齿白如雪,齐若编贝,两颊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秀美明媚,达于极顶,司马玉龙心想,此人虽美,但带有一种女孩子家的姣柔气息,毫无男子汉英挺气概,殊不足取。

  他又想,对方假如是个女孩,其秀美之处,足与闻人凤相上下,但柔媚之态,却非闻人凤所及。现在他既是个男人家,这两种长处却又成了他的短处了。但因为两个是初次见面,对方温言多礼,况一个人的相貌乃属天生,对方既无令人厌烦之处,依礼而言自应和颜相对。当下便也微笑着说道:“梅兄并非本地口音,莫非也是闲游至此。”

  梅男看了司马玉龙一眼,点点头道:“老弟想来也是闲游至此的了。”

  司马玉龙暗想,此人口齿甚俐,江湖上险恶多端,无奇不有,而且此去天地帮的势力范围甚近,可得小心防范一点才好呢。于是一提心神,笑答道:“在下有位至亲居住湘西,此行便是前往探亲,因久慕云梦二泽湖产之盛,故尔顺道一游,敢问梅兄自何而来,往何而去?”

  梅男微微一笑道:“愚兄世居陕中,久闻洞庭君山出产一种名酒,故借新正闲来无事,携仆一游,这样说来,我们恰是同路了。”

  司马玉龙闻言心头微微一震。

  他暗暗地想,这个姓梅的实在太可疑了。单就他上面这短短数语,便已漏洞百出。第一,陕中距此,不下数千里远近,他说借新正无事,动兴来游,那么,他一定是年后才动身起程的了。今天是十三,他就是大年初一动身,到如今也不过才有十三天之久,若说是个武林高手只身专程疾行,情尚可原,假如是普通携仆闲游,则万万办不到。第二,这个姓梅的酒量并不好,刚才叫来的一小壶,到现在连半杯也未喝下去,怎能说是慕酒而来?第三,此人衣新履鲜,面无风尘之色,若说他已在十来天中赶了数千里路程,其谁能信?

  司马玉龙既从对方语中发现了这么多的费解之处,他很自然地更加怀疑对方可能是天地帮中的人物,因此也就更加向对方注意起来。

  良久之后,他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出甚么端倪,不禁败兴地忖道:“这姓梅的除了像个女……”忽然一个如涌的思潮掠过他的脑际,唔,对了,“轮流伺候帮主”,这是银牌五说的,银牌五就是巫山淫蛟孙顾影,孙顾影又是那种人……“金牌帮主在二十年前曾自江湖退隐”,师叔说那是件不足为训的武林掌故。

  想至此,他明白了,他豁然贯通了,天地帮金牌帮主十有九成是个淫荡艳美的女魔头迨无疑义。而面前这个姓梅的很可能是女扮男装,而他无巧不巧的又是前往君山……

  司马玉龙骇然地暗忖道:难不成这个姓梅的就是……就是她,金牌帮主?

  可是,此人可疑之处虽然甚多,但也同时有着一个令人难以解释的反证:那就是金牌帮主既然二十年前就已成名于武林,纵令她像闻人凤一样,师承奇人,少年得志,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说什么她的年龄也得在徐娘半老之秋,哪能还会有如许之年轻?莫非此魔真个如齐东野语所传说的练有什么媚术,能够驻颜不老?唔……不管它是真是假,只要留上心,何愁他没有破绽露出来?此行既是为了投身虎穴,此人倒是不应轻易放过。

  思维起伏,如电旋星转,只是一刹那的事。司马玉龙主意既定,立即微笑着说道:“敢伺梅兄,此去洞庭准备如何个走法?”

  梅男似乎并未介意于司马玉龙的沉吟许久,毫不为意地道:“兄弟已经买好了一条江船,老弟如不嫌弃,等下就请一同上船如何?”

  司马玉龙成算在胸,便也答道:“只要梅兄不怕打扰,那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这时业已日落西山,楼上又上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四十来岁,身材普通,但露出一脸精悍之色。后面的那一个呢?

  嘿,年约三十出头,剑眉星目,眼神如芒,威棱四射,只是双睛翻滚不定,透着一派机诈诡溺。来者正是黄大和巫山淫蛟孙顾影,天地帮里的竹牌一和银牌五。

  二人走过司马玉龙他们这张桌子时,梅男正有意无意地低头弹着襟下的一小粒飞灰,等到二人走过,方才抬起头来,向司马玉龙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老弟,你看你的脸色……

  醉啦。”

  司马玉龙摇摇头,勉勉强强地笑得一笑。他非常怀疑地想,这个姓梅的莫非在装样?否则哪有这等巧事?他弹灰,而他们在这时候上了楼……有谁知道不是因为他看到他们两个上了楼,怕六目相对露了相,才故意低头去弹发的?

