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魔使怪招 花丐耍花枪

  原来,清水寨自上次遭“疯丐”小猴子、“丑丐”房大头,歼毙“太湖五霸”,力挫“天山二杰”救出袁素月后,业已残破不堪,剩下的“恶煞星”欧仲波、“罗喉星”孙彬琪,已心无斗志,暗想“玉面神龙”尚未出现,自己这方面,就让二个神经病似的狂丐,闹得天翻地覆,假若柳春帆来到,那还得了!

  因此,虽与二丐有十日之约,此乃自找台阶之词而已,心想诓走二丐,可以焚寨潜逃。

  谁知次日,“天南帮”总堂堂主,“夺魄郎君”梁盛泰,正率同二位师妹,“九尾仙子”、“玉面神姑”赶来,一见“清水寨”狼狈不堪之状。甚为惊骇,细问之下,乃知详情。

  依“九尾仙子”田湘妹及“玉面神姑”葛婉仪的意见,正与“天山二杰”的意见相同,准备放弃“清水寨”以图后机。

  但“夺魄郎君”梁盛泰,武功因已尽得“南天一怪”之真传,其智机之过人,亦素为老怪所欣赏,且平素狠毒成性,阴险歹毒,虽心知柳春帆一方面之实力过强,自己这方面,未必能操胜算。

  同时以堂堂“天南帮”之盛名,连敌人影子都未看到,就闻风而遁,将来传到江湖,“天南帮”的声名,将从此一落千丈,还说什么跟六大门派争雄天下,与独占“仙窟”之企图呢?

  “夺魄郎君”毕竟不愧为成名人物,阴险毒辣成性,情急之下,被他想出一条极毒辣的计划。

  原来他准备将清水寨地下挖一隧道,深埋巨量炸药,外引火药线,柳春帆等来后,款待以酒食,待酒醉饭饱之际,首先将全寨人员,撤至安全地区,然后引发火药,将来人全部葬身火海。

  此计说出,深得“天山二杰”之赞同,“玉面神姑”虽心地善良,反对此计,但势孤力薄,又恐其师兄见疑,故不敢表示意见。

  当下计议巳定,惟恐机密泄漏,弄巧成拙,故除少数心腹头目,以及主持之人而外,其余均不知悉。

  这告诉柳春帆的小贼,正是清水寨得力头目之一,而且为人颇具智机,尤其身受柳春帆的感动后,深知“天南帮”虽声势嚣张,但这种倒行逆施的做法,将来必遭覆灭,若此易逝之冰山,势将见日出而消,故决定泄密后,安份归田。

  柳春帆深感此人之德,否则自己一行人,焉有命在?而且由此可见人类本性原本善良,环境之薰陶,生活之煎逼,使人类良知泯没不显,苟一旦予以自新之机,任何人都会从善如流。

  基此,柳春帆当时取出千两银票送他,那人虽再三推辞,柳春帆不允,始千恩万谢收了。

  柳春帆心地本甚纯厚,自此以后,更少杀戮,亦受此次之感动而来,此乃后话。

  当时,二人不动声色,仍赴大厅,贼众因有本寨之人跟同,不疑有他,仍虚与委蛇,相互劝酒。

  时光苦短,已近黄昏。

  清水寨位于太湖中,突出小山之峰顶,故全湖景色,一览无遗。

  夕阳满山,红霞染林。

  一层层山影背后,现出了片片绮丽光怪的彩云,晚霞映着湖水,湖面再反映着小峰,缤纷的彩色,像幅夺目的锦幕,呈显在柳春帆等人的眼前。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看吧!湖上的点点沙鸥,归舟飞逐轻驰,远岸炊烟袅袅,西天一抹晚霞。

  柳春帆等虽几番告辞,均被众贼苦留,柳春帆因对付之默计已定,遂安之若素,更不便说破。

  霎时,夕阳已沉。

  西天已漾起淡淡霾雾,在辽阔的湖面上,正迅速的聚拢着。

  静止在蓝天上的几片浮霞,已由绚丽的金红色,变成青紫色,渐渐暗淡了。整个大地似欲沉沉睡去。

  星星出现了,闪耀着像惺忪的眼睛。

  四周是一片寂静,正似暴风雨将临的先兆。

  大厅上业已燃起十二盏宫灯,把广大的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房大头与小猴子已有了些醉意,柳春帆与三位姑娘,也都俊面霞飞。

  除了陪他们在饮酒的几个贼人以外,侍候的小贼,已渐渐稀少了。这些情况虽都已经看在柳春帆的眼里,时间不到,当然也不便说穿。

  半晌,“九尾仙子”与“玉面神姑”,推辞有事先走了。

  未几,厅外匆匆跑进来一贼,向“夺魄郎君”报告道:“禀堂主,总舵主已传来机密命令,来人现在外房,恭候堂主亲阅。”

  “夺命郎君”假装怒道:“有何天大的事,贵客尚未送走,噜嗦什么?下去!要他等一会。”

  小贼被抢白一顿后,不敢回嘴,只唯唯应诺,正欲退走时“天山二杰”已站了起来,喝声“站住!”然后躬身向“夺魄郎君”说道:“堂主,既然帮主传令,谅有急事,好在柳小侠等均不是外人,我们二人陪堂主一走,快去快回,免得贵客久等就是。”

  说着,老大的一双凶眼,向柳小侠看去,三位姑娘与二丐,都不置可否,惟见柳春帆带着冷笑,微哼一声。三贼望着柳春帆如电神目,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但三贼万没料到奸谋已泄,况且贼人凶残成性,人性已没,故不疑有他。

  夺魄郎君闻“天山二杰”之言后,尚假作沉思之态,片刻,始带着歉意,向小侠等人说道:“实在抱歉,在下带二位舵主速去速回,劳各位稍……”

  “待”字尚未出口,猛见灯光下白影一闪,“夺魄郎君”顿觉右脉门一麻,全身劲力已失,真迅如电光石火,饶是“天山二杰”与他坐在同席,也不及援手,柳春帆业已出手扣住“夺魄郎君”的左腕。

  这种意外的变化,谁都未曾逆料,“天山二杰”已是仓惶失措,心知要糟,目瞪口呆,不敢动弹。

  房大头与小猴子等人,也业已酒意全消,心知柳春帆已明白敌谋,故掀翻桌子,“呛啷”

  一阵巨响,整个杯盘,皆精致之物,那经得起如此打击,早就粉碎了。

  只见柳春帆星目圆睁,朗声长笑道:

  “假如依照小爷平日个性,你们这些蛇蝎其心的恶贼,虽百死不足惩其罪。今日小爷不为已甚,仍望你们能稍存天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执迷不悟,‘屯溪分舵’,就是你们的榜样。今日多蒙慨赐酒食,非常感谢,目下人心险恶,倘遇不测,我兄弟们个性不好,发生误会,不免有伤今日联欢的情谊,干脆,一客不烦二主,有道送佛须送到西天,就劳贵堂主玉趾,送我等一程。”

  说着,轻手一带,“夺魄郎君”脚上踉跄,身不由主地跟着柳春帆走了二步,急羞怒的脸色,已惨白得面无人色,看了下呆若木鸡的“天山二杰”,与面带愤怒之色的三位姑娘与二丐。呐呐的说道:“……小侠请勿误会,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何必如此?”

