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强中更有强中手

  吴伯同冷笑一声道:“东方明,你还装什么胡涂!”

  东方明又是一怔之后,才若有所悟地苦笑道:“难道吴大侠怀疑是本庄庄主……”

  吴伯同截口冷笑道:“不是你们庄主,难道还是我不成!”

  “错了!”东方明连忙接道:“吴大侠这一误会,可真够大啦!”

  吴伯同哼了一声道:“误会?那么,我请问你:贵上费那么大的精神和人力,去调查无极派的事,又是所为何来?”

  东方明神色一整道:“吴大侠,请莫忘了,敝上是本届武林盟主,排难解纷,兴继灭绝,是武林盟主的责任,以往,无极派的杜掌门人,虽然并无武林盟主的名义,但事实上都是武林同道所公认的盟主,像如此身份的人物,平空神秘失踪了,敝上自然有义务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杜家还有后人,也自然有义务扶助他重整无极派的雄风。”

  吴伯同笑道:“理由越说越堂皇,如此一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东方明做一沉思道:“那么,明天黄昏之约,也就此作罢,在下就此告辞。”

  说完,抱拳一拱之后,长身而起,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目注东方明消逝的方向,吴伯同忽然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杜少彬也轻轻一叹道:“吴爷爷,您瞒得我好苦!”

  吴伯同苦笑道:“孩子,吴爷爷有不能不瞒着你的苦衷,直到现在,我还是不便告诉你全部真象。”

  杜少彬不由一怔道:“怎么?您还不便告诉我全部真象?”

  “是的,”吴伯同正容接道:“目前,你只要记住,你是以往无极派杜掌门人的长孙就行了,其余的,一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杜少彬不由喃喃自语着:“难道无极派是一个不光明的组织……”

  “不!”吴伯同连忙接道:“无极派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和辉煌功业的门派,尽管目前我还不便将详情告诉你,但你却应该以自己是无极派掌门人的长孙而自豪、自傲,决不可自钻牛角尖而想左了。”

  杜少彬蹙眉苦笑之间,吴伯同又轻轻一叹道:“不过,你的身份一经公开,今后,咱们爷儿俩的处境,可就更困难了。”

  杜少彬蹙眉接问道:“那是说,有人会暗算我们?”

  吴伯同正容说道:“很可能……”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碧云山庄如果……”

  吴伯同连忙接道:“少彬,任何事情,在未获得证据之前,不可妄自入人以罪。”

  杜少彬征了一怔道:“吴爷爷,您平常对碧云山庄的人,不是很不满意么?”

  吴伯同笑了笑道:“对碧云山庄不满意的人,决不止吴爷爷我一人,但像这等大事,在未获得有力证据之前,是不可随便诬蔑人家的。”

  顿了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孩子,现在,别想得太多,我想,目前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是不会有甚危险的。”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我不怕什么危险,倒是希望他们早点找上门来,也好及早打破这闷葫芦。”

  “对了!”吴伯同微笑着接道:“我也正是这意思,否则,方才我也不会揭开你的身世的,因为,世间面貌和姓氏相同的人太多了,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可搪塞过去的。”

  接着,又笑了笑道:“现在,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咱们就等着有人前来请安吧。”

  杜少彬苦笑着“唔”了一声,吴伯同又含笑接道:“走,去大王庄,吴爷爷说有关太原城的故事给你听。”

  杜少彬轻轻一叹道:“现在,对这方面的兴趣,我已减低了。”

  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与叱喝之声,随风传来。

  吴伯同笑了笑道:“既然没心情听故事,咱们瞧瞧热闹去。”

  杜少彬蹙眉接道:“可能是那个什么东方明遇上麻烦了?”

  吴伯同道:“这也是意料中的事,百灵城的人,岂是那么好惹的。”

  杜少彬注目问道:“那个东方明的身手,好像颇为了得?”

  吴伯同笑道:“岂仅是‘颇为了得’而已!事实上,‘千手太岁’东方明这个人,也是当代武林中,有数顶尖高手之一哩……走,莫放过了这一开眼界的机会。”

  说完两人又掉转坐骑,循声疾驰而去。

  越过一个山丘,箭远外,果然有憧憧人影,在鹞起鹤落地缠斗着。

  这爷儿俩,在距斗场十丈外停鞍下马,凝神向斗场打量着。

  不错!委实是“千手太岁”东方明遇上了麻烦。

  目前,与他缠斗着的,是四个使剑的灰衣汉子,这四位,看清形,比方才那个被东方明毁去一臂的人,似乎还要高明得多,但东方明却仍然是一双肉掌,将外围的四人,逼得团团转,并且还不时使对方的长剑,自相残杀,那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即由此而来。

  当吴伯同、杜少彬二人到达时,东方明哈哈一笑道:“看热闹的来了,你们四个,该多卖点劲呀!”

  杜少彬入目之下,蹙眉低语道:“这应该也是百灵城中的人,怎会如此差劲的?”

  吴伯同笑道:“这些,不过是百灵城中的小喽-,而东方明却是碧云山庄中的首脑人物之一,份量上相差悬殊,自然会有这种现象呀!”

  那四个灰衫汉子之一,冷笑道:“只要你待会还能神气得起来就行。”

  东方明呵呵大笑道:“原来你们还有大援在后,那我可得另打另算才行。”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这十年以来,你们百灵城的人,为所欲为,作威作福得也够了。

  今宵,既然已经得罪了你们,索性就得罪一个痛快吧!”

  一声娇叱,遥遥传来道:“住手!”

  东方明又是呵呵一笑道:“不要紧张,我不过是给他们留下一点记号而已!”

  这位东方明,委实不愧那“千手太岁”之称,话声才落,四点寒星分向射向四个灰次汉子,也不知他使的是其么暗器和什么手法,四个灰衣汉子于一串惊呼声中,不爽分毫地,各自被割去半只左耳,一齐骇然退立二丈之外。

  东方明并未追击,只是淡然一笑道:“诸位是否还要找我索回贵同伴的手臂呢?”

  一声冷哼,一道纤弱人影,泻落当场,现出一位身着玄色劲装,肩插长剑,面幛纱巾的神秘女郎,她那透过幛面纱巾的冷厉目光,环扫现场一匝之后,凝注东方明冷笑一声道:

  “你好威风!”

  东方明淡然一笑道:“姑娘谬奖了!”