  梅男见司马玉龙沉吟不语,顺着司马玉龙收回的视线,朝身后二人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又道:“那两位是老弟的熟人?”

  司马玉龙哼了一声,脱口道:“我会有那种朋友么?”

  梅男脸色微微一变。

  司马玉龙话一出口,立即感到后了海。他见梅男神色有异,心神一紧,马上全神戒备,准备应付肘腋之变。

  可是,此刻的梅男恰好相反,他这时正悠闲地旋转着那只小巧的瓷酒杯,间或呷上一小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司马玉龙又想:此人城府好深。

  他偶尔再朝巫山淫蛟那一桌望过去,嘿,巫山淫蛟也正双睛灼灼发亮地朝这边瞪着哩!

  他瞪着的是梅男,咦,这就怪了……司马玉龙不愿和巫山淫蛟的视线作正面接触,他一面漫不经心将眼光轻轻挪开,一面不解地想,看巫山淫蛟的神情,也似乎已经看穿了梅男的女扮男装,也许正动着某些歪脑筋……怪了,这就怪了。

  难道,他迷惑地想:难道是我自己神经过敏?梅男根本就不是天地帮中的人?或者他根本就不会武功啊?甚至也不是女扮男装,而是天生如此气质的男人?再不然就是一位淘气的大家闺秀,兴之所至,真个是化装出来游山玩水的?唔,天下事,难说得很……假如梅男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形的话,那我司马玉龙的立场便得立即加以修正,我有责任保护他,或者是保护她。

  虽然司马玉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巫山淫蛟的对手,但他根据他在洛阳和天瘟赵雷交换过一掌的经验来衡断,因为那已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他相信他的五行神功。定有了进境,所以,他认为,纵然胜不了巫山淫蛟,但也不会差了多少。

  天黑下来了。

  大街上,人声嘈杂,灯火辉煌。

  梅男突然起身笑着说道:“老弟,我们走吧,你的行李我会吩咐下人来拿,今天是个上灯日子,孝感这座城里很有一些热闹好瞧呢!”

  在司马玉龙听起来,梅男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声浪不但较前面几句为高,声调也似乎有点特别。下楼的时候,他让梅男走前面,因为他觉察到巫山淫蛟和黄大二人也在这时离了座,他暗暗运足五行正气,以备不测。

  梅男到账柜上去会账,他没有上前去争,他怕分散了心神。

  出门时,梅男回过头来望望他,看到他那种聚精会神的凛然神情,先是一怔,继之一笑,笑得轻松而媚人。这一笑,若将他当男人看,实在令人作呕,假如将她当女人看,却有点令人魂飘魄荡。因为司马玉龙到目前为止尚不能断定梅男的真正身份。所以,对他这一笑,一点感觉也没有。

  大街上,人山人海,一齐往西方挤着走。

  梅男偏脸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如何?”

  司马玉龙点点头,他知道巫山淫蛟和黄大靠得很近,他的心情很紧张,巫山淫蛟不但武功高,而且打得一手天下无双的暗器,在这种人碰人的场合中,下冷手容易之至,梅男的神态那般从容,他不知道他是有恃无恐呢?抑或是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走到一个转弯角,人墙如铁,再也挤不上前了。当然,他一下纵到两边的店房上去。或者腾身踏着人头而飞行,再不然也可以凭掌力荡开一条通路,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司马玉龙能够这样做吗?。

  司马玉龙有点厌烦了,但是,梅男正板着前人的肩头,极有兴趣地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望前够着瞧,他忍耐着,不愿开口扫了他的兴。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玉龙感觉有人以蛮力往他们这边挤过来,他用眼角迅然一扫,已经看出那挤过来的两个人正是黄大和巫山淫蛟,他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假如他们两个在这种地方下手怎办呢?手脚又施展不开来,强行施展,势必要伤了周遭这些无拳无勇的闲人,这……这怎么办呢?