  柳春帆微一冷笑说道:“明人不必细言,反正我们大家心里有数是了,如果贵堂主有所不服,在将来‘仙窟’之会的前半年,春节以前,本人将去贵帮,海南五指峰,落魂崖一走就是,现在我们走吧!”

  话刚说完,也不容夺魄郎君分辩,带着就走,小猴子与房大头等人,虽不明白底细,反正心知已是身处危境,愤怒之下,正想拔出兵刃,上前动手,但为柳春帆眼色所止,只是恨恨的向“天山二杰”瞪了瞪眼,就跟着柳春帆,鱼贯而出。

  说也奇怪,这偌大的清水寨从大厅直达码头出口,三里多路的坡路上,此时竟无一个人影,想必都已撤走了。

  到了码头,适有一艘中型游船在近岸,柳春帆待众人上船后,再对“夺魄郎君”说道:

  “不见真赃,谅你不会心死,你自己不好意思取出,还是待我动手来拿吧!”

  边说,边从“夺魄郎君”怀中搜出红色信号火弹一枚,火器一具,此时急得“夺魄郎君”

  面如死灰,混身颤抖,柳春帆也不屑顾,向他说道:“留此贼寨,将来仍为尔等作恶之具,小爷既饶尔命,决不食言,你速跑回大寨,唤走‘天山二杰’,迟则休怪我事先不告诉你们。”

  冰完将手一松,“夺魄郎君”已全身软瘫在地,半晌始能行动,猛听柳春帆大喝一声,恍如春雷乍惊,喝道:“还不速去通知?迟则悔矣晚矣!”

  话刚落,二脚微顿,身化一道长虹,轻如飘絮,早落在甲板上,运用神力,猛搓双掌,向岸岩齐推,系船的绳索齐如刀斩,船身捷如飞箭般向前直射,好在此湖并无暗礁,故可放心航行,柳春帆遂按照上次在长江行船的方法,用神功击水行舟,那消片刻,已至湖心。

  此进,柳春帆始走进船舱,把刚才所得密报细告众人,骇得众人出了身冷汗,齐说:

  “好险!”但一致都怪柳春帆何不将贼人毁了,以免留下后患!

  柳春帆遂微笑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心一已之心,宁教天下人负我,不教我负天下人,况人之好善,岂不如我?仇宜解不-

  宜结,纵其怙恶不悛,将来多行不义亦必自毙,何苦作斩尽杀绝之举呢?那小贼的迁善,就是人心不死的证明。”

  说到这里,众人齐皆点头,并对其人格,益加敬佩,柳春帆并带笑对众说道:

  “今日无故白吃了一顿,虽已酒足饭饱,尚有一余兴节日,聊助一笑。”

  说着,身边取出自夺魄郎君身上搜得之物,将火折燃起火炮,猛向空一掷,“哄”的响处,只见火炮带着红色长尾,矫若游龙,向上猛窜,恍如春节彩色烟火,在昏暗的高空里闪耀。

  说时迟,那时快,猛觉船身巨震,平静的湖面,也起了浪潮。

  蓦然,清水寨上升起一股氤氲的浓烟。

  猛然,震天价一声巨响,火光独天,金蛇乱窜,清水寨自峰腰以上,已化为一片火海。

  这时骤觉天翻地覆般,柳春帆所坐之船,真如在茫茫大海中,巧遇飓风的孤舟,随时将被巨浪吞噬似颠仆起伏,若坐摇篮之中。

  惊得众人,面色骤变,齐皆吐舌,暗说声:“好厉害!如不是洞悉其奸,焉有命在?”

  半晌始渐平静,小猴子惊魂方定,猛的跳了起来说道:“阿帆!今天这样未免太便宜这群贼子了,早知道恶贼如此歹毒,看我小猴子不杀他个落花流水才怪。”

  房大头憋了整天没出声,小猴子刚开腔,他也忙接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大头很佩服疯子这样……专放马后炮的英雄。”

  这句话气得小猴子张嘴结舌,半晌始开口,也顾不得柳春帆等耻笑,指着房大头骂道:

  “丑鬼!半天不放屁,放出来臭千里,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吗?”

  房大头见小猴子生了气,乐得他笑口大开,但仍不放松说道:“别尽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承我看得起,教训你几句,还不是希望你能改过迁善,重新做人,人家常说:‘望子成龙’,我也是此意,如你一定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怙恶不悛,也就算了,何必生气呢?”

  小猴子气得七窍生烟,跳脚的骂道:“丑鬼,你到清水寨来,不是想对付‘天南帮’,而是专门对付我小猴子的吧?那我们又何必往返徒劳呢?”

  房大头占了上风,仍得寸进尺,洋洋得意的说道:“猴子别臭美啦,你那幅尊容,并不见得高明多少,嫌我丑?哼!跑到清水粪坑去孤芳自赏吧!”

  他们把吵架当作日常生活乐趣之一,可把三位姑娘笑得受不了啦,李霞青存心不良,捧着肚子,忍着笑说道:“二位像大伏里的天,先响闷雷,不下雨,多没意思,干脆,干他一架,一争雄长,不就完了吗?”

  青娥,素月二位调皮的姑娘,也是看不厌热闹的人,见李霞青出了主意,都一致鼓掌赞成叫好。

  房大头摇着他斗大的脑袋,眯着-对小眼睛说道:“不成,君子不与小人斗,我房大头,可没这闲工夫,跟他一般见识。”

  小猴子眼见今天,业已全军覆没,心知已难挽颓势,遂找台阶下场,恨恨的骂道:“大头!算你有种,我小猴子认栽,也不愿与你争口舌之利,看你,小人得志,就忘记原形了。

  愿你这辈子都能春风得意,不再求人就是。”

  时光就在谈笑声中溜过,船已靠岸。

  次日。

  众人因在苏州已耽了半月有余。差不多的名胜古迹,像虎丘、灵岩、邓尉、上方、七子、观音、玄幕、穹隆、寒山古寺、桥关铁铃、无梭殿、瑞光塔、双塔、北寺塔,西园禅林、七级浮图、玄妙观、沧浪亭等地,大都均已走遍。

  故本待克日起程,车下杭州寻亲,此时小猴子与房大头二人向四人辞行,柳春帆依依不舍的说道:“二位贤弟,久别小叙,仅十多目,何不同赴杭州一游耶?”

  房大头与小猴子二人,也面现依恋之色答道:“非敢忘情于你,实因我二人初到丐帮,各地情况尚不熟悉,须巡游各地始有闲暇,好在来日方长,大概三个多月后,始能完成任务。

  届时当可与阿帆遨游四海,不再别离了。”

  柳春帆见二人有任务在身,遂也不便强留,恐怕二人沿途乏钱,故特取出珍珠几颗,交与二人,小猴子笑辞道:“和尚道士吃八方,叫化子吃十方,天生的穷命,只能饱一顿,饿一顿才合于我们的脾胃,要此身外之物何用?你真要给,就送三五钱碎银子,就足够一天的酒食之费了。”

  房大头也眯着小眼笑道:“我大头讨了这么多年的饭,也没见过你这样慷慨的少爷,用珍珠来舍予乞丐,如果再有多几位像你这样的人,恐怕连皇帝都没有人做了。”

  说着,众人也随着大笑起来。

  小猴子与房大头走了,柳春帆送二人到驿道上,直痴痴的望着背影渐渐消失,正欲回头,猛见小猴子气急败坏的飞跑回来。

  柳春帆只道二人改变原意,喜得忙撒开三位姑娘,飞驰的迎向上去,急急问道:“小猴子,是跟我去杭州是吧?”

