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琵琶诉幽怨 剑气纵横冲刁斗

  尚乾露怒道:“老要饭的一生行事,从不畏江湖间闲言风语,数十年江湖行踪,杀人无数,你说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深叹了一口气,又说:“徒弟是你的,你把他挫骨扬灰,关不着老要饭的屁事,不过,你认为你行得对,不妨放手去做,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越说越气地道:“数十年交情友谊,就此断绝,从今后我们两师徒永不涉足你七星峰三元观中一步。”

  说罢,回身一跃已到丹室门口。

  张慧龙心中大急,一按云床,身子凌空飞去,但见道袍飘飘,抢到丹室门外,回身拦住江南神乞,笑道:

  “尚兄有话好说,怎么能一怒而去,咱们相交数十年,情重骨肉,我答应饶恕肖俊就是。”

  尚乾露黯然一叹,道:“不是老要饭的故意给你为难,实在是你做事太过任性,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长,谓武林道义早已瓦解冰消。

  你便认定门下弟子欺师灭祖,实在是大悖情理,这次你肯赏老叫化和柳老二这个面子,饶了肖俊,总算给我们两位保留了余地,老要饭的谢谢啦!”

  柳梦台笑道:“你饶了肖俊,事情还不能算完,好事做到底,干脆给他们名正言顺定婚约。”

  张慧龙脸上神色十分严肃地答道:“我既担犯触派中戒律之责,自然要成全到底,这些事悉请两位代我主筹,待和雪山派怨尽仇了之后,张慧龙如果还能不死,我当面壁三年,谢罪历代长老阴灵,也算酬答梅影仙救我一命之惠。”

  铁书生只听得两眼泪若泉涌,扑在师父脚下求道:“弟子身犯派中戒律,怎能让恩师代我受过,弟子愿断一臂挖一目,谢罪师门。”

  张慧龙道:“武当门中有几条戒规,是有些过于严苛,只是这些戒律,均出于历代长老之手,当时情景也许和现代有些不同之处。

  我虽掌这代门户,但也不便擅自修改,我面壁三年不只是为你,你几位师弟似都非玄门中人。”

  说此一顿,又望着肖俊道:“起来吧,你诚心折磨我吗?”

  肖俊不敢勉强,叩了一个头,赶紧起来,他又要给疯侠行礼,柳梦台摇头阻止,肖俊知两人最厌恶俗礼,深深一揖退到师父身侧。

  这两个风尘怪人,此刻都有些歉疚之感,双双一声感叹,黯然退出丹室。

  张慧龙侧脸对肖俊道:“去告诉你万师叔,要他细心地替梅影仙疗治臂伤,别让她落个残废。”

  肖俊躬身告退,出丹室仍然星目泪滚,忆师父爱护深恩,不禁心神惶惶不安。

  再说尚乾露和柳梦台离开丹室,江南神乞心中突然一动,拉着柳梦台,一齐溜到华元房中。

  儒侠华元正在倚案看书,尚乾露一个纵跃到华元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书本,摔在桌子上,道:“老古董,咱们商量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华元微微地点着头,道:“你还会有什么好事?先说出来我听听,再商量不迟!”

  尚乾露笑道:“你看梅影仙那个女娃儿怎么样?”

  华元笑道:“上乘才貌,是个好孩子!”

  江南神乞道:“你们云梦双侠都和老要饭的一样,孓然一身,飘踪江猢,一旦得了个急病死了,连个烧纸祭奠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老要饭的还比你们强些,我还有个小要饭的承继衣钵,你们云梦双侠……”

  柳梦台笑道:“你要她认到我们老大膝下?”

  尚乾露大笑道:“这么做给牛鼻子解决了不少难题,反正你们云梦双侠也没有立门创派,不受什么约束,替牛鼻子揽下纵容门下勾引别派女弟子的罪名,你们两个又可以收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华元沉吟一阵,道:“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你让我想一夜怎么样?”

  尚乾露一声狂笑,道:“好!老要饭的明天上午来讨回信,柳老二,你们老大收不收,可要看你的啦!”

  说完话,双肩一晃,人已出了房门。

  再说梅影仙被万翠苹带到了一所静院后,把她和罗寒瑛、余栖霞安置在一起。

  余姑娘坎坷身世,红颜薄命,幼失父母,伤心情场,她虽然只有十七年华,但这十七年,却历尽了人间沧桑,怜已惜人,她对梅影仙特别亲热,换药包伤,照顾得无微不至。

  罗寒瑛温柔持重,十足的大姊姊派头,万翠苹娇憨坦诚,无话不说,四女静室半日清谈,互生敬爱,情感大增,这确实给予了梅影仙无限安慰。

  天到申末时分,铁书生来探望,他们之间的事已无人不知,肖俊干脆就不再避讳,送药看伤,备极爱护。

  这一来,反而使梅姑娘有点羞答答地不好意思,低垂粉须,面泛红晕。

  余栖霞目睹此情,倍增感伤,她和梅影仙同是改邪归正的人,遭遇却有天壤之别,梅影仙心有所寄,肖郎又温柔多情……

  可是她却失意雁秋,自见了凌雪红之后,更使她有点自惭形秽,如今眼看着肖俊对梅影仙的怜惜情态,不禁触动她一腔愁怀,看一阵,黯然溜走。

  她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地掩上双门,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伏枕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半生来遭遇愁苦,当真是衷哀欲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待她醒来时,已经是月华满窗。

  她经过这一场好睡,再也难以入睡,但觉万千心事,纷至沓来,脑际间展出诸般经历,又不禁大动愁怀。

  索性披衣下床,顺手取过铁琵琶,开了房门,一阵清凉夜风拂面而过,顿感精神一爽。

  抬头看,上弦月高悬碧空,她长长地叹一口气,暗暗叹道:残月总有重圆日,可是我余栖霞今生今世,只怕永远难有得偿心愿之时,天啊!同是女儿身,为什么你要厚彼薄此……

  她含着两眶泪水,信步出观,观中虽有巡夜之人,但大部都认识她,不是故意避让去路,就是闪隐暗处。

  余栖霞心事重重,踏月上山,不知不觉地遛到七星峰后壁的风月洞外。

  这地方景物异常幽美,松涛阵阵,泉水淙淙,遥望对面山峰,月光下如倒挂千丈白绢,隐隐可闻到急瀑泻落山洞之声。

  不远处一株千年巨松下,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她移步石边,生观夜景,忽地心中一动,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暗暗忖道:“三元观中都是男人,万翠苹和梅影仙,都各有心目中情郎相伴,罗寒瑛虽然没有意中人,但她决不会常留观中,这地方风景极美,不如设法在这里结所茅屋,与世隔绝,伴山水度此一生,也就算了。”