  黄大在前,巫山淫蛟在后,二人愈挤愈近,渐渐地贴过来了。梅男仍然毫无所觉地朝前面望着,司马玉龙知道危机业已迫近眉梢,不能再疏忽了。他暗运真气,双掌交互抱于胸前,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副悠然眺望的懒散姿态,实际使的是大罗掌法的一招“虎踞龙蟋”,随时可以出手擒拿对方脉穴,或以掌力将对方震开。

  二人挤近,巫山淫蛟有意无意地往司马玉龙身边一站,黄大却径往梅男背心靠了过去。

  司马玉龙暗叫一声音也,巫山淫蛟看住他,他已是动弹不得了,纵然他不会受制于淫蛟,但要摆脱淫蛟的纠缠去驰救梅男已是毫无可能。若是梅男是真人不露相也还罢了,假如他真是个提篮秀才,半个黄大收拾他,也就游刃有余了。

  黄大的武功虽然不算什么高手,但他能够跨身竹牌第一号自然也有他的一套,梅男纵然有着好身手,如在暗箭难防的情况之下,谁能担保他不着黄大的道儿?

  说时迟,那时快,黄大右肩微耸,右手已然骄指伸出,探向梅男脊下命门大穴,命门穴是人身昏穴之一,只要练过基本指法龙爪功的,一经点中,无不应手而倒。

  司马玉龙见了,再也顾不得许多,猛提一口气,预备一掌劈倒巫山淫蛟,一掌去抓黄大肩胛,虽然他这样做没有把握一定奏效,但在目前的境况,他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嘿,你说怪不?真是巧极了,就在司马玉龙蓄意欲发而未发的那一刹那,梅男突然一个转身,以毫厘之差让开了黄大的那一探之势。

  梅男转过身来,连朝黄大看也没有看上一眼,就指着司马玉龙大惊小怪地怨道:“啊唷,我的老弟,你怎么不站过一点来呀?你站在那边看个鬼?我这儿才有意思呐,嘿,差一点……差一点不把我笑死了,那两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扮着四不像在踩高跷,有趣极了……

  怎么啦,你,老弟?不高兴看么?那就算了我们走吧,到船上去喝两杯也一样。”

  他这一嚷不打紧,身周四遭的闲人都回过头来了。起初,人们是被他的声浪所惊扰,等到众人在街道两旁的灯光下看清了梅男的容貌时,所有的人,谁也不肯再将头转回去了。

  梅男向司马玉龙走过去,人们自动挪开身子,但却紧紧地送上视线,他们二人立即成了百十双视线的核心。

  司马玉龙有点赧赧然,他看到黄大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神情很是难看,巫山淫蛟却不见了。司马玉龙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他知道,至少在上船之前是没有甚么危险了,巫山淫蛟不是笨蛋,大概也就在此时突然明白过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好了主意也没有用,他能在几千双眼光下扶起一个人飞跑么?

  梅男一路走着,一路高声说着些莫须有的闲话,引致一路上的闲人以眼光护送。

  出了南门便是江边,江边上疏疏落落地长了许多白杨,司马玉龙偷偷地朝身后一望,黑暗中似乎只有黄大一个人仍然盯着。他知道巫山淫蛟一定因为平日作恶多端,顾忌很多,不敢在太多的场合露面,也许黄大是跟在后面看他们的落脚之处的,想到今夜的风波还多,司马玉龙徽微有点感到不安。

  梅男刚才的那一个无巧不巧的转身,司马玉龙实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有意抑或无意,他想,不但他司马玉龙看不出来,就是黄大和巫山淫蛟二人,也不一定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梅男会不会武功是个谜,但他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去试探,口问固然不妥,出招相试也非上策,如果出招相试,就难免肌肤相接,万一,万一他真是个女人怎么办?

  老实说,这种易于令人误会他是有意轻薄的险他决不敢冒。

  江边到了,那是一只外观异常豪华的双桅大客船,首尾足有八丈来长,船头船尾各吊着宫灯两对,每只灯上都写着一个红红的“梅”字。

  船面和岸边平搭着块二尺宽,二丈来长的跳板,二人刚刚走近跳板,已见两个矮矮瘦瘦,年龄均在五十开外的黑衣老人,提着一对气死风灯,肃然地立于跳板岸的两侧。

  司马玉龙看不清两个老人的面孔,因为当他和梅男走近时,两个老人都已高举风灯,同时深深地躬下了腰。

  梅男也不和司马玉龙客气,也不和两个提灯老人招呼,只回头向司马玉龙微笑着一招手,便即安步走上了跳板。

  上了舱面,又是两个黑衣老人躬身迎立,司马玉龙心想,他们怎的如此严肃?进了中舱,眼前倏然一亮,舱内摆着一张小巧的四仙桌,桌上放了四色小菜,一小瓮酒,有个年约十四五岁,容貌端秀的青衣小婢垂手而立。