  小猴子喘了喘气,用手向腰里掏出了一物,递与柳春帆后,说道:

  “真该死!几天的黄汤,把我灌得晕淘淘的,连这样的大事,都几乎给我忙掉了。”

  “这是本门信符,代表本帮最高的权威,我与大头将会是未来掌门,故每人均持有三面,此面赠你,日后不无小助,将来如有困难,以此符令,交与当地本门中人,自可听凭差遣,将来你或有其他急需之时,均可以此出示,帮你跑跑腿也好。”

  柳春帆见二人情重如此,更不胜依依。洒泪作别。

  小猴子走后,柳春帆取出符令细看,但见此令长不过四寸,似竹非竹,似金非金,通体黑色,坚硬如铁,状若普通令箭而软小,正面刻双龙抱珠之式,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背面正中刻着:“丐帮世传墨竹符令”八个绳头小字。

  柳春帆仔细看过后,慎重的收藏起来,回头与三位姑娘说道:“霞妹,现在我们就去杭州,但不知由何道而去?”

  李霞青吃吃掩口笑道:“瞧你,这么大的人了,挂着二行泪水,也不知道擦干。这里到杭州去,连小孩子也不会迷路,亏你还好意思问。”

  青娥马上接口道:“表姐,这几天来了二个神经病,把他也传染了,变得神经有些不正常,我真有些耽心呢?”

  李霞青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耽心什么?”

  青娥“噗嗤”一声娇笑道:“我怕他将来严重起来,跟这个疯子走了,还没多大关系,万一……”

  “……万一要我们三人跟他一样,抛头露面,向人家伸手,住在破庙屋檐之下,讨口剩饭残羹,那才可惨啦!是吗?”

  素月未待青娥说完,含笑抢着接口就说。

  李霞青笑得前仰后合,尚未及回答,柳春帆也就接着道:“这就叫做嫁犬随犬,嫁鸡随鸡啊,幸而小猴子他们仅来了十多天,就把你们变得这样坏,要是多住几天,那……我可真受不了啦!”

  素月拍手笑着道:“好啊!小猴子他们刚走,就在背后骂起人来了,看下次见面,我不告诉他们才怪。”

  柳春帆点着头说:“对!天生了你们,赋予你们与男人不同之点,就是……舌头……比较长。”

  话刚说完,三个姑娘,都撒娇不依,柳春帆被缠得没法,只好认错了事。

  当天沿江南运河的偏东,不经湖州,而直抵嘉兴,鸳鸯湖、烟雨楼等胜迹,也都顺道涉足。

  再经石门湾、崇德,塘栖等地而达杭州。

  沿途皆系出产丝米之区,非特人文萃会,且富裕冠绝,景致皆美于各地。

  杭州别号武林,盖西南有虎林山,因避唐讳,改日武林。乃禹贡扬州之域,春秋时,地属吴越,五代时吴越王之故乡,故以之建都,宋帝北狩,江东偏安,高宗改为临安府,后建都,以迄亡于元。

  右恃重山,左连大泽,城跨运河,山川环错,居然形胜之地,有“三面云山一面城”之语。

  山湖之美,甲于全国,天然之胜境,乃集湖、山、江、海于一,湖山映带,加以地处海洋,终年温凉,因其湖水之,而有:“南渡君臣轻社稷”之讥。

  因南宋君臣,志无远略,留恋湖光山色,亦其因素之一。故后人有诗讥之: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天,时近傍晚,夕阳将垂之际,武林门外,来了二对俊秀绝伦的青年男女。

  沿途指指点点,谈笑自若。夕阳映照之下,恍如神仙中人,翩翩的风度,引得路人皆驻足而观。

  进了城,在一个巷子里穿进,拐了几个弯,柳春帆指着一家古色古香的石库门人家的门号说:“大概就在这里了!在淮阴时,福伯就告诉我是在这巷里十一号。”

  李霞青说道:“既然没有错,就叫门罢!”

  当下,柳春帆立即叩门,未几,门开处,出来一位粉妆玉琢的小童,身穿大红短衫裤,头挽双髻,天真中带着稚气,年约十岁左右,红喷喷的双腮,秀美的小脸上,绽开着笑靥。

  看看四位,精朗的眸子霎了又霎,然后很礼貌的问道:“叔叔,姑姑,你们找谁呀?”

  李霞青等三人看到小童,不禁呆了呆,李霞青更不觉脱口而说道:“帆哥!你看这小孩多像你啊!他大概就是你弟弟小春吧!”

  那小童看见四个人并不答自己的话,只是向自己呆望,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听他叫出自己名字,益发感到奇怪,遂点了点头说:“是的,叔叔你们找谁呀?”

  这时柳春帆心头感慨万千,其情绪之兴奋,再也不克自持,猛然上去抱起小春,一双虎目,泪珠直流,颤声说道:“弟弟,我就是失踪十一年,你的哥哥,柳春帆……”

  柳小春本被他这失常的举动,有些感到纳闷,听他竟是自己日夜盼望的亲哥哥回来了,这一高兴,那还用说,二只粉嫩小手,捧起柳春帆的俊脸叫道:“……哥哥……哥哥……你真是我的亲哥哥呀?……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呢?爸妈和小春想得你好苦哪……”

  话还没说完,二只小眼里的眼泪,如涌泉而出,柳春帆这时,已如泪人似的,李霞青三人,也感动得陪着流泪不止。

  此刻,小春猛然挣扎下地,捷如出洞之兔,边走,边叫道:“妈呀!春帆哥回来啦!”

  里房传出来苍老而慈祥的声音道:“小春,你说什么?”

  “春帆哥哥回来啦!”

  “什么……别胡说!”

  “妈妈!是真的,我真是你的儿子,柳……春……帆。”

  柳春帆等四人,看到小春如飞地跑进去,也就迫不及待的跟进去,听得妈妈的声音,不由心里喜极而酸,又听妈似乎不信,遂也不待引见,接口就说。

  “小春是谁来了,吵什么?咳咳……咳……”

  从另一角的厢房又传出来苍老的声音。

  小春也不待妈妈出来,又忙像受惊了的小兔似的窜向另一厢房,喘着大气说道:

  “……爸……爸爸……春帆……他回来了。”

  “呀!”的门声响处,从明亮的客厅后面走出-个慈眉鹤发,老眼中正含着闪闪珠泪的老年妇人,另一角厢房也正走出一个面如冠玉,白发美髯的老者。

  二个老人家正步进客厅,猛见二对陌生男女正满脸泪痕呆站在那里,将信将疑的注视着柳春帆等人,怔得不知如何才好。

  父子毕竟是心性相连,当柳春帆的眼光与二位老人家一接之后,像有吸引力似的,柳春帆赶快上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抱着二人的膝盖,将头埋入,大声号啕起来。

  这时把二位老人家喜极而泣,老泪婆娑的喃喃说道:“是真的吗?是真的阿帆回来啦?……

  不会再是梦吧……”

  小春也赖到他父母亲之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说道:“爸爸!妈妈!是真的哥哥呀!,你们看,他的脸孔可像春儿?”