  此念一动,忽地心神一畅,拨动琵琶,弹奏起来,她心有遁出世尘之念,弹奏出来的音调,异常清高,但闻铮铮弦音,有如行云流水,行空天马。

  这当儿,在距余栖霞数十丈外的一个崖角之处,静静地站着一个满头蓬发、身穿百绽大褂的人。

  他闻得那清越弦音之中,毫无一点悲怆之感,心中暗暗高兴,心道:

  “我这位小师妹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虽然失意情场,仍有这等胸怀。”

  正待转身走去,突闻那清越琵琶之音,陡然一变,忽转低沉凄凉。

  一声声凄婉的弦音,如泣如诉,是那么哀伤幽苦,是那样悠扬断肠……

  他呆呆地望着,亦不禁黯然神伤,暗暗地叹息一声,缓缓对她走去。

  溶溶的月色下,他看到余栖霞粉颊垂下来两行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在她琵琶上。

  小乞侠走到距她丈余的地方,但她仍无所觉,显然,她全部的心神已和那断魂的琵琶融合在一起了。

  小乞侠也被那幽怨的琵琶声,搅乱了心神,只感到眼眶中一阵湿润,几乎也流下泪来。

  他缓步走到余栖霞身侧,低声叫道:“师妹,这样的深夜了,你还不睡?”

  余栖霞先是一怔,继而看清楚是小乞侠后,凄婉一笑,停了手中琵琶,道:

  “这深夜啦,你怎么还不睡呢?”

  诸坤叹道:“你出三元观时,我就知道啦,我知道你心中有着很多委屈,所以暗中跟你到此,初听你弹奏曲调,飘逸出尘,使人听来十分舒畅,哪知中途曲调忽然又转得这等凄凉。

  唉!你心中有什么痛苦之事,不妨对我这小要饭的师兄谈谈,也许,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余栖霞被他几句话触动心事,只觉千般无名痛苦,一齐涌上心头,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小乞侠从未遇上过这样场面,余栖霞婉转轻啼,闹得他心慌意乱,一时间呆在那儿,不知如何劝起才对。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小乞侠才勉强地说出了几句话,道:“师妹,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对师兄说就是,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不知道,你这么哭,我心里也闹得一团糟,就是有主意也被你哭跑了!”

  余栖霞看他惶急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芳心中十分感动,琵琶交到左手,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去脸上泪水,笑道:“我想起爹娘和惨死在巴东的哥哥,忍不住一腔辛酸,所以哭了起来……”

  诸坤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除了想念你父母哥哥之外,只怕还有一点心事。”

  余栖霞接道:“没有啦!你不要乱想瞎猜好不好?”

  诸坤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师妹,你小要饭的师兄虽然不大理解你们女孩子的性格,但凭师兄在江湖上十几年的阅历,总不能说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今夜月色很好,我想借这幽静之处,咱们师兄妹好好地谈谈!无论如何,我要尽我心力,使你少受委屈……”

  余栖霞只听得双目中泪如滚珠,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盈盈拜倒。

  小乞侠一伸手,挽住她右臂,扶起她身子笑道:“不要这等多礼,师父最厌恶这俗烦礼法,因而我也养成这个毛病,走!咱们到那边去坐下好好地谈谈。”

  余栖霞已被诸坤诚挚的热情感动,她丝毫不觉得诸坤蓬乱的头发,和那一身很久不洗的百绽大褂肮脏,反而自动地伸出纤纤玉掌,握住小乞侠又黑又脏的右手。

  诸坤一缩手笑道:“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余栖霞摇摇头,道:“我不怕。”

  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了诸坤右腕。

  俩人走到一处崖壁下面,相对而坐,但一时间谁也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开口。

  呆了一阵工夫,余栖霞抚着怀中曲子笑道:“师哥,我替你弹奏一首琵琶好吗?”

  诸坤摇摇头,笑道:“这是文人雅士的行径,小要饭的可没这等闲情逸致,咱们还是谈谈你的事吧。”

  余栖霞道:“我的事有什么好谈,你说吧。”

  诸坤笑道:“你每天都深锁眉头,一脸幽苦,好像怀着重重心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余栖霞淡淡一笑,道:“我很小就失怙恃,又误投了雪山派门下,为我结怨,害得亲哥哥惨死巴东,你不觉着我很可怜吗?”

  诸坤笑道:“不错,除了这几件事件,还有什么心事?”

  “师兄,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诸坤道:“我知道,你心里窝了一肚子愁苦,但望你能把满腹委屈,告诉我这当师兄的,也好让我帮你想想主意。”

  余栖霞道:“我命里注定要痛苦一生,你帮不了我……”

  诸坤叹道:“你是不是伤心罗雁秋负心薄情。”

  余栖霞急道:“罗雁秋是我义兄,你不要胡想乱猜。”

  诸坤仰脸一声长笑,道:“你不要骗我,师兄跑了十几年江湖,自信还有一点眼光,不但我看得出来,就是师父也看得出来,咱们现在是同门师兄妹,什么话都可以谈……”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罗雁秋天生异质,才貌双绝,他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我在江湖上这些年,阅人千万,确实见过不少秀外慧中、才貌出众的人,但却没有罗雁秋那种使人陶醉的气质,他的确会使女人迷醉,不过,他那到处留情的性格,实在有点可恨,哪一天,我非得找机会骂他一顿不可!”

  余栖霞心头一慌,急道:“你不要冤枉我义兄,根本就不能怪他……”

  话出口,才觉着说溜了嘴,一阵羞意,泛上了两颊红晕,倏然住口,默默垂头。

  诸坤笑道:“什么事能够退一步想,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从小就没有爹娘照顾,我这个当师兄的义不容辞要对你呵护爱惜。”

  他又笑着说:“但我也希望你能听我几句话,罗雁秋人比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得则难免要受尽磨折。凌雪红娇艳如仙,她父亲苦因大师号称当今武林中第一奇人,她可谓得天独厚,十八九岁的年纪,也成就了一身惊人武学,以她才貌武学,配雁秋应该是珠联壁合,但你认为凌雪红这一生会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吗?”

  余栖霞道:“我不大明白,你是不是指我义兄,会移情别恋。”

  诸坤笑道:“罗雁秋虽然到处留情,但他还不致会移情负心,但总有一天,情势会迫得他,不得不暂弃爱侣,而且事情还不会太远,说不定就在这一二年内,也许会更快,你擦擦眼睛,笑着看凌雪红痛断柔肠吧!”

  余栖霞一颦柳眉,道:“我……我看我义兄不是那等忘情负义之人!”

  小乞侠笑道:“不错,罗雁秋不是薄情负义人,就是因为他太多情,才招致无穷麻烦,从来红颜多薄命,女人太美了,人称祸水,男人太美了,同样地会遭天妒……”

  余栖霞突然起身,盈盈拜倒,双目泪下,低声说道:“谢谢师哥,小妹都明白了!”