  司马玉龙又想:还真有点贵胄公子的气派哩。

  梅男进舱之后,径在主位坐下,同时指着对面的座位请司马玉龙坐了,两个青衣小婢立即上前启瓮斟酒。

  司马玉龙纳闷地想:这个姓梅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看他男人装束,却又有些女儿气息,说他是女扮男装吧,却又没有一丝女儿家扭捏姿态。相反的,其豪爽率直之处,较一般男人家尤有过之。他起初怀疑他是天地帮的金牌帮主显然是一种错误的判断,假如他真是一个女人,一个不正常的女人,脸上为什么不一带一丝邪气?后来黄大和巫山淫蛟二人的举动更是一种有力的证明,证明此人和天地帮一点渊源没有。可是,话说回来,当我在酒店中不屑地说“我哪会有那种朋友”的话时,他的脸色为什么会变?

  还有,他去君山真是为了君山的酒?

  他是来自陕中?

  他是年后起程的?

  种种,都是谜……难解的谜。

  而最主要的,他会不会武功呢?看他的眼神,虽然澄清明亮异于常人,但没有内家高手的那一种逼人精光,行动虽然较常人飘逸,但那是一种贵公子的雍容气度,却缺少武人们的锐敏机着。

  可是,当黄大暗下毒手之际,他怎么会突然转身?而且将时间火候拿提得那样准?难道世界上真有这等巧事?凑巧的事固不能说没有,但巧得太巧,就令人难以置信了。

  司马玉龙痴痴地想,梅男当然看出来了,他笑问道:“老弟想些什么?”

  司马玉龙支吾地道:“我在想……想君山的酒。”

  梅男微微一笑道:“你不相信兄弟去君山为的是酒?”

  司马玉龙倏然警觉自己刚才这句话的不妥,连忙分辩道:“哪里,哪里。”

  梅男这时的脸色突然一整,向司马玉龙说道:“老弟,自我们在酒店中相识以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么?”

  司马玉龙暗吃一惊。什么?他想,难到说这个姓梅的真是个会家,已经看出了我的破绽,因而怀疑到我爽然同意随他上船的动机?也罢,不管他姓梅的是甚来路,现在既已证明了他和天地帮没有渊源,我司马玉龙并没有一定要和他同船的必要。

  想及于此,立感心安理得,从椅子上立起身来,坦然地道:“因为兄弟无法回答梅尼这个问题,兄弟只有告辞了。兄弟此番蒙梅尼一再盛情款待,以后如有机会,定当补报。”说着,拱起双手,便欲转身。

  梅男笑着挥挥手,道:“你误会了,老弟。我梅某人最敬佩的就是忠诚君子,由于你我见面后,我梅某人说了很多言不由衷之言,内心深感不安,所以这才有此一问,既然是彼此彼此,过去的不谈,自今而后,相互率诚相见也就是了。首先,我梅某人想自我纠正的一点,那就是我此去君山,实在并不是为了慕酒而往,这一点,老弟大概早就怀疑到了……”

  司马玉龙点点头。

  梅男才待继续往下说时,舱外突然有人在舱门上轻叩了三下,梅男信手一挥,左边的一个青衣小婢立即启门而出。

  不一会儿,小婢回来了,眼望着司马玉龙,犹豫着似有难以出口之处,梅男朝婢女略一审视,立即挥手点头道:“知道啦,小青,你过来吧。”

  梅男似乎担心司马玉龙不明白,随即笑着向司马玉龙道:“看样子,孝感这地方很不安静呢。今夜可能有人要打我们这只船的主意,尚好我带来的几个人身手还过得去,等会儿如果事情太辣手,恐怕还得借重老弟哩!”

  司马玉龙又是一惊,心想,果然给他看出来了,真人面前不说假,司马玉龙只好硬起头皮来了,他赧赧然地说道:“在下虽然练过几天把式,但是粗浅得很,如有效劳之处,万不敢辞。”

  司马玉龙还以为梅男一定要继续盘洁他的师承门派,哪知梅男仅仅淡然一笑,便又说道:“我只不过这样说说罢了,谅三五个毛贼,纵有能耐,我船上这几人还不至应付不了。

  老弟居然肯一口承认身负武技,足证尚不见欺。……刚才兄弟说到此次君山之行的真正目的,乃是为了解答兄弟祖上三代以来未得结果的一个谜。”

  司马玉龙暗忖道:什么?这个姓梅的既不是天地帮中人,也不是为了找天地帮中人而去君山?照他刚才的口气,他船上似乎还有几个高人,那些人是不是那几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子?

  假如那几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子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依他们对这个姓梅的恭敬程度来判断,那这个姓梅的不是武功极高便是身份至尊了!……他的年纪这样轻,而有这么大的来头,他是谁?