  这时,柳维琳又咳了几声,抹着老泪笑道:“老婆子,看你高兴的那副劲,还不扶阿帆起来,人家还有朋友呢?阿帆起来,快请你的朋友坐呀?”

  说着,又向李霞青等笑着道:“有劳贵客久等了,实在阿帆离家已经十一年了,咳咳!

  今天,正意想不到,哈哈!请坐呀!请坐呀!”

  柳春帆这才讪讪地站起,红着脸,附耳向二位老人家耳边说了几句,三位姑娘的耳朵怪灵,一个个早羞得粉颊飞霞,低垂粉颈,在弄着衣角。

  二位老人家听说这三位都是阿帆未过门的妻子。二双老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瞧了又瞧,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饶是三位姑娘武林世家,平素豪爽不亚于男子,而且与柳春帆相处,已有数月,平时言笑不拘,但此时在二位翁婆面前,可羞得只恨少个地洞,这种尴尬的场面,在四百多年前,旧式社会中的儿女们,可够受的!

  这时,柳春帆的双亲,自中年得子,自幼即失后,今日归来,已喜得胜如天上掉下重宝,而且听说这三位天仙也似的姑娘,竟会全是未来的儿媳,这喜上加喜,不免乐得笑口大开。

  柳维琳夫妇,尤其见到李霞青女扮男装,竟丝毫看不出破绽,而英俊秀美,不亚于二人。故特别多看几眼。

  柳春帆匆匆抹干眼泪,向三位姑娘丢个眼色,三位姑娘羞红着脸,忙向二老跪下齐道:

  “公公婆婆在上,受小媳一拜!”

  喜得二老忙起身扶起三人,特别是柳夫人温柔慈祥的脸上,露出无比的光辉,一面扶起三人,一面轻揽着三人的秀发,细问家常。

  猛然,小春仰着小脸问道:“爸呀!哥哥他们,不知吃饭没有?”

  柳维琳想着,对了,自己怎恁地糊涂?连吃饭都忘了。遂站起来说道:“帆儿,你们坐坐,我到门口去去,马上就来。”

  柳春帆抢着说道:“爸!你让孩子自己去叫饭馆送来吧!”

  柳维琳慈祥地轻拍春帆肩部笑道:“帆儿,你怎么跟我也客气起来了。今天你第一天回来,路不熟,而且……你还是陪着你妈聊聊吧!好在门口就有饭馆,很快就回的。”

  说着,就出去了!

  柳夫人也唤道:“帆儿,来!让你爸去吧!又没有好多路,就在斜对门黄老板家叫声就回来啦!”

  未几,果见柳维琳带着个饭店跑堂来了,抬开桌子,摆上碗筷杯碟。

  各人就位不久,酒菜尽皆络续端上,

  席间,柳老夫妇问道:“阿帆!你怎知道我们住在此地?这几年你在那里?怎不早些带个信回家来呢?”

  柳春帆遂把流浪经过,以至沦为乞丐,除将“仙窟”习艺以及仍托名“东海无名老人”

  一节瞒起外,余均直说,及赴准阴,见老家人柳福。及已出资修导河流,重建故居等,一一说知。柳维琳想不到儿子业在家乡做了如此大的善举。故面加赞许。

  柳维琳虽以书香传家,并无轻武重文之偏见。老夫妇与小春,听说他练有绝世武艺,而且有富可敌国之财,三位媳妇,齐皆当今武林宗派之后,不禁高兴得格外笑口不拢了。

  尤其是小春,天份不亚于乃兄,别看他年虽小,读的书可多啦。所以很想当时就要求哥哥嫂嫂教他本领。

  盖柳家本淮阴大族,殷富之家,奈自昔年水灾,致田产荡然,家道中落,加以柳维琳诗礼传家,平素乐善好施,又不善经商,坐吃山空,故境况日蹙。

  自迁来杭州,买下此一厅三房后,仅靠每年由柳福托人带来些田租。日用虽不匮乏,但也并无余裕,故连佣人都未请,好在食少事简,柳老夫人每日埋首香堂,礼佛诵经,柳维琳则除课子以外,游山玩水,倒也自得其乐,聊以解愁而已。

  是夕,尽欢而散。

  当晚,小春陪柳夫人睡,三位姑娘同挤一间客房,柳春帆则伴其父睡。

  次日,柳家决定仍迂回原藉,柳维琳遂着人将老友一当地名医胡仲兴请来,告知一切。

  并谢过多年来蒙看顾之情,将现住之屋赠送。

  胡医生听说其子归来,又见其生得潇洒英俊,目朗神情,当面夸赞了好久。遂道别而返。

  同时柳春帆取出一部分银票,在靠西湖边之旅舍,租下几个上等房间,以备各人临时居住,并派人北归,先行报信。

  其间三位姑娘,来此尚系初次,遂准备畅游数日后,再全家迂回淮阴。

  杭州的风景,以西湖为最著。

  次日,柳春帆等禀明双亲后,准备出去游玩。

  沿城西滨湖一带,为繁华之中心,但见市容整洁,市廛繁盛,商店林立,行人如织。

  柳春帆陪同三位姑娘,因恐“天南帮”贼人蹑踪,故不敢与家里人同游。

  闲步至西湖,踏上白堤,但见此湖,三面环山,波光岚影,相映成趣。水光荡漾,画舫如织,新声巧笑,笙歌盈耳。真是一付歌舞升平的气象。

  苏堤、白堤上,红男绿女,映波、锁澜、望山、压提、束浦、跨虹大桥,皆游人如梭。

  湖东这岸,红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身骏马塞道,人潮如涌。

  湖西一带,花萼争辉,一抹碧波,绿杨深处,一角红墙微露。

  柳春帆等人沿白堤,凭吊了岳王坟,再折向苏提,堤上绿枝成荫,垂柳倒拂,微风过处,益发使人心旷神怡。

  时正初秋,天高气爽,柳春帆等人当天游过江干六和塔,已近黄昏,柳春帆触景生情,不觉吟道: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刚吟毕,李霞青立即瞟了他一眼,抿嘴娇笑道:“好个多情人,不知现在相思着谁呀……”

  青娥含笑做了个鬼脸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敢说。”

  霞青知道她定在取笑自己,忙上前作呵痒之状,吓得青娥忙躲向柳春帆身后,一面笑着,一面告饶着说:“姊姊,别这么凶好不,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不跟你动手动脚啊……”

  话还没说完,早让柳春帆乘势反手一把,握住青娥右手,柳春帆与三位,名虽夫妻,平日尽管笑玩,但正式肌肤相触,尚是首次,柳春帆猛觉一股淡淡处子体香,冲入鼻际,薰得他心里一荡,手里更是温玉在握,柔若无骨。

  回眸看青娥,只见她慌得心头怦跳,眼神迷惘,粉颈羞红。直想挣扎,怎奈柳春帆握得得紧,挣扎不脱,娇笑着道:“你再不放,我可要打了?”