  小乞侠笑道:“你明白了最好,但不要因噎废食,矫了痴念,又入偏激。”

  余栖霞嫣然一笑,道:“小妹当敬守师兄相诫之言。”

  诸坤长长吁一口气,道:“和你谈了这半天话,我至少要少活十年。”

  余栖霞脸上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笑意,望着诸坤身上百绽大褂,笑道:

  “师兄,明天你到我住的房里去一趟好不好?”

  诸坤奇道:“干什么?”

  余栖霞道:“我要替你和师父做件衣服!”

  诸坤笑道:“我这件衣服穿了七八年啦,如何能换。师父那一件大概不穿到片片粉碎,也不会换,这个你大可不必费心。”

  余栖霞笑道:“我做的和你们身上穿的一样,故意剪它几个洞,再补起来。”

  小乞侠摇摇头,笑道:“这个以后再说,夜深了,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余栖霞点点头,紧随诸坤返回观中。

  万里游龙吕九皋和东海三侠慧觉大师,带着罗雁秋、凌雪红赶奔大雪山,去救天南剑客散浮子。

  慧觉和吕九皋轻功都已入踏雪无痕,蹬萍渡水之境,施展开有如离弦急箭,罗雁秋凌雪红同乘巨雕赶路。

  罗雁秋初次乘雕飞行,心中又惊又喜,探头下看,见群峰闪电般向后倒逝,急风拂面,衣袂飘飞,快如流星飞矢,不禁有些害怕。

  幸得有凌雪红坐他身侧,抱着他的身子,才能安心而坐。

  慧觉和万里游龙的身法虽快,但究竟无法和雁秋、凌雪红所乘巨雕相比。

  凌姑娘为授严燕儿“移形换位”身法,虽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但在中午时分仍被他们追上了慧觉等两人。

  两人按雕落地,双双奔过去拜见师伯,慧觉指授了两人机宜,又告诉两人去路,以及会面之处,要他们乘雕先走。

  他却和吕九皋改走捷径,越山入川,径奔西康大雪山。

  吕九皋在数月前曾去过十二连环峰,暗中窥探雪山派中动静,早已把十二连环峰出入要道摸熟。

  凌雪红带雁秋乘雕兼程,尽半日一夜时间,赶到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出口要道。

  两人降落在一座耸霄高峰顶上,凌雪红已得慧觉面投机宜,放雕截拦雪山派传讯信鸽。

  那灵雕已是通灵神物,果然把雪山派放出信鸽全数截下,无一只脱出灵雕利爪。

  两人在那高峰上等候了一日之久,慧觉才和吕九皋双双赶到,在灵雕接引之下,凌雪红、罗雁秋很快就见到慧觉和万里游龙。

  吕九皋站在一座高峰顶上,查看了四周山势后,道:

  “十二连环峰距此大约还有百里左右,咱们休息一会再动身,到天色入暮,即可到十二连环峰下。”

  当下四人盘坐调息,过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向十二连环峰奔去。

  大雪山在西康境内,山势绵连,一望无涯,大多数峰顶上都积雪不化,远远望去,一片皑白,峭壁深壑,险阻重重,别说找路了,就是找个落脚之处,也不容易。

  不过,这重重险阻,挡不住慧觉、吕九皋这两位风尘奇人,一个僧袖缓摆,一个道袍飘飘,谈笑之中,横越那百丈绝壁。

  凌姑娘也走得十分轻松,腰肢轻扭,莲步生波,但却快速至极,而且还非常好看。

  可是苦坏了罗小侠雁秋,他使出全身气力,拼命狂奔,但仍无法跟得上三人脚程。

  凌姑娘走了一阵,侧脸不见了秋弟弟,回头看去,他已经落后了三四丈远。

  凌雪红一颦黛眉,挫柳腰,一长身,人如弓箭离弦,轻飘飘,落到了雁秋身侧,看雁秋脸上汗水如雨,心中十分惜怜,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替他擦拭着汗水笑道:“你走得很累吗?”

  罗雁秋喘息两声,点点头。

  凌雪红伸皓腕,握着他一只手,低声说道:“要不要我带着你走?”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慧觉和吕九皋已到了十丈外,他心中明白,如果凭自己脚程,决难追上两人,只得点点头,笑道:

  “你怎么带我走呢?大师伯和吕老前辈都在前面,你总不能背着我走吧?”

  凌雪红娇媚一笑,道:“我背着你走,不怕大师伯和那老道士笑掉了大牙吗?我拉着你走吧。”

  说着话,暗中提聚真气,话落口,立时向前奔去。

  罗雁秋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量,带着自己向前狂奔,耳际风声呼呼,快得脚不点地。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突感左臂一松,身子骤然停住,定神看去,大师伯和吕九皋都站在眼前,再看凌雪红时,粉面上已隐隐现出汗水。

  他突然感到一阵惭愧,不禁俊脸一红。

  吕九皋侧脸望着凌雪红,笑道:“好,苦因大师的女儿果然不凡,你用的什么身法?”

  凌雪红擦着粉脸上汗水,笑道:“晚辈用的凌空虚渡身法。”

  吕九皋笑道:“凌空虚渡,绝传神功,只怕当今之世,也没有几个人会……”

  话还未完,突闻鸽翼划空之声传来。

  这声音很微小,如非有特别精深功力,很难听得出来。

  但慧觉、吕九皋、凌雪红都是内家高手中的一等人物,尤以慧觉,内功已入玄境,十丈内能辨落叶,那鸽翼划空之声,虽离很远,大和尚已自惊觉,首先抬头,向西方望去。

  果然,由那皑皑的白雪峰后,转出来四只健鸽,由几人头上掠空急过。

  大和尚一皱慈眉,回头对凌雪红道:“这几个健鸽可能是雪山派由十二连环峰放出来的讯鸽,如不早些扑杀,我们行踪可能要被敌人发觉。”

  一句话提醒了凌雪红,抬头看灵雕早已不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知那巨雕,十分通灵,未经自己差遣,决不会无缘无故地飞去,怔了一怔道:“我的雕呢?”

  她这一叫,慧觉等都抬头向空中看去,但见蓝天中几片浮云悠悠,哪里有灵雕的影子。

  凌雪红不见灵雕,芳心中大感焦急,纵身一跃,人已到三四丈外,向前面一座高峰处奔去。

  慧觉大师也觉出那灵雕失踪得有些奇怪,一伸手拉着雁秋,回头对吕九皋道:“道兄!