  司马玉龙不敢出语相岔。

  梅男叹了一口气道:“并非在下故意词不尽意,实在兄弟另有难言之隐……现在我只能简单地告诉老弟,兄弟这次去君山的真正目的实在是为了一柄名贵的剑。”

  司马玉龙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想,这就对了,既是为了一把剑,哪能不会武功?人家既然不愿说,现在能听到这一点,已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了,于是,他谅解地点点头。

  这时,二更已尽。

  两个青衣小婢迅速地撤去酒席,端上两盏香茗。三更刚起,青衣小婢捧出两床锦被,梅男起身笑道:“天已三鼓,我们不必再耽误那几个瞎眼贼的好事了,老弟请熄灯瞧热闹罢。”

  梅男说罢,径向后舱而去。

  司马玉龙熄了灯,轻轻拨开舱板,探起半边脸,注视着岸边的动静。

  时近望日,月亮圆了九成。江水翻滚,船身微微晃动。大地一片岑静,只有船头那几盏宫灯,尚在闪闪发光。

  片刻之后,岸边远处响起了一阵低微的啸声,四五条人影,如飞而至。

  司马玉龙凝神望去,五条人影中,前面二条人影的身法快得出奇,其功力几乎不在师叔玄清道长之下。司马玉龙知道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巫山淫蛟孙顾影,那么,另外一个是谁呢?此人既与巫山淫蛟走在一起,当然也是天地帮中的银牌人物了?那么,此人是银牌几?

  在他付思之间,五条人影均已先后来至司马玉龙处身的这条船的岸边。再看船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司马玉龙不由得有点着急起来,巫山淫蛟为当今黑道上数一数二的辣手人物,武功之高,令人丧胆,尤以一手喂毒暗器,又快又准,武林中无出其右者。以巫山淫蛟的这一身武功,在天地帮中只占得银牌末席,同来的这一人,身材既没有身居银牌四的伏虎尊者肥大,则其至少为银牌中的前三名,则是毫无疑义了。

  天地帮既以五银五铜一金便想君;临各门各派,五个银牌毫无疑义地是他们的主要实力。如今,五个银牌一下子来了两个,司马玉龙实在想不出这条船上有什么成名人物可以和对方相颉颃。

  就在司马玉龙微一回顾之际,岸上五条人影均已消失不见。司马玉龙心想,对方既是天地帮中人,不管姓梅的来历如何,我也不应袖手,在必要时,说不得只有挺身一拼了。就在这个时候,船身一晃荡,船头上已经多了一人。

  来人脸上照例蒙有一块黑纱,身材极似黄大。

  司马玉龙心想,黄大在很多场合都显得特别卖力,可能与他丢了那块竹牌有关,他像是有意要立功赎罪。因为来人火候有限,晓得他没有多大作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司马玉龙只用眼睛注意来人的举动,并未准备出手。

  只见黄大手中执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挺立着,略一张望,见无动静,一提步,便欲走向司马玉龙藏身的中舱。

  这时候,船头缆轴背后,有人轻声说道:“朋友,你也太过大意啦。”

  声歇,人出,一道耀眼银虹自缆轴后冲天而起,腾起两丈来高,斜刺里径向黄大当头,连人带剑,疾扑下来。

  黄大身手也不算弱,闻声止步,上身半折,一个犀牛望月式,一扬手中鬼头刀,径往肩后上方虚空封去。空中之人哈哈一笑,剑光打闪,只听当当两响,黄大的一条右臂已经连刀断落舱板。

  空中之人,一击而中,人已借一挥之势远远翻出,一个金鸡独立式,单足点在船舷上,横创当胸,巍巍然,纹丝不动。

  司马玉龙暗暗喝了一个大彩。

  他注意看过去,持剑者正是刚才提灯恭迎梅男的几个黑衣老人之一。

  这时,黑衣老人哈哈大笑道:“今晚你们来的人还不算少,朋友,下去换个能挨十招八招的上来吧。”

  黑衣老人说罢,仍复大笑不置。

  黄大知道,逞强徒自取辱,当下闷哼一声,勉力向岸上纵去。就在黄大上岸的同时,从岸上又纵下一人,来人身法奇快,落在舱面,轻如柳絮,一点声息没有。

  司马玉龙的心神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虽然来人脸上同样获有一块黑纱,但司马玉龙可以从服饰上认出来人就是天地帮中的银牌五,巫山淫蛟孙顾影。

  司马玉龙反手轻轻拉下早已在暗中松开纽扣的黑狐裘,准备随时出手。这时,后舱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道:“老弟,岸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呢。”

  声浪细小而清晰,司马玉龙听得出,那是梅男的声音。他很奇怪,梅男此刻所说的话,音波散漫,并非普通的传音入密之功,为什么还能听得这样清楚?