  玄衣女郎拾手一指,那四个各被割去半只左耳的灰衣汉子,冷然问道:“你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东方明漫应道:“我已问过他们,是来自百灵城。”

  玄衣女郎怒叱道:“知道他们是来自百灵城,还敢如此放肆!”

  东方明笑了笑道:“姑娘知道在下是来自何处么?”

  玄衣女郎冷哼一声道:“碧云山庄的人,有甚了不起!”

  东方明正容接道:“碧云山庄的人,固然没甚了不起,但却有权可以教训一些没人管教的武林败类!”

  “呛”地一声,玄衣女郎已亮出肩头长剑,戟指怒叱道:“亮兵刃!”

  东方明呵呵一笑道:“姑娘在百灵城中的地位,想必不低,却怎会如此孤陋寡闻的,你几曾听说过‘千手太岁’东方明,与人交手时,先亮过兵刃?”

  玄衣女郎气得幛面纱巾一阵波动,但她却强忍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你够狂!好!

  姑奶奶索性让你开开眼界,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说着,并向杜少彬、吴伯同二人指了指。

  东方明连忙接道:“姑娘误会了,那二位是向你们百灵城申请协助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另两个银衫人已飘落当场,向着东方明抱拳一拱道:“令主,请让属下称称这妞儿的斤两。”

  东方明点点头道:“可以,这位姑娘身手奇高,你们两个,可得特别当心!”

  那两个银衫人同声恭道:“属下知道了。”

  说完,双双身形问处,已成左右夹击之势,与玄衣女郎相距八尺对峙着,并各自亮出一对判官双笔,由左边的一个沉声喝道:“丫头,报上万儿来!”

  玄衣女郎以长剑拄地,仰首望着夜空,漫声说道:“除非是中行锐本人前来,像你们这些最多只能算是二流的人物,说你们不配问,那是一点也不算太过份的。”

  这神态,这语气,想想足够使人气炸肚皮。

  不错,那两个银衫人,委实是气得脸色铁青,一袭银衫也无风自膨。

  一旁的杜少彬,向吴伯同悄声问道:“吴爷爷,中行锐是不是碧云山庄庄主?”

  吴伯同点点头道:“不错。”

  杜少彬接问道:“这两个银衫人,果然只能算是碧云山庄的二流人物么?”

  吴伯同又点点头道:“是的,可是,你别瞧不起这些碧云山庄的二流人物,比起江湖上一般的一流高手,可只强不差……”

  他的话没说完,只听东方明沉声喝道:“沉住气!”

  那玄衣女郎却还是拄剑仰脸如故地,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既然赶着要去投胎,却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那两个银衫人,再也顾不得他们顶头上司的警告,双双一声怒吼,振笔向玄衣女郎扑去。

  玄衣女郎沉稳如泰山似地,仰脸拄剑如故,一直等那两个银衫人的判官双笔,快要刺中她的娇躯的刹间,才妙到毫巅地,娇躯一闪,脱出对方的夹击。

  同时,也不知她于脱出对方夹击的瞬间,使了什么手法,使得那本来是以约莫十五度的交叉角度,冲向她的两个银衫人,竟然是面对面地,各自以判官双笔,插入对方的胸瞠之中。

  那两个银衫人,仅仅发出半声惨号,就嘎然而止。

  不过,他们人虽死了,却因互相支撑着,并没有倒下去,远远看去,煞像是一对互相喂招的人,正在较量内力哩!

  这种杀人的手法,真是名副其实地,兵不血刃而又干净俐落之至。

  玄衣女郎根本连头都懒得扭回一下,迳自走向东方明身前,淡然一笑道:“现在,该你了。”

  东方明脸色阴暗不定之间,玄衣女郎又冷然接道:“不用怕,我那手下的手臂和耳朵,已由方才那两个的性命抵消了,同时,我也还要你带一个口信给中行锐,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在我手下走过百招,否则,就莫怪我要在你身上留点记号了。”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玄衣女郎忽然笑道:“不给点颜色你瞧瞧,你是不会相信的了。”

  话声一落,“涮”地一声,一剑斜削而出,口中并娇笑道:“第一招!”

  东方明顺着对方的剑势,横飞三尺,以寸许之差,避了开去并呵呵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招。”

  “当、当、当、”一串金铁交鸣声中,两人已硬拼了三招。

  这位东方明,也真算得上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只见他避招、回身、发话反击,浑如一气呵成,显得干净例落之至。

  不过,他手中的兵刃,却是平常得很,只是一枝二尺长短的普通铁尺而已。

  那玄衣女郎口气大得出奇,但在这三招硬拼中,她却并没占到上风,这情形,不由使她“咦”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话声中,已疾如急风骤雨似地,攻出三招。

  东方明一面有攻有守地,从容挥洒着铁尺,一面呵呵大笑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又岂仅是这一两下子而已!”

  玄衣女郎冷笑道:“别自鸣得意,姑奶奶方才低估了你。”

  玄衣女郎这话,倒可能不假,只见她说完这两句话后,剑法随之一变,不但变得更奇诡辛辣,也更加凌厉了,因而刹时之间,将东方明圈入一片风雨不透的剑幕之中。

  一旁观战的吴伯同,向杜少彬低声笑问道:“这场搏斗怎么样?”

  杜少彬笑了笑道:“非常精彩。”

  吴伯同接问道:“你看他们,哪一个比较高明?”

  杜少彬目注斗场,口中却漫应道:“自然是那玄衣女郎比较高明,但她方才说,东方明非她的百招之敌,这就未免过于夸张了。”

  吴伯同笑问道:“依你看,东方明能在她的手下,走过多少招?”

  杜少彬含笑反问道:“吴爷爷是在考我?”

  吴伯同拈须微笑道:“就算是吧!”

  杜少彬剑眉一蹙道:“这个,除了他们当事人双方,各自心中有数之外,恐怕谁也没法断定。”

  话声才落,又立即自己否定地,接道:“不!事实上,这种事情,纵然是当事人自己,也没法预估的,除非是其中之一,能有压倒性的优势。”

  吴伯同仍然是不肯放松地问道:“大概情形,你总该可以估计出来。”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只能说,那玄衣女郎,绝对不致于在百招之内,打败东方明。”

  吴伯同含笑接道:“你小子真够滑头,事实上,他们百招之数,已快届满了哩!”