  咱们到前面山峰上去看看。”

  话出口,人已凌空而起,带着罗雁秋,向前面一座绝峰上奔去。

  吕九皋随后紧追,瞬息间到了峰下。

  这当儿凌雪红已奔上那绝壁百丈左右,慧觉一提气,僧袍一拂,罗雁秋骤觉身子飘空而起,起落之间,已有两三丈高低。

  但见慧觉宽大的僧袍,不停拂动,呼呼风声,随袖而出,身法虽然快速,不过看上去似很吃力。

  以慧觉大师那等精深的功力,攀登上高峰后,脸上也微现汗水。

  这座高峰上面,只不过半亩大小,寒风砭骨,寸草不生,触目尽都是万年积雪,夕阳照射中,两眼耀出一片金光。

  罗雁秋转脸望去,只见凌雪红站立在一块突立的冰岩上面,神色庄严肃重,凝目西望。

  慧觉和吕九皋登峰之后,也都聚精会神的,向西面呆看,脸上微现惊愕之色。

  罗雁秋极尽目力,顺着凌雪红眼神看去,果然发现西方天际,隐现出两点黑影,盘旋空中。

  那两点隐现黑影,逐渐地向东移近,片刻之后,已可看出那是两只巨鸟在空中扑击搏斗。

  凌雪红突然仰脸一声长啸,一缕清音,婉转而出,声音不大,但却悠长清越,直达霄汉。

  只见那两只搏击的巨鸟中较小一只,突敛翼长鸣,急如流星泻地,一坠百丈,然后双翼疾展,电奔而来,瞬息间,已到了几人停身的高峰上空。

  那较大一只,似是斗兴未足,长啸一声,急追而来。

  罗雁秋看清楚两只巨鸟后,不禁心头微微一震,前面的一只正是凌雪红的灵雕,后面却是一只巨大的彩鸾,长尾开张,彩翼竖立,紧追那青雕身后。

  他目睹那巨大彩鸾,登时回忆起鲁西古刹一幕往事,秀逸、冷漠的白衣女,和那两个头梳双辫,娇憨无邪的小婢绿云、素月,一齐展现脑际。

  那灵雕被彩鸾一阵紧追,似被激发野性,长鸣一声,忽的振翅转身,双翅卷起一阵狂风,猛向那彩鸾迎扑,敛藏腹下双爪,倏然伸出抓去。

  那彩鸾虽大,但却灵敏无比,左翼疾沉,让开灵雕扑击,长尾呼的一声,带一阵急风,向灵雕卷扫过来。

  一雕一鸾就在几人停身绝峰的上空,展开了一场凶惨无比的搏斗,但见两只巨鸟盘空搏击,翅劈尾扫,风声呼呼,威势惊人,慧觉和吕九皋也不禁看得发呆。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雕鸾呼啸,夕阳照射下,只见巨鸾彩羽纷纷散飘,那灵雕也由数百丈高空跌落下来。

  灵雕落了四五十丈之后,陡然一声长鸣,双翼一展,稳住下落的雕身,缓缓降落到峰顶。

  那彩鸾绕峰一长啸,振翼而去,瞬息不见。

  凌雪红心悬灵雕,几个纵跃奔到了那灵雕身侧,只见雕目微闭,状甚萎靡,凌姑娘心中一痛,不自禁涌出来两眶泪水。

  她知那灵雕,力能伏狮降虎,爪利破石,翅力断松,威猛无比,今天似被那只彩鸾打败。

  她既怕灵雕受伤,又痛灵雕之败,所以,忍不住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慢慢地蹲下身子,抚着那灵雕羽毛,脸上满是怜惜之色。

  突然鸽翼声掠空而过,刚才四只健鸽,重新折飞回来。

  慧觉一伏身,捡起几粒小石子,正待运劲打出,忽见那灵雕微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双翼一振,长颈疾伸,箭一般由停身大岩上冲霄而起。

  一阵劲风,随着它伸张的巨翼卷出,吹得慧觉等衣袂飘飘。

  那四只健鸽飞行虽快,但灵雕更快,瞬息之间,已追上四鸽,右翼一个扑击,四只健鸽登时被击成碎块,化成一片血雨,混着羽毛纷纷撒下。

  凌雪红从怀中取出一粒大还丹,清啸一声,振腕投掷出手。

  那灵雕刚好扑杀四鸽后转过身子,双翼一敛,疾比急矢划空,一张口把那粒大还丹吞下肚中,又绕峰飞匝一周,低鸣一声,落到凌雪红的身边。

  慧觉和吕九皋,虽都是风尘中的奇人,但目睹刚才鸾雕一幕扑击搏斗,也不禁为之惜愕,不知那彩鸾是什么人饲养的鸟儿,竟能胜这千年灵雕一筹。

  几人之中,只有罗雁秋心中明白那彩鸾来历,他几度想把彩鸾来历说出,但每当话到口边,均因回忆起那白衣女告诫之言,又把话咽回肚中。

  凌雪红见灵雕精神逐渐好转,才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转脸对慧觉说道:“师伯见多识广,可知那彩鸾是什么人饲养的?”

  慧觉摇摇头,笑道:“那大彩鸾看上去似非平常之物,既能和你灵雕相搏,自是大有来历,但近代江湖之上,并未闻得什么人养有这只巨鸾灵禽……”

  凌雪红捡起峰顶上散落的一片彩羽,收回怀中,又转脸问吕九皋,道:

  “老前辈来过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知以往是否遇到过那只彩鸾?”

  万里游龙皱起眉头,思索一阵,摇摇头,道:

  “这彩鸾如是雪山派中所有,恐怕早已遍传江湖,以我看似非雪山派中之物。”

  凌雪红叹口气,道:“我这灵雕力能降虎、狮,但却败在彩鸾之下,我常听父亲说过玄阴叟苍古虚之能,不知那彩鸾是不是他饲养的?”

  说完回头望了雁秋一眼。

  罗雁秋心头一跳,他怕凌雪红问他那彩鸾来历,他既不便相欺,又不能如实相告,幸好凌雪红并未追问。

  在武当山时,罗雁秋虽然已把鲁西遇白衣女之事告诉过凌雪红,凌姑娘也盘诘得很清楚,但他因紧记对那白衣女承诺之言,还保留很多。

  凌雪红关心的又大都是雁秋和那白衣女之间的私人事情,因此雁秋得以浮光掠影地支吾过去。

  他似是记得对凌雪红提过彩鸾之事,也许那时候她没有留心,现在她既不追问,也就乐得不说。

  慧觉略一沉思,说道:“苍古虚虽善饲各种毒物猛兽,但这彩鸾却非他所养,因为,那彩鸾亦是通灵之物,玄阴老怪武功虽然诡异、阴辣,但恐怕他还无能收伏那只彩鸾……再说,他如果真的养了这只彩鸾,只怕早已传遍武林了。”

  凌雪红侧脸望了雁秋一眼。

  只见他呆呆地站着,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心中甚感奇怪,一上步,欺到雁秋身边,嗔道:“你在看什么?

  这等入神?”

  罗雁秋听得红姊姊一声娇嗔,才从往事的沉浸中清醒过来,转头看去,慧觉和吕九皋双双下峰,到了三四十丈开外,不禁微微一怔。凌雪红却娇媚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罗雁秋接口答道:“我在想那只彩鸾。”

  凌雪红忽有所感地,急口问道:“那只彩鸾怎么样?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罗雁秋心头一震,那如仙如幻的白衣女坚定、柔和的声音又在他脑际响起。

  他暗暗自责,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你已承诺了代人守密,岂可言而无信,随便出口……”

  当下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凌雪红看他沉忖了半天才答话,心中顿起疑虑,一颦黛眉,幽幽说道:

  “好啊!你现在就对我藏私了,那以后怎么得了?”