  假如梅男是个内家高手,为何他不用传音功夫?难道他不会?还是他不愿炫露?他既能看出今夜来的人中有两个高人,而且知道另一个比巫山淫蛟更厉害,那他又不像是一个在武功上没有深厚造诣的人啊!

  他无暇多想,再往外看时,巫山淫蛟手上已经多了一对判官笔。这时冷冷地发话道:

  “想不到玫瑰有刺,这条船上居然还有你朋友这样的高人,倒是出人意料之事,朋友,能亮个万儿么?”

  黑衣老人仍是原式不动,闻言哈哈笑道。“算了吧,朋友,假使愿意人家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也不会在脸上蒙纱了,何况在这种情形下动手过招并不是什么荣誉事,朋友。你又何必一定要晓得在下的臭名呢?”

  黑衣老人这几句话真是尖酸刻薄至极,巫山淫蛟大概是怒极了,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立刻一上步,左笔护胸,右笔疾向黑衣老人的璇玑穴点去。

  马步沉稳,出手如电,果然名不虚传。

  船舷上的黑衣老人似乎知道现在这个对手,远非刚才给他劈断手臂的那一个可比,眼见笔来,不敢怠慢,剑尖一挑,虚削对方右肘,同时一个旋身,轻飘飘地斜纵出五尺,落向船头,已占住了有利地形。

  巫山淫蛟那一点也只是一个虚招,目的仅在试探对方的功力如何,他见黑衣老人从容飘退,心下也是一惊,同时在脑海中风过一个思念,不禁按笔止步,冷冷地问道:“阁下莫非是?”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朋友是认得老夫本人,还是认得老夫这把剑?”

  巫山淫蛟怒喝道:“少轻狂,我巫山蛟难道就怕了你?”

  黑衣老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哈哈……朋友,你说漏了一个字啦!”

  巫山淫蛟闻言也是一怔,似乎是颇为后悔于自己的失言。可是,话已出口,要收回也来不及了。他见黑衣老人说他说漏了个字儿,那漏掉的字当然是个“淫”字。像这样的一再嘲弄,巫山淫蛟如何忍受得了?

  巫山淫蛟恼羞成怒,杀心突起,一声断喝,两笔“双龙探珠”,齐向黑衣老人双睛截去。黑衣老人喊了一声:“来得好!”右臂一抖,剑尖震出万点寒星,向双笔裹去。巫山淫蛟以阴险诡诈出了名,黑衣老人这一招早在他预算之中,他借着撤招化解,双掌一合双笔齐交左手,挫腰滑步,滴溜溜地问向黑衣老人身后,趁避开黑衣老人眼光的一刹那,迅速地探手摸出三支“两尖毒芒”。

  “两尖毒芒”长约寸许,只有灯草蕊粗细,像橄榄核似的,中间粗,两头尖,通体刻有螺旋细纹,喂有剧毒,锐利无比,无坚不入。中芒见血,如无巫山淫蛟自配的解药,不出七个时辰,通体黑紫而死。

  黑衣老人见巫山淫蛟绕至身后,左臂一招,剑关自左肘弯下一招“破云见月”,回身疾奔巫山淫蛟右肋。这一招,轻巧灵捷,大出巫山淫蛟意外,要想举笔封架,已是不及,匆忙问铤而走险,左足一上步,全身向左侧斜倒,双笔支地,式成“病虎据地”,右手同时一扬,三支“两尖毒芒”分向黑衣老人两腿及下阴电射而出。暗器出手,方才喝了声“着”!

  黑衣老人万万想不到以巫山淫蛟之名气居然会使出这等卑鄙手段,他不是不知巫山淫蛟的暗器厉害,但仗着一身轻功,在全神戒备之下,只要对方按武林规矩,先出声,后出手,他自信凭了手中三尺剑,绝无闪避不开之理。就是对方取点巧,暗器与呼喝齐发,他也不相信巫山淫蛟能伤得了他。

  可是,巫山淫蛟并没有黑衣老人想象中的那样高尚。

  等到黑衣老人发觉到巫山淫蛟的阴谋,而急急地向左上方斜斜纵起时,已是来不及了,当时只感到右小腿一麻,全身气劲突散,身体立即悬空跌落下来,总算黑衣老人武功不比等闲,人落地,仍能保持住挺立姿态,同时横剑冷笑道:“好一个姓孙的,果然有一手。”