  说到这里,只听东方明呵呵一笑道:“百招之数,已只剩三招,如果姑娘技止于此,老夫就算是脱此一劫了哩!!”

  玄衣女郎冷笑道:“你先接满百招,才能算数……”

  话声中,忽然剑光大炽,她那长剑之上,不但冒出尺许长的剑芒,而且,迸射出一股炽热气流,使得远在四丈之外观战的杜少彬、吴伯同二人,也感到周围的气温,突然升高起来,有若曝晒于三伏天正午的骄阳之下似地。

  在冲霄剑然,与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只听东方明发出一声惊呼道:“啊!‘离火神功’!

  ‘分光剑法’!”

  随着这一串惊呼,那令人惊心动魄的恶斗,戛然而止。

  东方明额头上冷汗涔涔,脸上却挂着一丝诡谲笑意地,静立原地,默然不语。

  那玄衣女郎手横长剑,蒙面纱巾微微波动着,连连冷笑不已。

  东方明淡淡地一笑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玄衣女郎哼了一声道:“我并没留情,但我自信,你最多只能再支持五十招。”

  东方明笑了笑道:“姑娘谬奖了,你没看到我,冷汗都急出来了么!”

  玄衣女郎冷笑道:“我知道你还有杀手没施出来,但我老实告诉你,在姑奶奶面前,你那些破铜烂铁,不管用!”

  东方明讪然一笑间,玄衣女郎又冷然接道:“姑奶奶言出必践。你已算接下了一百招,我不再难为你……”

  东方明又是讪然一笑地,截口接道:“是不是还要老夫道谢一番?”

  玄衣女郎道:“那倒不必,但你必须给我将口信带到,告诉中行锐,如果他想多坐几天那武林盟主的宝座,就得少管百灵城的闲事!”

  “老夫记下了。”东方明含笑接问道:“姑娘还有甚吩咐么?”

  玄衣女郎哼了一声道:“暂时没有了,你滚吧……”

  杜少彬向吴伯同低声说道:“吴爷爷,那东方明显然藏了私。”

  吴伯同笑了笑道:“是么!”

  “不过。”杜少彬接道:“他装得很像那么回事,连那玄衣女郎,也被他瞒过了。”

  吴伯同漫应道:“如果那玄衣女郎也是故意装迷糊,那才算是棋逢敌手了哩!”

  杜少彬似乎还不会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怔之间,那玄衣女郎已走向他们身前,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地,冷然问道:“二位就是吴大侠和杜少侠?”

  吴伯同点首答道:“不敢当!老朽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玄衣女郎还是冷然地接道:“我的姓名,吴大侠暂时莫问,现在,我要先问吴大侠几句话,请吴大侠据实回答。”

  吴伯同笑道:“姑娘有话,请尽管问,老朽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衣女郎“唔”了一声道:“那么,我请问:方才东方明问过你们一些什么?”

  吴伯同含笑答道:“方才,东方明问我与少彬是什么关系,也问到少彬的来历。”

  玄衣女郎接问道:“吴大侠是怎么说的?”

  吴伯同反问道:“姑娘看过老朽的那份申请书么?”

  玄衣女郎点点头道:“已经看过。”

  吴伯同笑了笑道:“那么,老朽坦白告诉姑娘,方才老朽回答东方明的,也跟那申请书上一样。”

  玄衣女郎似乎怔了一下,才沉声说道:“吴大侠此举,是否另有深意呢?”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老朽不过是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才直言无隐的,可没想到……”

  玄衣女郎截口接道:“可是,如此一来,会增加本城工作上的困扰。”

  吴伯同歉笑道:“那真抱歉得很!不知还有什么补救办法没有?”

  玄衣女郎似乎是在苦笑着:“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请二位特别当心自己的安全。”

  吴伯同正容接道:“多谢姑娘提示!老朽记下了。”

  玄衣女郎沉思着接道:“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变化,那么,明天午前,本城神机堂主的约会,也暂时作罢。”

  吴伯同讶问道:“姑娘这是表示,不接受老朽的申请了?”

  “不!”玄衣女郎接道:“我的意思是,二位既已向本城申请协助,就算是本城的顾客,本城有义务保护二位的安全,而最有效的保护办法,就是请二位住到本城中去。”

  吴伯同接问道:“姑娘之意,是要我们立即前往贵城?”

  玄衣女郎点首答道:“不错!这是为二位的安全着想。”

  吴伯同蹙眉接道:“事情会有如此严重?”

  玄衣女郎笑道:“吴大侠是当事人,这事情严重不严重,自己最是明白不过。”

  吴伯同讪然一笑道:“老朽之意思,目前,知道少彬身份的人,只有碧云山庄与贵城,如果目前就有人对少彬有甚不利行动,碧云山庄首先就脱不了嫌疑……”

  玄衣女郎笑道:“吴大侠是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等糊涂话来?”

  吴伯同一楞道:“姑娘此话怎讲?”

  玄衣女郎道:“如果碧云山庄先放出消息,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杜少侠的身份之后,再伺机下手,又有谁能断定是某一方面的人干的哩!”

  “这个……”吴伯同呆了一呆道:“老朽可不曾想到。”

  玄衣女郎笑了笑道:“但愿这是我神经过敏,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好。”接着,又娇声问道:“吴大侠尊意如何?”

  吴伯同正容说道:“姑娘盛情,老朽至为感激,但老朽闲散已惯,不想受到拘束……”

  玄衣女郎截口笑道:“吴大侠是本城成立以来,所接受的第一位特别顾客,我可以作主,传说中有关本城对顾客们的限制和条件,咱们都可放宽,也许还可以免除。”

  吴伯同歉笑道:“姑娘这一说,可使老朽更感不安了。”

  玄衣女郎漫应道:“那倒不必,我已说过,这是本城应尽的义务。”

  吴伯同沉思着接道:“不瞒姑娘说,老朽还有两位老友的约会,不曾履行,所以,对贵城之行,不能不暂时从缓。”

  玄衣女郎道:“既然如此,我未便勉强,但愿二位多加小心就是。”

  吴伯同道:“多谢姑娘关注!老朽会当心的。”

  玄衣女郎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咱们后会有期……”

  吴伯同连忙接道:“姑娘就这么走了?”

  玄衣女郎笑道:“吴大侠还有什么要我效劳的?”