  素月、霞青看到二人情景,齐停身娇笑,素月笑道:“你真要舍得打,就要打重一点哪!”

  李霞青也接着对素月道:“素妹真傻,骂是情,打是爱,你当她是真打呀?”

  “霞姊,素妹,你……”

  青娥挣扎不脱。本已羞得不好意思,又经二人取笑,益发强酒醉后的神情,又羞、又急、又喜欢,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不知是什么味道。

  柳春帆看到二人在取笑,遂也带笑骂道:“你二人倒幸灾乐祸?下次你们要落在我的手,同样的要你们讨饶。霞青更是罪魁祸首,看我等会饶你不?”

  二人闻言,齐把舌头一伸,娇笑道:“好厉害,想不到看你外表老实心存奸诈,会这么坏?”

  柳春帆就在这么莺语燕喃,娇嗔薄怒中,遍游了杭州全景。

  西湖十景中的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面院荷风、断桥残雪、平湖秋色、与三潭印月等,皆因季节未到,不能领略其趣。

  雪峰夕照之雷峰塔,相传为吴越王妃黄氏所建,故原名黄妃塔,因塔址在南屏山北的雷峰之顶,故俗称雷峰塔。每当夕阳西下之时,塔影因斜阳而横空,故有“雷峰夕照”之称。

  雷峰上有夕照寺、月老洞、蓬莱泉、珍珠泉等胜迹,峰西白云庵、雅构亭榭、杂莳花木,风景幽美。

  宝石山上的保叔塔,亦为吴越王所建,塔在宝石山之顶,孤兀峭立,高倚天外,塔旁有殒星之石,石旁建有来凤亭。

  月轮山顶的六和塔,塔高七级,内有石级可登,塔内环壁,遍刻经文佛像,塔后寿宁院庙,有金鱼放生池,庙旁有秀江亭。

  这雷峰、保叔、六和三塔,因地势景色不同,故各具千秋。

  第三日,柳春帆等四人,游罢北高峰,上中下三天竺,及灵隐寺后,又折至南高峰,经烟霞洞沿途皆山径小道峰峦清秀,林木葱笼,泉瀑处处,时值秋季,似锦桃花虽谢,但夹道红叶,灵峰胜境,苍翠郁丛,景色优美如画。

  四人返店,见过双亲后,一面谈着游踪,李霞青一面问道:“人道秋季海宁观潮,潮头高逾数丈,如雪浪银涛,万马奔腾,排空而下,颇为壮观,未知曾否届期?”

  柳维琳经捋银髯,微笑而言道:“海宁观潮,以每年中秋后三日,为浙潮最大之期,距今尚有一月。”

  柳春帆惋惜道:“可惜我们不能久待,无法观赏以饱眼福。”

  柳维琳看到春帆无限惋惜之态,慈晖满容,安慰着说:“痴儿,中秋观潮,浪虽较大,但在秋节月中数日,均皆可观,明日何不前去一观。”

  素月兴高采烈的说道:“对!我们明日就去,也可聊胜于无。”

  次日晨起,出涌金门,经捍海塘,见晓雾晨炊,云树迷离,江干十里,烟火万象。

  到钱塘江,见那海潮逆上,似在与山争势,汹涌为涛,潮初起时,遥见海门一线白光横来,倏而霜戈银甲,势若万马腾空,流珠溅沫,飞洒中天,柳春帆等人,齐皆叹为观止。

  当天返后,柳维琳设席宴请在杭之好友近邻,由柳春帆作陪,感谢多年来之年顾与帮助,这天午间,冷落的旧宅,门庭若市,喜气洋溢,往来之宾客户对柳春帆等人,都一致恭维称赞不已。见他非特风姿绝世,而且举止高贵。众汰只道柳春帆乃华族贵商,否则怎会龙凤其表。

  柳夫人由三位姑娘帮忙拾收东西。一部分的东西送人,一部分则收拾后包起。

  客人散后于柳维琳喜孜孜地买下一艘极其坚固,而有八成新的单桅船。

  船舱颇大,足够七八人活动,并请了二名伙计,好在他们大部分的粗重之物,齐皆送人,房子亦已送于友人,行李颇简,一切东西均搬上船后,由二位伙计照顾船只,众人仍回旅舍歇宿。

  次日晨曦中,起碇上程,仍沿江南运河,溯河西上,出庆春门。

  船行二天,始达嘉兴,重登烟雨楼,望鸳鸯湖之景。时适菱藕上市,-游南湖,吃骈菱,到也别有风味,临走,李霞青并选购了一些鲜菱,带回船上,孝敬双老。

  再二天,过苏州。

  沿途游山玩水,经无锡、常州、镇江等地,均皆富庶之区,风光明媚,颇不寂寞。

  过长江,经瓜州,已入淮阴之门户。

  经扬州、淮安,已到淮阴。沿途约费时半月有余。

  在城北靠船,一行人上岸,直奔柳家集而去,沿途之人,见是柳春帆父子归来,因上次柳春帆在家时,曾出资修筑运河之堤,当地人民,均感戴至极,视其为菩萨化身,万家生佛。

  加以柳家世为淮阴巨族,平素即乐善好施,故甚得当地人民之拥戴。

  今见全家归来,除当时齐来打躬作揖欢迎外,并义务的奔走相告其亲友,比及进门,柳福暨其孙迎春,及其他附近邻居戚族,均来集外相迎。

  众人见面,又是一番寒喧,道贺之声盈耳。

  柳老夫归甫见旧宅,业已重见一新,兴奋得老泪直流。

  此宅外围墙护院,全用白石所建。进院,即有二亩方圆,右侧植有各式花木,围着一个新辟的小水池。左侧乃用名式奇形之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一座,四周中亦皆围以花木。

  当中一座大厅,虽非玉阶朱柱,回廊曲槛,但也石阶石柱,碧瓦雕墙,看起甚是庄严华丽。

  厅侧左右,是厢房。再后是一式四间书房,厅后隔一个天井,是佛堂,两侧各有卧室四间。再往后去,遍植竹木,修篁绿荫,点辍在亭、台、楼、阁之间。

  全部屋舍,皆近日方赶修完成,故一切家具,皆系新购。尤其花木皆新栽尚未几日,故均未全复活。

  柳福带着柳维琳老夫妇及柳春帆等人,进入大厅落后,来的宾客,及本地闻讯来贺的乡绅,怕不有三百多位,霎时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柳福事先业新雇男女使婢十余人,奉茶递水,川流不息。把偌大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盛况空前。

  这时的小春,早由迎春引去玩了。柳老夫人与三位姑娘,早进内室,外面尽由柳春帆父子与柳福三人招呼,一部分内眷,则由三位姑娘出面导至内室。

  是日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柳福引导全家,前后各处走了一遍,并报告建筑概况。全家都很满意,尤其当柳家中落之时,柳福仍忠心不贰之志节,尤属难得。柳春帆外务未了,柳老夫妇更厌于交际,故一切管家,应酬之事,悉由柳福主之,并另拨家丁二人,专门服侍,以免其过劳。

  是是以后的数天,远道亲族,亦皆齐来,柳家一共热闹了半个月有余,始稍清静。

  柳春帆静极思动,况且破散之家,业已重圆,此喜讯亦应让岳家知道,与房大头、小猴子等的约期,亦已将届,海南之行的诺期亦将至,六大门派与“天南帮”五年一期的“仙窟”

  争雄之期,亦快到了。

  然自己声名太盛,现在已有父母在堂,家庭的安危,责任甚重,所以这天背着双亲,与李霞青等三人商量说道:

  “我欲西上九华山报信后,再去海南赴约,然上有年迈双亲,下有弱弟,皆文弱之辈,万一敌人探知,以此要挟于我,情实堪虑,未知三位妹妹有何善策以教我?”