  罗雁秋急道:“我哪里对你藏私了?”

  凌雪红道:“那你为什么想了半天才答我的话呢?”

  罗雁秋又听得呆了一呆,忖道:“我既不能泄漏那白衣女的隐秘,看来只有撒句谎言骗她啦。”

  当下故作镇静,笑道:“我是在想那一只巨鸾和姊姊灵雕搏击得非常好看,有很多搏击姿态,和我们人类比武,颇多相似。”

  凌雪红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想什么呢?原来在想这个。”

  罗雁秋怕再说下去,会泄漏胸中隐秘,转头望师伯,已到百丈开外,借机会搬转话题,叫道:“姊姊,咱们快些追吧?你看大师伯和吕老前辈,已快到峰下了。”

  凌雪红一伸玉腕,拉着雁秋左臂低声笑道:

  “刚才那老道士问我‘凌空虚渡’身法,认为是武林中绝传神功。其实呢?凌空虚渡之术,只要能够暂停呼吸,那后天一口真气,运转丹田之内,人便可以凌空而行……”

  说完话,拉着雁秋左臂,向峰下追去。

  罗雁秋只觉身子凌空下坠,急风扑面,他虽知红姊姊武功奇高,决不至使他摔跌峰下,心中仍不禁生出寒意。

  片刻工夫,已下了那千丈悬崖,凌雪红仍是不肯放手,拉着他向前奔,追出二三里路,才赶上慧觉和万里游龙。

  这时,太阳已将沉西,一抹金黄阳光,反照着白雪峰顶,天际彩霞和那反照雪光,幻成丽绮绚烂的景色。

  吕九皋和慧觉并肩站在山谷出口,遥指着前面山势,低声谈论。

  凌雪红顺着吕九皋手指望去,只见几道绵连山势后,屹立着几座高峰,虽是背阳方向,但可隐隐看出那几座高峰中的积雪,但那山峰顶上,却是一片沉沉黝暗之色。

  吕九皋回头望着凌雪红、罗雁秋,道:“前面那几座突出群山的高峰,就是雪山派盘踞的十二连环峰了。”

  他又继续说:“再往前走,就进入了他们的禁地,到处都可能遇上暗桩埋伏,如果咱们不愿暴露行踪,不妨找处僻静所在休息,待天色入夜后再走!”

  凌雪红道:“敌暗我明,终难免被人发现,以晚辈之见,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疾冲入敌人禁地,先救了散浮子老前辈,再趁热打铁闹它个天翻地覆。”

  慧觉摇摇头,道:“雪山派暗桩很多,如果被敌人发现我们踪迹,他们必要调集高手,全力拦截,再想救人,恐怕不易,吕道长说得不错,明冲不如暗闯,咱们索性找处隐秘所在休息一阵,亦好借此养息一阵精神,待天色到初更再去不迟。”

  凌雪红艺高胆大,她虽然不同意慧觉意见,但却不敢和大和尚顶嘴,点点头,不再说话。

  蓦地里,一声悠长的哨音,随着如啸松涛传播过来,紧接着,由不远处山口里跃出两个人来。

  这俩人都穿着短衣劲装,青帕包头,手里还握着兵刃。

  他们一见到慧觉四人,立时从怀中取出一个竹哨,吹出尖锐的长啸之声,划破四山的沉寂。

  吕九皋已暗中来过数次,知他们这竹哨传音之法,迅快异常,彼落此和,片刻间可传达百里,哪里还肯让他们吹出第二声来。

  正待纵身出击,凌雪红已抢先出手,但见她矫躯一掠之势,已跃在俩人面前。

  紧接着一扬玉腕,一道青芒自她手中飞出,光射丈外,快如电奔,那两个大汉还未举起手中兵刃,早已血冒三尺,人头飞起。

  凌雪红出手快,回来得更快,她杀了俩人返身退回原处,那两个大汉尸体还未栽倒。

  这等迅捷无比的身法,不但看得吕九皋暗暗佩服,就是慧觉大和尚也暗暗赞赏不已。

  慧觉命雁秋把两个大汉尸体,拖在一边隐秘之处。

  回头对吕九皋道:“道兄请在此地稍息一阵,我到前面查看一下就来。”

  说完话,僧袍一拂,人已凌空而起,这一起一落,就是十四五丈远近。

  凌雪红附在雁秋耳边,低笑道:“你看出来没有,大师伯刚才也用的‘凌空虚渡’身法,不过,比我用得高明多了。”

  只见慧觉身形,有如电光石火一般,闪了几闪,人已不见。

  三人等了一顿饭工夫,才见慧觉大袖飘飘由原路返回。

  他来势比去时缓慢了很多,数丈外已可见到他清晰人影。

  凌雪红低声对雁秋笑道:“大师伯一定除去了敌人附近的暗桩!你看他走得多轻松?”

  她话刚落口,慧觉已到了几人身侧,接口笑道:“不错,敌人派在附近的暗桩,都被我点了穴道,看他们据险守望的形势,防守的确谨严,也许我们的行踪,早已落入了敌人眼中,说不定已传报到雪山派十二连环峰总堂了,等他们调集好高手,分遣各险要之处,拒挡我们,那就不如我们早些兼程赶到十二连环峰去,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

  吕九皋仰面望望天色,接道:“现在已是夕阳将尽的申末时分,咱们不致遇上拦阻,赶到十二连环峰下,天色亦将入夜。只要天一入夜,就不怕他们集结高手,合力拦击我们,我要走到前面带路了。”

  说罢,蓦然纵跃而起,一掠之势,就是三丈多远。

  慧觉大师回头望了雁秋一眼,低声嘱道:“十二连环峰高手多如恒河沙数,一交上手,恐怕我们无暇顾你,你要相机对付,通权应变!”

  不容雁秋有再问的机会,僧袍一拂,人如巨鸟凌空而起,闪电般向前追去。

  罗雁秋只听得呆了一呆,一时间想不出师伯话中所指,待他想追问时,慧觉已到十余丈外。

  凌雪红冷哼一声,道:“你发什么呆,难道真的想不透大师伯话中含意吗?那是你要是遇上什么司徒霜时……”

  雁秋一皱眉,道:“司徒霜未必就能胜我,我想大师伯所嘱之言,可能是指我那叛离师门的师兄诸葛胆。他的本领比我大得太多,举手之势,就可置我于死地!要我通权应变,也许是不要我和师兄动手?”