  巫山淫蛟自知理拙,同时不知道船上还有些什么人在,黑衣老人虽然中了他的暗器,但他清楚黑衣老人的来历,并不敢小视于他,黑衣老人既得不到他的解药,横竖活不过七个时辰去,黄大一条手臂换了黑衣老人一条命,这笔交易大是合算,乐得见好就收,当下也不再逞口舌之利,举笔喊了一声“承让”,便往岸上纵身而去。

  这时,舱板一翻,窜出另外两个黑衣老人,一个抱起受伤的黑衣老人下舱而去,另一个大喝一声,向岸边疾步赶去。

  司马玉龙在中舱内看得火起,也顾不得梅男的暗示,等待另一个“更厉害的”现身,一把推开舱门,纵上舱面,提足五行真气,双臂一振,一声长啸,觑准两丈外的江岸,腾跃而起。

  岸边上,一排稀落的白杨前,后来现身的一个黑衣老人正和三个蒙黑纱的天地帮徒相隔丈半左右僵持对立。三个蒙纱帮徒中有巫山淫蛟而没有黄大,大概黄大因受伤过重,被另一个帮徒扶往他处疗治去了。银牌身份的舵主自不可能去伺候一个竹牌舵主,所以,对面三人中,一定包括了那个“更厉害的”,另一个银牌人物。

  司马玉龙略一打量,对面三人,巫山淫蛟正和一个身穿竹布长衫,身材极为颀长瘦削的并肩而立,另外一个则站得距二人稍远,司马玉龙猜测,和巫山淫蛟站在一起的大概就是“更厉害的”那一个了。

  这时,后来现身的黑衣老人正冷冷地说道:“姓孙的,站出来吧,你既然成全了我们老三,我施敬不自量力,也想见识见识巫山高人的暗青子手法呢。”

  巫山淫蛟向前迈上一步,阴恻恻地笑道:“孙爷有的是‘两尖毒芒’,要见识这个还不简单?嘿……嘿嘿。”

  司马玉龙再也看不下去了,巫山淫蛟这个浑号,顾名思义,这个姓孙的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如今对方又是曾陷他司马玉龙于不义的天地帮的银牌舵主,加上他今天犯船的下流目的,伤人的卑污手段……如容此等人存身于武林,公理安在?

  虽然他知道此人不是好相与,尤以一手喂毒暗器,连黑衣老人那等身手也中了他的暗算,其厉害已可知。但司马玉龙天生一副侠义胸怀,只知辨别黑白是非,不计个人得失成败,堂堂衡山派的十方寺重地他都闯过了,哪还在乎一个巫山淫蛟?

  司马玉龙不等巫山淫蛟笑毕,猛一飘身,落在自称施敬的黑衣老人前侧,返身一躬道:

  “且让晚辈为施老前辈代劳一场。”

  黑衣老人施敬微微一怔,旋即含笑点点头。

  黑衣老人施敬实在不认得司马玉龙,但他见他们的主人梅男和他处得很好,一时莫测高深,虽然他很担忧面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巫山淫蛟的对手,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除了含笑点头外,他能有什么表示呢?

  司马玉龙一躬之后,也不等黑衣老人施敬答应与否,迅速转身,面对巫山淫蛟大喝道:

  “姓孙的,看你人还生得端正,一颗心却是肮脏透顶,来来来,小爷饶你先动手,你能挡得了小爷三掌,就算你命大。”

  司马玉龙一阵叱喝可把巫山淫蛟给弄糊涂了,他脸上蒙了一块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对方怎知道他这个向有美男子之称的巫山淫蛟的面孔“生得端正”?假如对方是个成名高人,或许还见过面,或是听人说过。眼见此子不过二十岁左右,无论他是任何名派之后,也只轮得上一个末代弟子,既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巫山淫蛟,还敢这般挺身而出,这是哪来的一股豪气?

  借着爽朗月色,他认得司马玉龙就是日间在酒楼上和那个女扮男装的点子同席的小子,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子居然还有这份胆量?

  当下满不在意地偏脸不屑地阴笑道:“小子,你师父是哪一个?”

  司马玉龙冷笑道:“你也配问!”

  巫山淫蛟只觉得好玩,并未生气,当下又笑道:“你叫什么?”

  司马玉龙凛然大声道:“小武曲!”