  三人见说,确有可虑,三位姑娘,本亦想返回九华山、隐贤谷走,更欲随柳春帆齐赴南海之约。但事实不能兼顾,况且既为柳家之人,柳家的安危与己身相同。双亲须待侍奉并保护,而且这柳春帆弟弟小春,与柳福的孙儿迎春,成天缠着三位姑娘,也要求着要学武。

  最后决定,外面一切,均由柳春帆去办,最好能劝服“沧浪叟”夫妇,以及“金笛秀士”

  夫妇,全家搬来共居,这样,既有照顾,且可免两时相思,将来家庭事务有人负责,三位姑娘也可安心随柳春帆在外行侠仗义,不致有后顾之犹。

  柳春帆当日准备一切,李霞青等三位姑娘虽知其未来夫婿之武功已臻神化,但仍放心不下,故特将怀所佩之“古灵雄剑”替柳春帆佩上。

  三位姑娘并陪同柳春帆,一齐去前厅告知双亲。

  柳维琳与柳夫人听说春帆又要远行,自是不舍,但心知其定有要事,也不便阻挠,况有三位貌美如玉的媳妇留下相伴,遂也就答应了。只嘱其旅途小心,并尽可能提早归来等语。

  柳春帆辞别家人以后,并约定在年关一定赶回。说完,上道就走了。

  五天以后,在九华山、紫青峰、隐贤谷,见了“沧浪叟”等人。并告知寻过,三位姑娘近况,并将请他们搬去淮阴同住之意说出。

  “沧浪叟”三年前搬来此住,原代六大门派监视“仙窟”及防备“天南帮”群贼而来。

  现既有“玉面神龙”柳春帆协助六大派,其身怀莫测神功,以“海外七绝”之人物,尚败于其手,来年“仙窟”之会,自可操必胜之券。

  况“屯溪分舵”自上年受挫后,“天南帮”为使实力不致分散,故迄未加以恢复。

  而且二老、暨“望溪老人”、“金笛秀士”夫妇,舐犊情深,二个多月不见霞青、青娥、素月,实放心不下,能三合居一地,自可多加照应,遂答应全部迁往柳春帆家去。

  此地,则暂交“沧浪叟”的三位徒弟,“神拳金刚”佟大魁、“穿云燕子”吴斌、“小金刚”任德庚三人负责,好在三人武功,亦已得“沧浪叟”的真传,“玄龙掌”,“沧浪十三式”的拳剑,皆昆仑绝技。二徒弟吴斌的轻功造诣尤高,故有“穿云燕子”之称。如有敌警,可命其速去淮阴传告就是。

  柳春帆仅逗留了三天就走了。

  “沧浪叟”全家于柳春帆走后十天,始将一切交代佟大魁等,整装北上。

  临行,沧浪叟告诉佟大魁等说:“如你师叔‘孤云剑’、‘清风客’,或六人大派之人来时,可转告嘱来我处,明年五月以前,将房间收拾干净,以备各路英雄来此参加与‘天南帮’之约的人物住宿之用。”

  当下全家就去淮阴了。

  再说柳春帆自离九华山、紫青峰、隐贤谷后,临别由望溪老人,沧浪叟夫妇,告以赴南海的路径。

  一由长江出海口,经海道;全程皆水路。

  二由长江上溯,直抵洞庭,再经湘江上溯,到桂江上游的兴安,再顺桂江下行即可达粤桂的边境苍梧,然后直向南下即可到达。此道,则可陆可水。

  柳春帆因不惯坐船,遂选择后者,当日越山跨领,到殷家汇。一日后,因其独行在僻静之地,展开飞行之法,虽不能凌风御气,凌空渡虚,却也衣袂轻飘,恍如流星赶月,不亚千里名驹。

  时正深秋,树木萧瑟,柳媚花妍的江南,已是朔风施威,万物萧索的景象,故也无何景可言。

  况且他以往皆有三位如花解语的美人伴游,此次独行,初时真有些寂莫之感,故一意飞行,无心观赏风景了。

  九江,古名浔阳,自古即为交通枢纽,故商旅甚为繁盛。

  其南庐山,风景秀逸,晓誉天外,饶飞泉瀑布岩壑之胜,山半烟云迷漫,世有:“难见庐山真面目”之谚。

  午时刚交,暑气尚未尽消,东门驿上来了一位英俊少年,玉面朱唇,目若朗星,身穿白色儒衫,腰悬一微泛青光古色宝剑。风尘仆仆之色,像是远程而来之客。

  但他精神后逸,风度翩翩,缓步来到一座酒楼前,略一打量,即拾级上楼。

  捡了一席靠窗的雅座坐下。堂倌立即过来躬身招呼道:“贵客要吃点什么?”

  柳春帆反问道:“不知你们这里有些上好酒菜!”

  堂倌忙即满面堆笑,举起大姆指说道:“有有,我们这里是九江首屈一指的酒楼,时鲜杂烩,各式俱全。”说着,报了些上好酒名,与各式应时菜点。

  柳春帆要了一壶茵东绿,和抢虎尾,红烧江鲤、童子鸡、炒鸡杂四个菜。

  堂倌去后不久,连酒带菜,一齐端了上来。

  柳春帆遂独自浅酌起来。

  饭罢,正欲算过账后离去,猛然楼梯响处,随着一阵喧嚷之声,立时上来三人。

  其中一个浓眉巨眼,满脸横肉,背插一支丧门剑,年钓四十多岁。这时正脸带酒气,脚下跄踉的,趾高气扬地向身后二人说道:“我就不信那臭叫化有什么厉害,幸他走得快,要不,我得叫他尝尝我‘冰山一鹤’顾兴保的‘冰玄神功’的厉害。”

  柳春帆一听有什么臭叫化,不觉心意一动,遂复坐定假装凭窗看景,暗听三人谈话。

  只见另一个橘子脸、胡桃眼、散发蓬、瘦骨嶙峋、枯瘦短小的老人,腰系一绿色小葫芦,这时,正大刺剌地用他那枯形同鸟爪的是,拈着他仅有的几根老鼠胡,慢吞吞的说道:“老霍这回真算得是在阴沟翻了船,堂堂‘北海神鸠’竟会栽在二个不见经传的臭叫化手里,我可真有些不信,要是臭小子碰到我‘崆峒毒魔’,管教他尸骨无存。”

  另一个朱眉、赤眼、绿发,黄毛、朝天鼻、招风耳、青面獠牙、头束朝天髻、身穿长袍,打扮得非道非俗的老者,面色微窘对二人分辩着说道:

  “老顾、老温,够了别再挖苦好吧!那晚我一心在享受着美食时,谁料半夜里杀出个程咬金来,二个臭叫化,躲在神幔后面,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跳出来就动手,二人身法诡奇,要不是我见机得早,这条老命早就到阎罗王那里去报到了。”

  三个恶贼旁若无人的捡了张桌子坐下后,不耐似的把桌子敲得整天价响,大呼小叫的喧扰声,早惊得满堂客人向之注视。但一看到他们煞神也似的恶相,心知不好惹,遂只敢低头偷窥着。

  店伙跑上来向三人小心招呼,没口的应着:“是是是!”