  凌雪红听他说得蛮有道理,脸色顿见缓和,一展眉头,笑道:

  “不要紧,我一步也不离开你就行了。”

  放眼望去,吕九皋和慧觉早已走得没了影儿。

  凌雪红伸手招下灵雕,拉雁秋双双跃上雕背。

  那灵雕刚才虽和那大彩鸾经过了一场惨烈无伦的搏斗,但经这一阵休息,已恢复了原来的神骏之态。

  俩人刚一坐好,突闻一声长鸣,雕翼展动,冲霄而起。

  再说慧觉大师施展开“凌空虚渡”身法,人如流矢离弦,两里路,已追上万里游龙。

  吕九皋回头笑道:“大师隐技示让,这数千里行程上一直和我并肩而进,想起来实在惭愧得很。”

  慧觉笑道:“道兄太自谦了,当今武林之世,能和道兄比拟并论之人,实在屈指可数,只是各人修为之法不同,因而在某些成就上,略有差异,那也不能算什么惭愧。”

  联袂疾奔,越壑渡涧,快似流星,不大工夫,已翻过数十座奇峰峻岭。

  转眼夕阳已尽,天色黄昏。

  俩人又奔行了一阵,到了一处绝壑边缘,放眼深谷,宽约四丈左右。

  吕九皋收住脚步,转头对意觉道:“过了这座深谷,就算进了十二连环峰的境内……”

  一语未完,突觉一阵劲风,掠顶而过,只闻头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大师伯,吕老前辈,晚辈们先走一步,给你们开路。”

  抬头望去,那巨雕已然越渡过绝壑,略一盘旋,降落到对岸。

  慧觉大师猛的一提真气,凌空而起,僧袍一拂,人已横越过四丈多宽的千丈绝壑。

  吕九皋紧接着一跃而起,他自知没有大和尚的本领,不敢用慧觉同样的身法越渡横涧,先把双臂一抖,飞起三丈多高,然后提气凝神,施出“八步登空”身法,飞落到对岸。

  越过这道深壑,眼前又是一道二十余丈宽窄的谷口,两边都是排天峭壁,几人运足目力望去,隐隐可看出那山腰中积着冰雪。

  吕九皋指着眼前谷口道:“进了这座谷口,就是十二连环峰了,不过谷内布设异常严密,不但道路错综复杂,而且到处有暗桩明卡,刁斗森严,险阻重重,只要踏进了谷口,再想隐秘行踪,就不容易了。”

  慧觉细看眼前小谷,越往前面越窄,在两座山峰交接处通过,形势险要,易守难攻。

  不禁一皱两条慈眉,叹道:“这处天然形势,甚利防守,如果雪山派在那隘处,放着暗桩,咱们想通过,必得费上一番手脚,看来这次雪山之行,必得大造一场杀孽了。”

  凌雪红嫣然一笑接道:“大师伯,这一次扫除敌人暗桩的工作,交给我去办,好不好?”

  慧觉道:“雪山派虽然良莠不齐,但并非个个都有可杀之罪,你去无妨,但必须要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不要下手太辣,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

  凌雪红道:“我一定听师伯的话,只把他们弄成残废就行了!”

  话落口,人已纵身跃起,眨眼间,已到了数十丈外。

  慧觉摇摇头,叹道:“咱们得快些追去,这孩子只要一出手,就不肯留人余地。”

  说罢,一手挽起雁秋,和万里游龙联袂向前奔去,那只停在几人身侧的大雕忽展双翼,跟在三人头顶上向前飞进,飞行得很低,但速度却很适中,不快不慢地,刚好跟在三人身后。

  深入了百丈左右,山势更加险要,两边崖壁如削,谷底愈走愈狭。

  罗雁秋被师伯挽着一条臂向前飞奔,省了他不少气力,抬头看凌雪红时,早已不见人影。

  不大工夫,三人已奔上那双峰交接鞍部,一阵山风吹来,只觉血腥扑鼻。

  慧觉停住脚,侧脸望去,只见右前面一块大山石旁,横躺着两个短衣劲装的中年汉子,一个被斩断一条左臂,一个被斩断一条右腿,在俩人那边地上,放着一柄单刀,和一对竹节钢鞭。

  罗雁秋细看那两个倒卧在血泊中大汉,虽然疼得满脸汗水如雨,但却不闻一点呻吟之声,也不见滚动痕迹,心知他们不但被红姊姊斩断了左臂右腿,而且还点了穴道。

  慧觉一皱眉头,叹道:“这孩子下手好辣,点了穴道后又斩断人的臂腿,咱们得快些追上她……”

  余音未落,人已纵跃而起,向前奔去。

  三人又深入两三里路,突闻一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传过来,一起百和,瞬间,满山都是刺耳哨声。

  这时,天色已到掌灯时分,如啸山风,配着那刺耳竹哨,更加显出了这深山中夜色的恐怖阴森,令人毛发皆竖。

  慧觉一松雁秋手臂,道:“这满山刺耳哨声,远近不同,以此推论敌人可能已得到警讯,这杂乱的哨声,不是调集高手,布置拒敌,必是借以乱人耳目……”

  他话未说完,突又闻两声爆响,传入耳中。

  紧接着两道红烟,由前面不远处一座山峰上,冲霄升起,直飞到数十丈高空后,突然爆开成一片金色流星,散飞数丈方圆,由空中跌落下来。

  吕九皋望着那两片爆散流星,摇摇头道:“他们守望之人,已发出金焰火箭,那是他们雪山派中最紧急的讯号,不管什么人,只要见到那金焰火箭,立时得赶来阻拦入山之人。”

  慧觉凝神运目,向前望去,他内功精深,虽在夜色笼罩之下,仍可看清楚数百丈之外景物,但见三百丈处突起了一座小峰,和鞍部山嘴,遥遥相对。

  峰顶上一片平原不下数亩大小,上面既无林木,也无积雪,除了些突出的怪石之外,似是种着不少竹子。

  那竹子距离,都像有一定的尺寸,稀稀疏疏,一望即知,是经过人工种植而成。

  慧觉大师极精先天易数和八卦九宫等奇门变化,望着那片竹阵,回头问雁秋道:“你红姊姊懂不懂奇门易理?”