  吴伯同讪然一笑之间,玄衣女郎又笑了笑道:“吴大侠既然不肯接受我的邀请,则咱们之间,还谈不上有甚协定和约束,更谈不上权利和义务,我自然是就这么走啦!”

  吴伯同苦笑道:“姑娘责备得有理,但老朽并非不识抬举,而是有不得不暂违尊命的苦衷……”

  玄衣女郎笑道:“我能谅解你,并无责怪之意呀!”

  “多谢姑娘大量宽容!”吴伯同含笑接道:“可是,以后咱们如何联络呢?”

  玄衣女郎微一沉思之后,才探怀取出一朵用赤金镶就的小巧珠花,递与吴伯同道:“当二位想到要去本城时,持此珠花,即可通行无阻,并会受到隆重的接待。”

  接着,又以非常凝重的语气说道:“可是,这珠花不可遗失,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二位自负!”

  吴伯同正容接道:“老朽记下了,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话声中,玄衣女郎已向他微一点首,长身飞射而去。

  吴伯同将珠花遍与杜少彬,正容说道:“将它贴身藏好,咱们立即赶往大王庄。”

  “大王庄”,不过是一个数十户人家的村庄。

  吴伯同所租住的民房,是一幢半新的三合院的右厢房。

  乡下人睡得早,而杜少彬与吴伯同二人,又因在半路上一再耽搁,到得实在够晚了,因此,敲了老半天门,才有人起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约四旬上下的短装汉子、五短身材,皮肤黝黑,十足是乡下人的模样。

  吴伯同一进门,立即歉笑道:“对不起!把老弟吵醒了。”

  那短装汉子连忙接道:“不要紧,我刚刚睡着。”

  吴伯同笑道:“就是因为刚刚睡着,把你叫醒了,我才深感不安呀!”

  这当口,杜少彬却在向室内打量着。

  这厢房中,除了一个作为客厅的小堂屋之外,是两明一暗,三个房间,陈设虽然简单,但却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那短装汉子呵呵一笑道:“老爷子,小的是应该伺侯您的呀!您这一说,可真是折煞小的哩!”

  接着,目光向杜少彬一瞟,压低语声接问道:“这位就是……?”

  吴伯同点首低声接道:“是的,这就是少彬。”

  短装汉子即待向杜少彬行下礼去,吴伯同却连忙伸手相拦道:“现在不是讲求这些俗礼的时候。同时,少彬对他自己的身世,也还是一知半解的。”

  短装汉子讪然一笑之间,吴伯同又向杜少彬低声说道:“叫彭叔叔。”

  杜少彬自含笑叫了一声,吴伯同却向那短装汉子呶了呶嘴道:“对面那位,怎样了?”

  短装汉子笑了笑道:“还是老样子。”

  吴伯同微一沉思之后,才向杜少彬说道:“少彬,随同彭叔叔到你的房间去,记好:晚上要特别提高警觉!”

  杜少彬怔了怔道:“可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肚子的疑问。”

  吴伯同正容接道:“这很简单,没有睡意,可以行功调息,至于那些疑问,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杜少彬一蹙剑眉,随着那短装汉子进入里面的暗间。

  那房间中的被褥,都是新的,显然地那是为了接待他,而临时添购的。

  短装汉子向杜少彬微微一笑道:“少彬,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杜少彬苦笑道:“肚子倒不饿,但我想问您几句话。”

  短装汉子笑了笑道:“那就早点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说完,迳自退出,并顺手带拢了房门。

  杜少彬只好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之后,和衣向床上一躺,闭目养起神来。

  他,既不能入睡,也没法静下心来调息,人虽然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却被那些愈想愈困惑的重重疑云,困扰得翻腾不已。

  出人意外的是,这一晚居然是风平浪静地渡过了。

  杜少彬不知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一直到翌日辰牌时辰,那短装汉子叫他起床吃早餐时,才迷迷糊糊地,挺身而起道:“啊!这么晚了,彭叔叔也不早点叫我。”

  那短装汉子笑道:“我知道你昨晚不会睡好,所以让你多睡一会。”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之后,才接问道:“彭叔叔,吴爷爷呢?”

  短装汉子接道:“你吴爷爷又去太原城,看情形也该回来了。”

  杜少彬一蹙眉峰,似乎想问点什么,但他仅仅是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没问出口来。

  早餐后,杜少彬想出去散散步。但他刚刚准备出门,一个青衣汉子却适时赶来,将门口挡住了。

  由于这厢房的大门是朝东,早晨的阳光,正迎面射向杜少彬,因而使得杜少彬侧退过一旁之后,才看清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位满脸麻子的斑发老者。

  杜少彬方自微微一楞之间,里面的短装汉子已首先发问道:“这位老丈找谁呀?”

  麻脸老者歉然一笑道:“打扰二位,老朽就找这位杜老弟谈谈。”

  说着,已自行举步走进客厅中,并边走边向杜少彬笑问道:“这位杜老弟,是否是以往无极派杜掌门人的令孙?”

  杜少彬心凛于吴伯同的警告,对这个开口就道出自己来历的麻脸老者,暗中真力默提,以便应变,口中却漫应道:“不错。”

  这同时,那短装汉子却脸色微变地,沉声问道:“尊驾是谁?”

  麻脸老者一屁股坐向一张椅子上,口中笑道:“咱们也算是半个多月的芳邻了,以往你不认识,还情有可原,现在老朽已是本来面目……”

  短装汉子截口“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住在对面厢房中的贵客,今天,你总算是自动现形了。”

  麻脸老者笑道:“彭老弟,咱们过去,都是‘一殿之臣’,多年不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冷嘲热讽的。”

  短装汉子精目凝注少顷,才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麻脸老者笑道:“彭老弟,真难为你,还能认得出我来。”

  短装汉子冷哼一声道:“别打哈哈了,任民山,说你的来意吧!”

  任民山(麻脸汉子)嘻笑如故地说道:“彭立人,老夫再不成材,也曾经是你的顶头上司,‘任民山’这三个字,岂是你所能叫的。”

  彭立人(短装汉子)扭头向一旁的杜少彬,沉声说道:“少彬,这位就是使无极派于一夕之间,冰消瓦解的大功臣之一,也就是你爷爷身旁,最亲信的心腹干部之一的任大护法。”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那真好极了,我正好找他问问过去的详情。”

  任民山笑问道:“少彬,难道他们没有告诉过你?”