  好不容易上完酒菜,始偷抹一把冷汗,才溜开。

  这三个恶魔似的人,-面饮着,一面仍大声谈着,破锣也似的嗓音,震耳欲聋,一部份胆小的客人,早就匆匆用完饭菜溜了。

  柳春帆为欲明房大头小猴子的行踪,及明了三贼的意图,又恐三贼起疑,遂又叫了些酒莱,慢慢的边饮边酌起来。

  那枯瘦的老人阴侧侧的一笑道:

  “那二个臭叫化这样厉害,为什么你不用‘赤煞神掌’制服他?我就不信他有多大能耐,能跑出你的掌力范围。”

  身穿长袍的老者,很惭愧地说道:

  “那用说,也不是我‘北海神鸠’夸口,‘赤煞神掌’虽不能说是举世无匹,除了‘长山尸魔’的‘尸气神功’与‘南天一怪’的阴风掌以外,六大门派中,能受得了我这一掌的人,还是寥寥可数,谁料那二个神经病,也不知用什么身法,当我正运功发掌时,早走得无影无踪,真把我气死了。”

  柳春帆听他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不觉微哼一声,二贼中的那位干瘪老头,早就惊觉。

  半睁着一双胡桃眼,漫不经意的朝柳春帆一瞅。见这少年气朗神清,俊美潇洒,真个气度不凡,光彩夺人,腰佩一剑暗泛青光的古剑。不由暗吃一惊,毕竟是老奸巨滑的人,能觉得住气,遂依然不动声色,岔开二贼话头,瞎扯着。

  这时适巧柳春帆壶中的酒已干,招呼店伙再送上一壶,骤见那枯瘦老者,似面现一丝阴恻的笑意,然乃一闪即逝。遂起身向二贼道:“霍兄、顾兄二位少坐,老夫去去就来。”

  随着,一摇三摆的下楼去了。

  这柳春帆毕竟江湖阅历较浅,当然不疑有他,遂致险遭毒手,此是后话。

  再说这三人究系何人?此行何为?

  原来这三位。都是边荒怪人。一身武功,乃出自邪派,且各有特长,几可与“长山尸魔”、“南天一怪”,并驾齐驱。

  那浓眉巨眼,满脸横肉,年约四十多岁的汉子,人称“冰山一鹤”的,姓顾,名兴保,原系独脚强盗,武功平常,后因作案太多,中原立足不住,遂亡命穷北,藏身冰窟雪地之中,深山穷岭之洞。

  处此绝境,人有求生的本能,此奇寒无比,故鸟迹罕至,蛇虫绝踪。无奈,只得挖些草根为食。

  也是命不该绝,一天挖草根之际,偶然发现一本皮包绢丝簿册,乃数百年前一位奇人所遗,上载若干诡绝异功,尤其是一特技,所谓“冰玄神功”的。惟欲练此功不易,必须具备冰山雪窖长年苦寒之环境,而且终年必以冰块为食,五年后仅有小成,十年后始能大成。

  运功时,可将秉至寒之气,使寻集于掌上,发掌之后,着掌者全身气血冰凝,如不速治,一昼夜即无救。

  本来练武之人,嗜武若命,尤其他业已身处绝地,武功本有基础,遂按序勤练,在群山叠岭间,终日面对一片银白,练此奇功。

  最初,真有些吃不消,此地虽当盛夏,亦需重裘方温之区,要赤身练气,以吸寒晶,虽雪花舞之际,亦不终止。

  二年后方渐习惯,虽单衫薄裤,亦足御寒。

  五年以后,发掌时,微有白森森的寒气泛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年艰苦,终于完成此功,经此十多年的孤寂与痛苦的煎熬,非但没有使其澈悟人生,改善悔过,反凶心益炽,首先遭殃的,是昔日;围剿其的官家捕头,一个个都成为其‘冰玄神功’的试验品。

  惟其足迹及于北疆,故恶迹尚未显着,中原武林甚少知者。

  此次,乃因“长山尸魔”之徒“鬼影子”刘楷,前随“天南帮”被玉面神龙一掌击毙后,由“活阎罗”传信告警,老怪甚为惊骇,其因本身尚有些事,急待要办,故派人卑辞邀请三个边荒凶魔,所谓同恶相济,一拍即合,而且老怪并侈言柳春帆具有稀世异宝,任得其一,即可增功力数倍,故益增三魔觊觎之心,遂不谋而合,结伴下山来此。

  那枯瘦的干瘪老人,人称“崆峒毒魔”,其人原本多年黑道巨擘,以惯于使毒而着称,粉颇具心计,阴险歹毒,武林所逐,遁居崆峒深处,亦已隐居二十多年。

  另一位“北海神鸠”系罗刹教之混血儿,终年匿居僻处,以人之血肉为粮,尤喜食人脑,所练“赤煞神掌”,其功力非凡,发掌之时,百步之内伤人必死。

  此人本与“长山尸魔”等并无瓜葛,且横行于罗刹与我北疆交接之处,作恶为非,此次偶然涉足中原,因此繁华如是,遂留恋忘返,适被“长山尸魔”之徒,“笑面勾魂”所见,见其身具异相,料其有特殊功力,故邀其西上,滇西、哀牢山、阴芒洞。

  “长山尸魔”老奸巨滑,测知“北海神鸠”霍乌勒,身具绝技,遂以游词挑逗。

  此魔虽居中原久,然能操极流利之汉语,且野心极大,自视甚高,经老尸魔挑逗,更目无余子,自许业下少敌。

  此三魔皆受“长山尸魔”之挑拨,故一致结伴东来,“北海神鸠”霍乌勒,与“冰山一鹤”顾兴保,乃粗心大意,当三魔在畅论,柳春帆轻哼之时,“崆峒毒魔”一看,见其年龄、仪表及装束,即知是他们所要找的对象“玉面神龙”柳春帆。

  又见其身佩之剑,暗泛宝光,七颗宝珠,每颗都是稀世异宝,益加信实,因恐二魔不慎,会露出马脚,遂故意用他语扯开。并适柳春帆唤人取酒之际,暗做手脚。

  此时柳春帆并未知三魔系为找自己而来,虽见“崆峒毒魔”形迹可疑,也未介意。

  店伙再送上酒来时,迳倒下一看,酒色殷红,入口奇香,比刚才之酒,还要醇厚得多,柳春帆正想怪店伙,店中既有此酒,为何不先送来?但他为人仁厚,也就算了。其酒量原本很大,因恐酒能误事,故每多留量为戒,尤在外行动时,便益小心。

  此时,因酒味特佳,色香兼美?故越喝越爱,不由多饮了几杯,方欲再饮,猛见“崆峒毒魔”目光射来,面有得色。而且右手大食二指,微念着他仅有的几根老鼠胡须,对着小侠阴恻恻的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子,看你终日打雁,也就到雁啄你眼珠的时候了,这也是你平时心狠手辣的报应,小子,要命的,好好献出你的宝物,老夫看你年纪尚轻,长得也不错,如果愿意跪下来拜我为师,老夫破例饶你一次,并还可以传授你一身武技。要有半个不字啊……”

  顿了顿,又阴侧侧地笑道:“我这独门的‘断肠散’,在一昼夜以外无救,可不大好受哪?”