  罗雁秋道:“这个,我还没有问过她。”

  慧觉遥指那前面一座小峰顶,道:“前面那座峰顶,似是一种奇门阵图,如果她不通奇门易数,只怕要陷入阵中。”

  罗雁秋极尽目力,也只是看出前面有一座模模糊糊的山势,别说要他看到峰顶竹阵形态了,就是山势形貌他也看不清楚。因那前面小峰很低,被四周群山阴影所遮,夜色里更觉晦暗。

  但他又不便追问,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

  吕九皋也不过只看出了一个大概,那峰顶上稀疏的竹阵,在他眼光中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暗影。

  他虽已暗中来过数次,但并未深入重地,而且所经之处道路不同,所以慧觉说前面有竹拦路,吕九皋也一样瞠目,不知所对。

  慧觉运足了眼力,仍是看不出凌雪红的一点踪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遂回头对吕九皋说道:“道兄,敌人布置得毫无破绽,令人难以判出虚实,眼下只有直冲敌阵一途,贫僧开路,道兄断后,雁秋可走在中间,以免有所失误。”

  说罢,当先向下奔去。

  那灵雕在几人停身谈话之时,静静地落在雁秋身边,待几人举步赶路,也立时张翼飞起,在雁秋头上两三丈处,低飞前进。

  数百丈距离,转眼就到,可是当三人奔到那座小峰下面时,慧觉又不禁停住了脚步。

  除了眼前一座山壁拦路外,左右两侧,又有两道丈余宽窄的山谷,绕过阻路山峰,向后伸延而去。

  当前形势,引起了慧觉重重疑云,那山峰上的竹阵,分明是一座奇门阵图,建那座阵图的目的,自然是阻拦敌人,可是左右两边山谷,可正好绕过拦路小峰而入。

  雪山派中能人无数,决不致糊涂到这种程度,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致使那奇门竹阵,变成了毫无用处之物。

  罗雁秋心中怀念着红姊姊的安危,恨不能插双翅向前飞进,见慧觉停在峰前沉思不进,心中甚是焦急,他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正要问话。

  突闻一声清脆悦耳的长啸声,遥遥传来,盘旋在雁秋头上的灵雕,陡然一声长鸣,冲霄直起,越峰向前飞去。

  罗雁秋也听出那清脆的啼声,正是凌雪红所发,心头一急,翻腕拔出了背上的白霜剑。

  慧觉沉声喝道:“秋儿,跟我身后,不可躁进。”

  话出口,人也跃起向峰上攀去,大袖飘飘,一马当先。

  罗雁秋手握宝剑,紧随师伯。吕九皋走在最后,和雁秋相距有三尺左右。

  这座山峰,只不过百多丈高,瞬息已登上峰顶。

  峰顶上一片平原,除了四周有一些突出的怪石外,连一株松树也未生长,但却有百株翠竹,排生其间,每株相距有两三尺远近,占满了整个的峰顶空地。

  慧觉很仔细看了一阵后,回过头道:“这座八卦竹阵,因无人防守,威力减去了不少,两位请随我身后入阵吧!”

  要知大和尚才博古今,胸罗玄机,对五行奇术,八卦九宫,均有极深研究,这座小小八卦竹阵,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里。

  他一侧身闪入阵门,右臂一探,一株翠竹应手而起,抖手投出,直飞峰下。

  雁秋和吕九皋,都在他身后跟进。

  因为慧觉已把那竹阵奇门破去,所以俩人全然觉不出那竹阵有什么奥妙所在。

  不大工夫,三人已深入中心,只要再过一刻时间,即可把这座竹阵全部破去。

  忽然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起自三人身侧。

  这笑声来得太过突兀,连慧觉大师也不禁为之一怔,转脸望去,只见左侧一块突石上并肩站着三人。

  原来这三人,早已隐身在那突石后面,只不过未现身出来罢了,直待慧觉等到了那突石旁边,才忽地现身出来。

  双方相距,也就不过四五尺远,罗雁秋忽地一跃,振腕一剑,平向三人扫去。

  哪知双足刚刚离地,忽觉眼前一暗,三人身形,登时不见,耳闻金刃劈风之声,迎面袭到,不禁心头一惊。

  幸得慧觉及时出手,右手一探,抓住雁秋左臂,硬生生把他向前跃去的身子,抓了回来。

  左手僧袖拂处,一股劲风,随袖卷出,震飞了三人劈向雁秋的兵刃。

  说也奇怪,罗雁秋被师伯一把拖回身侧,眼前忽的一亮,身旁景物依然,刚才经过,恍若梦幻。

  慧觉功力何等深厚,始才袍袖一拂之力,不但把那三人手中兵刃震飞,人也被摔到数尺之外。

  他心地慈善,不愿手沾血腥,不再理三个摔倒敌人,继续向前冲去。

  大和尚心中似是很急,不再探臂去拔竹子,改用劈空掌摇击竹阵,但见他掌风过处,翠竹纷纷折断,片刻间,已过竹阵。

  低头向峰下望去,只见夜色中,飞舞一道耀眼青虹,耳际松涛如啸,却不闻叫喊之声。

  吕九皋急道:“凌姑娘定是遇上强敌,贫道先赶去接应她……”

  话未落口,双臂一抖,直向峰下飞泻下去。

  慧觉低喝一声:“秋儿小心。”

  一把握住雁秋左臂,僧袖一拂,蹑虚而起,直向峰下落去,快沾实地,猛地一提真气,急降之势一缓,轻飘飘落在地上,略一接力,又带雁秋腾空而起。

  七八个纵跃,已有数十丈远近,到了那耀目青虹旁边。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两丈外,正展开着一幕激烈绝伦的搏斗。

  凌雪红手中的青冥剑,放射出夺目的青芒,幻化成丈余大小的一片光圈,森森寒气,直逼到两丈开外。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惨烈之战,只看出两道白光和一道青虹交织飞舞,雷奔电射,根本就看不出一点人影。

  吕九皋静静的站在一侧,他手中剑已经出鞘,不知何故却是不肯出手。

  罗雁秋手横白霜剑,瞪着眼蓄势待发,只要一发觉剑光有了空隙,立即抢上去助战。

  无奈那交织剑光绵密得没有丝毫空隙,他蓄势相待良久,看不出一点破绽。

  转脸望去,只见大师伯也看得目凝神呆,不觉心头一震,因为这实是一件不大平常的事。

  他深知大师伯的才能,文博古今,技拟天人,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纵然不会,也必可认得出来。

  当代江湖之上,除了两个传说中的奇人外,能和大师伯相提并论的确实是难找得出来。

  他怔了一阵,突然又想起红姊姊一身绝学,惊奇之外,顿时又加上一层疑虑,暗自忖道:

  “什么人竟能和我红姊姊打个半斤八两,这么看起来,雪山派的实力,当真不可轻视。”

  只因双方打得过于火炽激烈,剑招密如光幕,不但无法看得清楚双方攻拒之势,而且连人影也看不到。

  如非凌雪红那支青冥剑,光华异常,他根本就没法子分辨出是红姊姊和人动手。

  他虽然极力忍耐,但最后还是忍耐不住。

  星目凝注在师伯脸上,低声问道:“师伯,是什么人在和我红姊姊动手?”说完,突觉脸上一热。

  慧觉似是看的十分入神,并没有注意到雁秋羞窘的神态,头也不转一下,淡淡答道:

  “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罗雁秋心头好像被重锤撞击一下,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在脑际闪过。

  那刚才和灵雕搏斗的彩鸾加深了他的信念,不禁失声叫道:“是啦,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一定是绿云、素月了……”

  就在他失声惊叫出口的同时,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随着那一阵金铁交击的响声,青虹和白光,一齐敛去。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丈余外并肩站着两个头梳双辫的小姑娘,一个全身青衣,一个一身玄装,不是绿云,素月是谁?