  杜少彬笑了笑道:“不错!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我是无极派掌门人的嫡孙,其余是一概不知。”

  任民山阴阴地一笑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你么?”

  杜少彬苦笑道:“我不知道。”

  任民山含笑接道:“这叫作做贼心虚,不敢告诉你。”

  杜少彬任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我吴爷爷?”

  任民山点点头道:“不错,也包括你这位‘彭叔叔’。”

  “那么。”杜少彬蹙眉接道:“为什么吴爷爷还要教养我呢?”

  任民山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他们内疚神明,希望能由抚养你成人,而减轻他们内心的负疚。”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这理由,倒是蛮动听的。”

  也直到此时,旁立的彭立人,才如释重负似地,发出一声长吁。

  任民山则不由地一怔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杜少彬笑了笑道:“我相信你说的是连篇鬼话!”

  任民山麻脸一变之后,又平静地笑道:“少彬,我是为你好,你可别受了人家的蒙蔽,而分不出好歹来。”

  杜少彬漫应道:“是么!那你说说你的来意看?”

  任民山笑了笑道:“少彬,不瞒你说,我暗中跟踪你的‘吴爷爷’,已有三个月了。”

  彭立人含笑接道:“这话倒是不错,我可以证明。”

  杜少彬冷然接道:“我所须要知道的,是你的来意?”

  任民山道:“来意自然是为了你。”

  “为我?”杜少彬笑道:“该不是为了斩草除根吧?”

  任民山笑道:“少彬,你夹缠到什么地方去了!”

  杜少彬冷然接道:“我相信的是事实。”

  任民山连忙接道:“少彬,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些年来,我同你爷爷的一些忠贞干部们,一直在查探你的行踪,希望能辅佐你,重整无极派的雄风。”

  彭立人笑道:“说得倒是同碧云山庄的人,一模一样。”

  任民山呵呵一笑道:“碧云山庄的人也有此意,那更足以证明,以往的无极派,是如何的受人景仰,也足以证明,目前的武林同道,是如何的怀念……”

  彭立人截口冷笑道:“少废话,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吴爷和我的行踪的?”

  任民山阴阴地一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的易容术虽然高明,却难逃我的法眼,不过,我为了要获得少彬的消息,才一直只在暗中监视你们而已。”

  彭立人冷笑道:“你也知道我们也早已对你怀疑了么?”

  任民山得意地笑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当然也知道你们早已对我怀疑。”

  杜少彬笑道:“知道人家已经对你怀疑,而仍然呆在这儿,你的胆子,也委实不小。”

  任民山笑了笑道:“以往,他们两个联手,也非我百招之敌,像这样的材料,我还用得着担心么!”

  彭立人冷笑一声,沉声喝道:“少彬,退到室外去!”

  任民山端坐如故地仰首呵呵大笑道:“彭立人,凭你也想向我老人家递爪子……”

  他的话没说完,彭立人已“呼”地一声一拳捣向他的前胸,口中并怒叱一声:“老贼!

  纳命来!”

  任民山仍然端坐未动,右掌横切,左手飞指点向对方的“将台”重穴,右足并同时踢向对方的下阴,一招三式,以攻还攻,算得上是凌厉而又辛辣之至。

  但他却没想到,眼前的彭立人,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那当胸捣出的一拳,竟然是虚招。

  当任民山右掌横切他的腕脉时,他竟然改拳为掌,蓄劲卒发地,凌空击向对方的胸膛。

  像这么短的距离,又是出敌不意的情况下,饶是任民山身手奇高,也不由地使他慌了手脚。

  同时,因为任民山过于托大,仍然坐在椅子上,当他发觉情况不妙时,自己那一招三式的反击,已经落空,而对方的掌劲,也即将着体。

  本来,像这样的情况,最妥善的办法,就是闪避,但目前的任民山,是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法闪避,匆促之间,只好咬牙翻掌硬接。

  这在他的想像中,彭立人过去的地位、功力,都远低于他,算得上是不堪一击的人,这些年来,纵然有所长进,也是有限得很,凭着这些,尽管目前自己已失去先机,又因过于轻敌而失去地利,但硬接一掌,也决不会吃亏。

  他,想得固然不错,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只听一声裂帛暴响过处,任民山连人带椅,都塌了下去。

  彭立人得理不饶人地暴吼一声,乘势一脚踹向任民山的胸瞠。

  任民山算得上是“阴沟里翻船”,总算他底子厚、阅历丰,能临危不乱,尽管是惊恐羞愤交迸之下,却是干净俐落地,贴地三个翻滚,避开彭立人那要命的一踹,紧接着,挺身而起,一个虎扑,扑向追扑上来的彭立人,展开一场如火如茶的恶斗,并边打边向室外的小院中退去。口中并呵呵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信不我欺,你小子过去不堪一击,此刻居然也能跟我打成平手了。”

  彭立人冷笑一声道:“打成平手,你太以抬举你自己啦!”

  话声中,“砰、砰、砰”接连三拿硬拼,又将任民山震退三步,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

  “老贼!如果我不能在百招之内,教你爬下来,从今之后,彭立人三字,倒过来写!”

  任民山怒笑道:“你小子作梦!”

  彭立人扬声喝道:“少彬,替我计数!”

  就当此时,一道人影,挟着一阵疾风,射落小院中,赫然竟是业已重返“太原城”去的吴伯同。

  此刻的吴伯同,全身衣衫都溅满了血渍,脸色凝重地沉声喝道:“立人、少彬,你们快去收拾东西,这老贼交给我来收拾!”

  彭立人暴诺一声,虚晃一招,纵出战圈,立即促声问道:“吴爷,难道贼子们已追蹑上来了?”

  吴伯同点点头道:“是的,这儿已不能再呆下去了,快去收拾东西,并叫围观的人散开,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原来这时的小院内外,已围集了不少的闲人。

  本来嘛!大白天,一看到有人打架,那些乡下人,又岂有不合第光临之理。

  吴伯同话声一落,任民山已冷笑一声道:“姓吴的,你居然还能活着回到大王庄来,倒委实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吴伯同呵呵一笑道:“任民山,大出你意外的事儿,还多着哩!”

  任民山笑道:“这些,我不感兴趣,据我所知,杜家可大大的对不起你,那你为何还要冒死扶助杜家的后人呢?”