  柳春帆猛觉心念一动,会不会酒中有毛病?想到这里,渐觉头脑有些昏沉,神倦欲眠之态。

  暗中一惊,心想自己平时酒量不坏,何以今天醉得如此奇怪?

  猛又听到那边“崆峒毒魔”自言语的话,似懂非懂,“北海神鸠”忙问道:“温兄,你在讲什么呀?”

  这时的“崆峒毒魔”心存独吞柳春帆巨宝之念,暗想:“小子既已上钩,谅他难逃我的手掌,且不要讲此二魔知道真相,否则,岂不自找麻烦?”想着遂忙答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柳春帆聪明绝顶,机警非常,一看情形,就知不妙,眼前三个凶魔,每个都有特殊工功,换在平日,自己倒不怎样惧怕,今天既中暗算,不能妄动真力,还不如择地治疗后,再找此人不迟,遂不动声色,忙运一口真气,将毒逼在一处,勿使蔓延。

  站起来冷笑一声道:“哼!谅鬼魅技俩,不过如是,小爷现正有事,待会来找你们算账就是。”

  说着,算过酒账,若无其事的走了。

  这里的“崆峒毒魔”因心存私念,与二魔同床异梦,万不料柳春帆此时突然走了,而且神情正常,不由大为惊奇,但既不敢拦阻,又不敢讲出来。心里暗想:“反正你走不了,等会再替你收尸也好!”也正亏这样,否则柳春帆那还有命在?

  遂自顾与二魔饮酒。

  这时,柳春帆出得酒店,被冷风一吹,街上人潮一挤,忽又头昏脑胀起来,忙停步吸气,运功,始感觉比较好些。

  回首,看三魔并未追出,心遂稍安。

  但闻此毒一昼夜后即无药可救,此时,到什么地方去找得到解药呢?找不到就会死。

  一想到“死”,不由使他心胆俱裂。万念皆非。

  慢慢的顺着人潮,将他挤出街外,他漫无目的地落荒而走,穿过了田野、丛林,走上了山坡……

  这时,他已形同疯狂,起伏的思潮,把他从六岁那年开始。

  流浪……

  习艺。遇美……团聚……以及所有的恩仇。

  首先跳入他思想怀念中的是他,失散十一年,刚找到的家。慈祥的父母,活泼的幼弟,还有三位天仙化人的未婚妻,以及一切所有的人,尤其是小猴子、房大头,既是他青梅竹马的童年伴侣,更是他共患难,同甘苦,情逾手足……

  杂乱的想着,盲目的奔走,头发蓬散了,衣服也被荆棘勾破了,他只是不顾的奔着,想着……。

  从午间到傍晚。

  西天一抹残阳,似乎对这世界有所依恋似的,用它自身燃烧的火,烧红了天上的云片,远处滚滚不停的大江,与近处的森林,都引起了火红一片。

  他太倦乏了,尤其心理上的负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深秋,花木凋谢,叶落、草枯,在萧瑟的西风里。

  他躺在丛乱的枯草上,昔日俊逸秀美的光彩,已不复存在,迟钝的目光,缓缓的抬头,看了看西天的残霞,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道:

  “明天又是晴天……”

  “反正明天我就死了,晴天与阴天,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正想再看一看明天太阳该多好,它一定比较今日更圆更大……”

  柳春帆心理的防线,完全崩溃了,往日的豪气、柔情,都被渐渐发作的毒药,而消化得一干二净。

  我不能死啊!可怜我那苍苍年迈的父母,还正倚闾而盼着我回去呢?

  霞青、青娥、素月,她们是如何的望穿秋水,在等待着我?

  人生,竟会是这么可受?值得留恋?

  这时他全身功力已失,软绵绵的四肢,亦已失去作用,虽然灵明未失,眼睛也能勉强睁开,本能的他想运起一口真气,将神一提,散而不聚,心想一声完了!

  柳春帆纵已昏死过去。

  本来“崆峒毒魔”的毒物,已练到无味无色,别说是柳春帆世故不深,就是一等一的老江湖,如不认识此人,也难免遭其毒手,也是柳春帆命中该有此劫,尤其刚才,他不提真气,以他目前的功力,甚到他身怀之物,足可无碍,然他情急意乱,不能自知而已。

  真气一提,发作更快,立时周身火热,口渴欲焚,再也忍受不住,昏倒了。

  这里是间破败不堪的野庙,倒塌的断垣破壁,残缺的神像。

  一阵萧飒的西风吹过了,地上的落叶发出生命的哀鸣,深夜,一片冷月,几颗疏落的寒星,发出淡淡的,惨白的光,点缀着这寂静、荒寒,孤庙的长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春帆猛觉丝丝凉意,把他惊醒过来,微睁开双眼,见小猴子与房大头二人,正挂着满面的泪珠站在自己面前。

  他只道是梦,忙伸手揉了揉眼睛,但说也奇怪,刚才业已停止工作的四肢,竟能恢复正常,这一喜非同小可,忙腰一挺,正想爬起身来,这一翻动声,已惊动了二人。

  猛见小猴子与房大头高兴得眼泪直流,忙上前按住他,声音带着微抖说道:

  “阿帆,哈哈……别动,你刚复元,可别动,这里还有半碗水,你先喝了再讲,别动!

  让我来喂你。”

  小猴子说着,忙捧过一碗,房大头笨拙的身体,挤上神龛,扶定柳春帆。小猴子端过碗,慢慢的倒在他嘴里,柳春帆立觉满颊清凉,凉水咽到肚里,心中顿感爽快多了,接着又喝了几口,非但不似先时的费力,而且神智更加清醒了。

  半晌,柳春帆忙一运气,知已复元,只是药物过于厉害,此时仍有感到倦意而已。

  这时房大头与小猴子,业已破涕为笑,状颇滑稽,尤其小猴子蹦蹦跳跳,时而打一下房大头,时而拍一下自己脑袋,蓦然,小猴子上去位住房大头说道:“大头快来跪下叩头。”

  房大头这时也已兴奋至极,一张小嘴,笑得从未停过,因见柳春帆正在打坐,也不去打扰他,小猴子拉他叩头,气可就来啦,头一偏说道:“凭什么要我叩头,难道你又疯了不成?”

  少猴子怪叫道:“看你外表肥肥胖胖的,倒真像个忠厚长者,谁知你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标准滑头!刚才咱们不是跟这土地老儿说好的,要是阿帆能好了,咱们就要向他叩九个头,这么大的事,就忘了?大头,你要耍光棍,咱们都一样,可别跟这老头儿耍光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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