  凌雪红和二女相距有四五尺远近,右手横着耀眼夺目的青冥短剑,星目圆睁,脸上满是怒意。

  只见她短剑一指二女叱道:“你们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又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会投入雪山派中?”

  她话还未完,左面穿青衣的小姑娘突然一颦眉,启动小嘴巴,接道:

  “谁说我们是雪山派中的人?”

  凌雪红奇道:“你们既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为什么到十二连环峰来,又为什么会和我动手。”

  右面那玄衣小姑娘急道:“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你仗手中宝剑锋利,削了我们的兵刃,打胜也不算什么光荣之事!”

  凌雪红怒道:“我不用宝剑,照样也能胜你们,不信你们再动手试试!”

  那青衣小姑娘,年龄长了一些,性情比较温和。

  那玄衣小姑娘又要出手抢攻,青衣姑娘忽的一伸玉腕,拉着她一条左臂,附耳低语了一阵,双双转头,冲着罗雁秋一笑,对凌雪红道:

  “你比我们大了好几岁,我们自然是打不过你,咱们不要打啦。”

  说完,牵着那玄装小姑娘的手,转身而去。

  如果她们不冲着雁秋一笑,凌雪红也不会再多生事。

  一则二女武功奇高,出手诡异绝伦,使人难测虚实,小小年纪,有此惊人技艺,必是大有来历之人。

  再者,二女长得花枝人样,秀美无比,一颦一笑,处处讨人喜爱,惺惺相借,动了爱怜之念。

  但二女对雁秋那一笑,却笑得凌雪红满腹怀疑,娇叱一声:“站住。”

  纵身一跃,人如掠波燕剪,起落之间,已到二女身后。

  那玄衣小姑娘首先沉不住气,娇躯疾转,一双白玉般的手掌,连环劈出。

  凌雪红左掌封架那玄衣小姑娘的攻势,右手一扬,把手中青冥剑还入鞘中。

  宝剑入鞘,立时抢攻,双掌伸缩间攻出四招,踢出三腿。

  四掌三腿,虽然是先后攻出,但因出手太快,看上去几乎是一齐动作。

  这是她学剑东海时,新得父亲苦因大师传授的一招奇学“晴雷暴雨”。

  虽然尚未学习精熟,不能把这招奇奥武学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但那六招绵连合一的快攻,威势已非小可,那玄装小姑娘吃她掌劈腿扫,逼退了六七步远,如非那青衣小姑娘及时出手相助,势非伤在凌雪红掌下不可。

  二女联手拒挡住了凌雪红奇猛的攻势,六只白玉般的手掌,犹如六只白蝶戏花,闪电交击,刹那间掌影飘飘,四周风生。

  激战到三十合以上,仍无法分出胜败。

  凌雪红打出真火,暗中潜运太乙气功,准备以十年苦学,和二个女孩子,作生死一击之搏。

  心念一动,功行右臂,霍然退后一步,正待举掌劈出,忽闻几声厉啸,划空传来。

  那两个少女霍然转身望去,只见十几条捷似飞隼的人影,电奔而来。

  凌雪红已运集了太乙气功,扬腕正待劈出,但见二女背她而立,毫无半点戒备,心中忽然一动,把准备劈出的掌力,又陡然收住。

  只听那玄装女孩子一声娇笑,道:“姊姊,咱们走吧。”

  那青衣女子应了一声,拉住那玄装女孩子的玉腕,笑道:“嗯!

  咱们要是再不走,人家一定怀疑咱们是雪山派的人了!”

  说罢,手拉手,联袂跃起,闪电奔去。

  凌雪红望着二女急奔而出的背影,呆呆出神,只觉这两个女孩子诡异奇奥的武学,使人难测高深,自己如果在半年之前,定要败在二女手中。

  不只是她,就是慧觉大师、万里游龙,也被那两个女孩子奇奥的武学所震惊,望着二女消失的方向出神。

  罗雁秋也呆呆出神的想,不过,他不是想绿云、素月奇奥惊人的武学,而是想那鲁西古刹中所见的白衣女子。

  她贴身双婢既在雪山十二连环峰附近出现,不知那白衣少女来了没有……

  直待那十几条急奔而来的人影到了几人身前,他们才似恢复了神志一般。

  吕九皋陡然一声大喝,道袍一拂,人如急弩离弦,直对来人迎击过去,双掌一招“排山运掌”,平推过去。

  迎来群寇,都是十二连环峰内、外三堂中调派而来的高手,一见吕九皋出手攻势奇猛,纷纷出手抵抗,十余人一齐运集功力,硬接了万里游龙一击。

  几人联合出手,虽然把吕九皋这一记猛劈挡住,但因出手先后不同,力道未能适时配合,致使首挡锐锋一人,被奇劲的罡风震伤内腑,口中喷血,晕倒地上。

  雪山群寇见他一击威力如此之大,不禁全都一呆。

  就在群匪一怔之间,罗雁秋、凌雪红一齐出手,白霜、青冥双剑,挟着凌厉的剑风,左右卷扫过去。

  罗雁秋剑风过处,削断了两个雪山匪徒手中兵刃。

  只见凌姑娘手中青冥剑暴射出青虹,青光及处,血雨横飞。这一剑横扫,竟连把五个拦击她的雪山高手,斩成十段。

  慧觉目睹她出手之辣,微感心头一震,正待令她住手,不要多伤人。

  哪知话还未及出口,耳际已响起凌雪红清脆的娇叱之声,剑芒回卷,光如电奔。

  只听几声惊叫,四颗人头,并排飞起,血喷三尺,尸体栽倒,九寇未能挡她一合,已全部授首。

  凌雪红收了宝剑,侧脸对雁秋一笑,正待告诉他这招剑式的奇奥手法,瞥眼见慧觉满脸肃穆之色,不禁微微一呆。

  只听大和尚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雪山派虽然是武林中败类,但派中党徒,未必都有大恶,你这等不问青红皂白,剑剑诛绝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一点。”

  凌雪红看到大和尚庄肃的神色,哪里还敢出言顶撞,默然垂头受教。

  慧觉又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次江湖上因门户纷争引起大决斗,实是武林中一次空前的浩劫,不知有多少江湖高人,要在这次搏斗之中伤亡。月前我在东海,和你父苦因大师谈起你和秋儿。

  如论你们俩人资质,确都是极为难得的上上之才,唯一缺憾,都是杀孽太重……”

  他又叹口气说道:“如果能劝一个恶人改过向善,无疑积了一大善功。是以,除了一些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之外,对大部盲从之人,不宜过于严责。需知雪山派党徒众多,何至千人,其中能列江湖高手之名,亦不下数百,你这等斩尽杀绝之举,只有逼他们以命相搏,徒增强敌威势而已。”

  凌雪红低声答道:“红儿知罪了,今后当敬遵师伯训示,不再妄杀了。”

  慧觉微微一顿,叹道:“不过,真要遇上冥顽不灵,十恶不赦之徒,自应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大和尚说完话,振臂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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