  吴伯同哼了一声道:“这原因很简单,杜掌门人虽然对不起我,但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而且,他也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恶果,我可以宽恕他。同时,他这位令孙,与我颇为投缘,我乐意扶助他。……”

  任民山截口笑道:“这理由,似乎很牵强。”

  吴伯同道:“但我却认为很自然,而且,我还有使你认为不牵强的理由。”

  任民山道:“我正恭聆着。”

  吴伯同冷冷地一笑道:“我多费点唇舌也好,如果你侥幸而能逃过我的掌下,可以把这原因告诉你的主子,否则,也省得死了还是一个糊涂鬼。”

  任民山阴阴地一笑道:“有这么好的孝心,老子应该先嘉奖你一番。”

  吴伯同目光深注地问道:“当年,我吴某人在你们这般狐群狗党的心目中,是眼中之钉,必欲拔之而后快,是也不是?”

  任民山失了笑道:“虽然你的话说得太难听,但我却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吴伯同冷然接道:“所以,你们多方在掌门人面前中伤我,最后,并出之以栽脏的手段,给我扣上叛逆的帽子,以便进行你们颠覆无极派的阴谋?”

  任民山点首笑道:“这个,也是事实。”

  吴伯同沉声说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们有力量,可以使无极派于一夕之间,冰消瓦解,我也有力量,于废墟中重振无极派的声威,让天下武林同道,看看谁是无极派的叛逆,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你们这些忠贞人物的嘴脸。”

  任民山淡淡地一笑道:“你办得到么?”

  吴伯同正容说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有这自信,可惜的,是你已没法看到了。”

  任民山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已不能活着离开这儿?”

  吴伯同点点头道:“你还并不太糊涂。”

  任民山呵呵一笑道:“今宵,咱们之间,究竟是谁不能活着离开这儿,还得等事实证明。”

  吴伯同也呵呵一笑道:“任民山,你看我这浑身血渍,就不难想见,方才我在太原城外,是怎样杀将出来的,我不信凭你一个人,就能把我搁在这儿!”

  任民山悠悠地接道:“姓吴的,我老实告诉你,别说是你,今天,你们三个都别想离开!”

  话声一落,引吭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啸,吓得那些远远旁观的乡下人,一个个掩耳狂奔着退立开去。

  啸声未落,人影飞闪,小院落中,已飘落十二个乡农装束的短装大汉。

  这小院落,本来就小,这一蓦然添上十多个人,别说放手一搏,连回旋的余地也不多啦!

  偏偏就在此时,杜少彬、彭立人二人也各自背着一个行囊,由室内走出。

  别看彭立人块头小,脾气可委实不小,只见他精目一扫之下,瞠目怒叱道:“好一批狗杂种!今天,我不将你们一个个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

  怒叱声中,“呛”地一声,肩头长剑已经出鞘,吴伯同连忙接道:“立人,这儿没你们的事,快将马匹准备好,牵到庄口去,我马上就来。”

  任民山冷笑一声:“还走得了么!”

  紧接着,震声大喝道:“先擒下那两个年轻的!”

  一串暴喝声中,立即有四五个短装大漠吆喝着围了上来。

  这同时,吴伯同也扬声喝道:“胆敢拦截者,格杀不论!”

  彭立人扭头向杜少彬笑了笑道:“少彬,快亮宝剑,随我冲。”

  话声中,长剑挥洒,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惨哼连连中,那最先扑上的四个短装汉子,已倒了三个。

  彭立人得理不饶人地,挥舞着长剑,当先开道,一面震声大喝:“挡我者死!”

  也许是他一起手即杀了三个,而使那些短装汉子们胆寒了,这会儿,竟然没人敢再去拦他,而纷纷扑向紧随他后面的杜少彬。

  杜少彬自己的长剑,根本没亮出来,一见对方刀剑齐挥地攻向了自己,不由朗声大笑道:

  “你们这些蠢材!是不是看小爷我好说话?”

  在霍霍刀光,与森森剑气中,但见他双手玄妙快速兼而有之地,连连挥动着,那些扑向他的短装汉子们,一个个像着了魔似的,互相以自己的兵刃,扎进对方的胸膛。使得那剩余的九个短装大汉中,刹时之间,又倒下六个,其余的三个,可能吓破了苦胆,呆在那儿,动弹不得了。

  这种利用对方的力量,使其自相残杀的杀人手法,不但是妙到毫巅,也算得上是别开生面。因为,在外行人的眼光中,那些人完全是自己视死如归地,往对方的刀尖上撞上去的。

  这情形,不但使那剩余的三个短装汉子,吓破了苦胆,也使任民山心中惊凛已极地,作声不得。

  就当杜少彬、彭立人二人,从容地杀出重围,步向小院外时,吴伯同却呵呵一笑道:

  “少彬,你这一手,不但是强爷胜祖,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哩!”

  杜少彬扭头笑道:“吴爷爷请莫过奖,你这种说法,我师傅听了会不高兴的……”

  目送杜少彬、彭立人二人从容地走出院门的背影,任民山强定心神,目光移注吴伯同问道。“姓吴的,杜少彬的师傅是谁?”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么!”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含笑道:“方才,我所说的:‘大出你意外的事儿,还多着’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任民山冷哼一声道:“如果这也算是出我意外的事,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吴伯同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觉得稀奇,我也没工夫同你废话了。”

  接着,脸色一冷道:“任民山,你老老实实答我一问,待会儿我给你一个全尸!”

  任民山冷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他自知眼前局面,已无法善了,说话间,已亮出一枝有点像判官笔,也像是狼牙棒的奇形兵刃来,并扭头向那仅剩的三个短装大汉,沉声喝道:“你们三个,退到院外去!”

  吴伯同笑道:“待会,好给你们的主子收尸。”

  任民山怒喝一声:“姓吴的,亮兵刃!”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如果我要是不亮兵刃,那好像是过份轻视了你。”

  接着,又苦笑一下道:“也罢!看在你我曾经‘一殿为臣’的份上,只好委屈我自己啦!”

  说着,随手由他背后的一只竹扫帚中,抽出一根竹枝,拿在手中,拨弄了一下,才淡然一笑道:“马马虎虎,将就一下吧!”

  任民山冷笑一声道:“姓吴的,你未免狂得太离谱了!”

  吴伯同漫应道:“是么!可是,我自己却觉得太以委屈我自己了哩!”

  任民山怒笑一声:“老贼领死!”