  巫山淫蛟仰面哈哈笑道:“喝,好漂亮,气盖武林……只可惜是第一次听到。”

  司马玉龙受嘲不甘,陡提全身五行真气,运功双臂,大喝一声,呼的一响向巫山淫蛟当胸推出一掌。巫山淫蛟见司马玉龙出手,并不在意,双掌一翻,使出了四成功力迎挡,四掌遥遥相对,掌风一合,司马玉龙纹风不动,巫山淫蛟却给震退半步。

  巫山淫蛟身后的那个蒙面银牌胸部微微一挺,似乎吃了一惊。

  巫山淫蛟抬头向前一看,也怔住了。

  司马玉龙一掌稳定了信心,以为巫山淫蛟给他镇住了,才待再接再厉,趁胜追击时,忽然发觉巫山淫蛟的眼神有异,他之所以发怔,似乎并不是由于他在这一掌上吃了亏。司马玉龙出身名派武当,眼见身受都是循礼合义之训,叫他攻人不备,偷冷子下毒手他可做不来。

  现在他见巫山淫蛟怔神静立不动,不觉有点奇怪起来,他再注意看去,才发现巫山淫蛟和他身后的那个银牌人物,二人的眼光都不是在看他,而是望向他的身后。

  司马玉龙这时也发觉身后似乎有一种光亮逐渐迫近,倏然旁退丈许,侧身往身后一看,嘿!他也怔住了,唔,果然是的,她是个女人!

  第一个跳进司马玉龙视线的,是一盏淡紫细绢,上绣一条天矫金龙的大灯笼。灯笼高高举在另一个黑衣老人的手上。黑衣老人两旁是那两个青衣女婢,两个青衣女婢手上各提着一盏小型八角宫灯,宫灯的正中是一个大红“梅”字,梅字两旁各有金龙一条。

  梅男走在最前面,一身淡紫宫装,长裙曳地,袅娜生姿。手上捧着一把紫霞氤氲的长剑,嘴角噙笑,俏目含威,霭霭然,凛凛然,从搁在岸面和舱面之间的长跳板下款款向这边走来。

  两婢一叟美女,步伐如行云,如流水,看似从容,实则迅速至极,仅仅眨刹眼工夫便已走至众人立身之处。

  司马玉龙看着看着,猛然好似大吃一惊,他暗暗念道:“金龙木鱼玉佛手,银镖竹特铁拂尘。”

  这是五行怪叟公孙民在紫盖峰十方寺说的两句话,也是武林中人人熟知的两句话。

  原来这两句话乃是合当今武林六大名派掌门派志之总称,其详细分别如后:

  铁拂尘武当。

  竹符昆仑。

  银镖北邙。

  玉佛手衡山。

  木鱼少林。

  金龙华山。

  华山派的高手向被武林中人称之“五剑一朵梅”,就因为该派拥有五大名剑手,而掌门人姓梅之故。

  五大名剑是一剑杨雄,二剑施敬,三剑王奇,四剑符义,五剑拍云。

  司马玉龙这才猛然悟及,刚才受伤的一定是三剑王奇,此刻和巫山淫蛟对峙的大概就是二剑施敬了。不过,有一点令人颇为奇怪,相传华山派掌门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人家只知道他姓梅,而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所以武林中人都喊他叫“华山梅叟”。华山派人物出现任何场合,如有掌门人在场,白天一定克出一面淡紫金龙旗,夜晚则燃起一盏淡紫细绢的金龙灯笼。现在,根据这盏灯笼来判断,华山派的掌门人一定在这四人行列之中。

  若依传闻来推断,那个举灯的黑衣老人颇为相似,可是,一派之中,有谁的地位更比掌门人尊崇?以一派掌门人之尊居然会为派中任何一人提灯护行?不,不可能的。提灯的黑衣老人,其装束和受伤的三剑,发话的二剑一样,极可能是五剑中其他的一剑。掌门人一定是走在前面,自称姓梅名男的这位姣好绝代女郎!

  华山梅叟姓梅,她也姓梅,这位梅男就是华山派现今掌门人的可能太极了……噢,不,一定的,这位梅男就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因为,一派之掌门人容或因特殊情形或是意外事故造予更长,但一派之派规,如已为武林同道所周知,却万万更改不得。

  金龙旗和金龙灯笼既然只有该派掌门人出现方能使用,何人斗胆敢公然僭越?即令有人敢冒大不韪,五剑又如何可依?

  所以说,梅男就是华山派现今掌门人一节,已是无可置疑的。

  那么,华山梅叟何处去了?失踪?死亡?

  梅男又是梅叟的什么人?弟子?女儿?

  华山派是什么时候更换掌门人的?……就因为梅男是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郎,华山梅叟是个年登古稀的老人,两者相去千里,相差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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