  话出把先,手中奇形兵刃,疾如电掣地,迳行点向吴伯同的“将台”重穴。

  吴伯同身形未动,足底下却像是装上滑轮似地,陡地模移三尺,轻灵而巧妙地,避过对方那要命的一击,口中并朗声笑道:“势沉劲猛,动如脱兔,果然不愧是名家手笔。”

  任民山冷笑一声:“别躲躲闪闪,有种就该硬拼几招!”

  话声中,又有着急风骤雨似地接连攻出三招。

  在劲风呼啸,“笔”影重重中传出吴伯同的朗笑道:“咱们也算是老同事了,理当让你十招八式的,才够朋友呀!”

  杜少彬又回到小院门口,扬声说道:“吴爷爷,马匹都准备好了,早点打发这老贼吧!”

  吴伯同扬声答道:“小子别急,我马上就好啦!”

  接着,却向任民山沉声说道:“任民山,你已听到,少彬已等得不耐烦了,我那礼让十招之数,已只剩三招……”

  话声未落,忽然发出一声怒叱:“匹夫找死!”一阵刺耳的破空锐啸声中,爆出一声凄厉惨号,任民山已丢掉手中的奇形兵刃,双手捂脸,倒在地上,满地翻滚起来。

  原来吴伯同、杜少彬,这一老一少,其武功的高强,比他想像中,可高明得太多太多了。

  也因为如此,任民山自知逃生业已无望,只希望乘对方说话疏神之际,猛然发动自己那奇形兵刃上的歹毒暗器,以便能捞点本钱回来。

  可是,他没想到吴伯同虽然是在说话,但却并不因说话而分神,更不会疏忽自己的戒备。

  所以,当任民山出其不意地,发动那奇形兵刃上的淬毒钢针时,立即被吴伯同察觉,以手中的竹枝,将那些淬毒钢针,反击得悉数射上任民山的胸部和脸上,使其“作法自毙”。

  吴伯同一脚踏住任民山的胸瞠,使其无法翻滚,一面沉声喝问道:“任民山,谁是你幕后的主子?说!”

  任民山仍然是双手捂脸,扭动着身躯,显得不胜痛苦地说道:“你……你不是已……已经向百灵城申请探查了么?”

  吴伯同冷笑道:“能由你口中证实,就省得我去找百灵城的人帮忙。”

  任民山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吴伯同沉声道:“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人,我可以饶你一命。”

  任民山那捂住面孔的双手分开了,现出那张钉满了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已变成猪肝色的老脸,语声微弱地说道:“你……看我……还……还能活多久呢?”

  吴伯同仍想挽救任民山的性命,以便查问出当年使“无极派”冰消瓦解的幕后主使人,因而入目之下,立即促声问道:“你自己的解药呢?”

  任民山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声如游丝地说道:“我……我们是……不……不许带解……”最后那个“解药”的“药”字,尚未说出,人已断了气了。

  吴伯同一蹙眉,目注站在门口的杜少彬问道:“少彬,你由这厮最后一句话中,有甚联想么?”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但是心机深沉而狠毒,同时还是擅长用毒的大行家,否则,他就不致于将解药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吴伯同点点头道:“还有,这一个组织中的人,可能人人都有淬毒兵刃和暗器,这一点,以后临敌时,可得格外当心!”

  杜少彬点点头道:“少彬记下了。”

  吴伯同俯身在业已毒发而死的任民山身上,仔细搜查了一番,除了有五张金叶子和十多两碎银之外,只有一只显然是盛着某种药物的小王瓶。

  他,略一沉吟,将小玉瓶和那枝奇形兵刃,一齐递与杜少彬,苦笑一下道:“虽然没找到什么可供咱们追查的资料,但有着这两样东西,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杜少彬一面将那两样东西装入行囊中,一面问道:“吴爷爷是打算找人辨别一下,这上面究竟是何种毒质?”

  吴伯同点首接道:“是的,在目前这茫无头绪之中,这也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愿我能找得到那个人。”

  杜少彬接问道:“那是谁呢?”

  吴伯同道:“那是一位对医理有极高造诣的怪人……”

  彭立人已偕同一位须发全白的青衣老者,回到门口,适时接问道:“吴爷!您说的是否那有‘千面鬼医’之称的上官伦?”

  吴伯同点点头道:“正是。”

  接着,目注彭立人身边的青衣老者,蹙眉问道:“这位老人家,是?”

  彭立人连忙接道:“这位老人家是这大王庄的族长,因为这儿一下子出了十几条人命……”

  吴伯同截口“哦”道:“我明白了。”

  一顿话锋,目光朝院外一扫道:“他们还有三个人呢?”

  彭立人笑问道:“吴爷说的是任民山仅剩的那三个手下?”

  吴伯同点首接道:“不错。”

  彭立人笑道:“那三个想乘机开溜,是我同少彬,把他们宰掉了。”

  吴伯同一蹙眉走向那青衣老者,以非常和蔼的语气说道:“老丈,这些被杀死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不会有苦主来找麻烦,也不会有官府前来查究的。”

  那青衣老者苦笑道:“吴爷你说的不错,但人命关天,这小小的大王庄,一下子出了十三条人命,万一官府查究起来,谁也担当不起啊!”

  吴伯同正容说道:“这一点,老丈请尽管放心,不瞒老丈说,现任‘太原’知府,就是小犬,待会,我顺便前往招呼他一声,就不会有甚问题了。”

  青衣老者仍然是眉根紧促地说道:“但愿如此。”紧接着,又注目问道:“吴爷,这些尸体,如何处置呢?”

  吴伯同将手中的金叶子和银两,一齐向青衣老者手中一塞道:“这个,就得有劳老丈多费点神啦!”

  青衣老者一怔道:“吴爷之意,是……”

  吴伯同正容说道:“我的意思是,有请老丈找个年轻力壮的人,将这些尸体掩埋好来,多余的钱,就请分给贵庄的人,也算是压压惊吧!”

  五两黄金,外加十多两银子,在乡下人眼中,可委实是一个大得吓人的数目。因此,那青衣老者听清吴伯同的话意之后,也不知是惊喜地,竟然张目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吴伯同、杜少彬等三人,都已乘机上了马,吴伯同并扭头向青衣老者沉声说道:“老丈,一切拜托您了,请绝对放心,官府方面,我会替您招呼的。”

  说完,立即挥鞭疾驰而去。

  在滚滚黄尘中,杜少彬扭头问道:“吴爷爷,这不是去太原城的方向啊!”

  吴伯同笑问道:“你要去太原城干吗呀?”

  杜少彬道:“您不是说,要与您那官拜知府大人的儿子,打个招呼的么?”

  吴伯同笑道:“我在来到大王庄之前,就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啦!”

  杜少彬一怔道:“原来您早就料到这儿有麻烦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吴伯同长叹一声道:“其实,任何人在遭受到一连串的截杀之后,也会料想到这儿会有麻烦啦!”

  杜少彬蹙眉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赶往何处去呢?”

  吴伯同幽幽地道:“先去一个奇异的山谷,找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什么人啊?”

  “到了地头,自然会知道。”

  杜少彬苦笑道:“吴爷爷您是越来越神秘了。”

  吴伯同笑了笑道:“也许我是受了这神秘地区的影响吧!”

  杜少彬一楞道:“您说的是这太原城?”

  吴伯同道:“不!我说的是整个河东地区。”

  接着,抬手一指掠空而过的一只健鹄道:“你瞧!那是什么呀?”

  彭立人抢先问道:“难道那是信鸽?”

  “对了。”吴伯同接道:“而且,还是来自大王庄。”

  杜少彬接问道:“吴爷爷的意思,是认为大王庄中,还有敌人潜伏着?”

  吴伯同正容点首道:“正是,所以,从现在起,我们随时随地,都得提防有人截杀。”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希望他们随后派来的人,不再那么窝囊。”

  吴伯同笑了笑道:“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以往,他们不知咱们的深浅,才有今天这三十多条人命的损失,现在,他们已大略摸清了我们的底子,再有人来时,就不会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杜少彬讶问道:“吴爷爷,方才您在‘太原’城中,杀了有二十多人?”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不错。”

  “好啊!”杜少彬含笑接道:“这么热阔的事情,您都不通知我一声,吴爷爷您好自私呀!”

  吴伯同笑道:“好!以后,我就大方一点,这些好事,通通让给你去受用。”

  “好的,我先谢了,”杜少彬星目一转,又扭头笑问道:“吴爷爷,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您。”

  吴伯同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我目前不想说,有些事情,也还不便说。”

  杜少彬也苦笑道:“这么闷着,多无聊呀!”

  接着,又星目一转道:“吴爷爷,先说说这个神秘地区,好不好?”

  吴伯同点点头道:“好,这个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顿住话锋,微一沉吟之后,才扭头笑问道:“你知道我方才所说的‘河东地区’,指的是什么地方么?”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个,您考不倒我,我师傅曾对我说过,河东地区,指的就是黄河以东的山西省,因为,黄河由‘绥远’进入‘山西’与‘陕西’两省接界线之前,即已转向正南,一直到‘潼关’,才作九十度的折转,流向东方,所以,一般人都称‘山西’为河东。”

  吴伯同笑道:“真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杜少彬讶问道:“吴爷爷,您忽然问起这些干吗?”

  吴伯同道:“你不是要听这个神秘地区的故事么!自然得源源本本的,从头说起才行呀!”

  杜少彬苦笑道:“吴爷爷,我希望您说简单一点,免得半途有人前来打岔,那才煞风景哩!”

  吴伯同点点头道:“好,我尽量简略就是……先说近代的,而且是有关武林中的,诸如百灵城、碧云山庄,以及我方才所说的‘千面鬼医’上官伦等,都是在这‘山西’境内,所以,目前的‘山西’省,已成为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活动的中心了。”

  杜少彬点首笑道:“是的,这已经够神秘的了,可是,还得加上一位更神秘的吴爷爷才行……”

  吴伯同截口笑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神秘,顶多也不过是受了这地区的一点影响而已。”

  话锋略为一顿,才轻轻一叹道:“‘山西’这地方,算得上是地灵人杰,代有奇人,历史上有名的,如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都是河东人,而唐代的李渊,更是自‘晋阳’起兵,一匡天下。唐太宗李世民所建的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中,河东人占三分之一,由此也可想见一般了。”

  接着,又叹了一声道:“不过,也因为这些原因,‘山西’人一到宋朝,就吃不开,而走上霉运了。因为,当‘绥汉’刘崇建都‘晋阳’时,宋太祖曾三次御驾亲征而莫可奈何,虽然以后的宋太宗,费了莫大的精力,将‘晋阳’攻下来了,但他却恨透了‘山西’人,使得骁勇善战的杨家将,永远不能重用……”

  杜少彬截口问道:“杨业父子,也是‘山西’人?”

  “是的。”吴伯同轻叹着接道:“同时,也使得今天的‘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条十字路来……”

  杜少彬又接问道:“哦!原来‘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条十字路来,还是宋太宗赵光义捣的鬼?”

  吴伯同点首接道:“是的,赵光义攻下当时的‘晋阳’城后,认为‘晋阳’风水好,地势佳,城堡建筑好,而整个河东地区,又是人才辈出,有‘王者’的气象,他为了破坏河东的风水,于是下令拆除整个‘晋阳’城,而在‘阳曲县’境一个荒芜的渔村,重建河东地区的首治之城……”

  杜少彬又“哦”了一声道:“那就是现在的‘太原’城?”

  吴伯同道:“是的,改建后的河东首府,不但城池小,街道狭窄,而且城内一律建成‘丁’字街道,使其通达困难,防城战时,兵力不便调动。”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这不但是胡闹,也简直是岂有此理!”

  吴伯同苦笑道:“岂有此理的事情,还多哩!”

  杜少彬微微一怔之间,吴伯同又轻叹一声道:“赵光义因攻下‘晋阳’时,牺牲太大,迁怒这一地区的人民,因而改设‘河东路’,施行军事统治,限制最后征服区的人民,禁止从军从政,并加重其田赋负担,影响所及,使得当时有着赫赫战功的杨业父子,始终不得志,并不得善终,这也就是以后的人,于小说或戏剧中,都替杨家将抱不平的原因……”

  杜少彬忍不住又截口一“哦”道:“怪不得您说过,‘太原’城的‘丁’字路,不知包涵着多少人的血泪和辛酸。”

  一直在静听着的彭立人,忽然扭头笑问道:“吴爷,现在的河东地区,已成为武林人物中,龙蛇杂处的多事之区了,不知是巧合,还是与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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