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误投罗网

  巡逻头目似乎不太正派

  风鸣玉拿了从那姓邓汉子身上搜来的地图按图索骥,这天来到了那座山头。据那汉子所说,金刀寨主的部下分散几座山头,但他的“总舵”却是在这座山中一个外人难以寻觅的山谷的。

  果然她在上山之后,就碰到了两个巡逻的头目。

  可是这两个头目,却似乎不大像是正派的人。

  风鸣玉发现他们的时候,她在山坡上走,那两个人在山上的树林中探出头来,距离远在百步开外。

  风鸣玉正想出声,却先听得他们在树林里的窃窃私语。

  风鸣玉自小就练内功,耳聪目明,远非常人可比。用不着伏地听声,就可以听得见他们的私语。

  “咦,你瞧,那边来了一个标致的姑娘!”其中一个说道。他以为风鸣玉还没有看见他们。

  “奇怪,这地方是连勇健的猎人都不敢到的,怎的会有这个娇柔的少女走来?”另一个道。

  “管她是什么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平日连母牛般的丑妇都难遇到,我都馋得慌。难得有这样漂亮标致的小姑娘自己走来,到口的馒头你舍得不吞?”

  风鸣玉自小跟随父母,七岁之后更和师傅相依为命,居住荒林,和外间隔绝,那曾听过这种市井之言。

  为什么这两个人连丑妇都没见过就会“馋”得发慌?什么又叫做“到了口的馒头”?她都不懂。

  不过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一定不是好话。

  风鸣玉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拔剑出鞘,随手一挥,把挡在她面前的一枝横伸出来的老松枝劈断。这枝树枝虽然不算很粗,也有壮汉的手臂粗大。老松的树枝最为坚韧,平时不用利斧来劈,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劈断的。

  那两个人听见风鸣玉的咳嗽声,看见她的这个动作,知道风鸣玉已经发现他们了。但他们还以为在那么远的地方,风鸣玉该不会听到他们的耳语。

  “你瞧见没有,这小姑娘似乎还很有点本领呢。”后面那人说道。

  去见金刀寨主

  前面那人说道:“当然,敢于来到咱们这里的岂能没有一点来历?你可不能见人家长得标致,就昏了头。先问明白她的来历再说吧。”

  风鸣玉忍住怒气,心里想道:“金刀寨主那么多手下,其中良莠不齐,也是有的。我只当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给他们一点面子吧。要紧的事是我得见到金刀寨主,何必和他们生气?”

  那两个人已经走出树林,于是风鸣玉便即迎上前去,说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可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前面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找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不错!”

  后面那汉子连忙偷偷的拉一拉伙伴的衣襟,说道:“我们正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你是谁,找他何事?”

  风鸣玉道:“我叫风鸣玉,我的父亲和我的师傅和贵寨寨主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这次我是奉了师傅之命,有要紧的事情要来禀告金刀寨主的。”

  “令尊高姓大名?令师又是哪位前辈?”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见了金刀寨主,我自然会告诉他的。两位若是肯相信我,就请带我去谒见贵寨寨主吧。”风鸣玉上过一次奸细的当,倒是老练了些,不敢便即和盘托出,坚持要见了金刀寨主才说。

  后面那汉子生怕再问就要引起她的疑心,连忙说道:“原来姑娘和我们的寨主乃是世交,失敬了!请跟我们来吧。”

  两人前头带路,走过崎岖曲折的山道,进入一个两峰夹峙的山谷。风鸣玉心里想道:“这地方如此隐蔽,要是没有他们带路,只怕我虽有地图,也是不能找得到呢。”她细看地形,和业已牢记心中的那张地图比对,觉得完全相符,放下了心。

  走了一会,看见许多木棚,中间有一座砖石建筑的屋子。那两个头目道:“这便是我们寨主的总舵了。请你稍候一会,容我们进去禀告。”

  当风鸣玉走到去“总舵”之时,有三三五五的汉子,从各个木棚中走出来看她。风鸣玉隐约听得里面有人问那两个头目:“你们好大胆子,跑到哪里已抢了这个漂亮的雌儿回来!”

  “金刀寨主”的铁袖功

  那头目道:“噤声,她是来找金刀寨主的!”

  风鸣玉隐约听得有人说道:“什么,来这里找金刀寨主?”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但随即想道:“我一个单身女子,跑到他们这个秘密所在,而且还是要找他们的寨主,也怪不得他们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汉子和那两个头目出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敝寨主请姑娘进去。”陪她走到门前,说道:“风姑娘来了。风姑娘,你自己进去吧。”说罢便即退下。

  风鸣玉走进这间密室,看见房间里只有一个中年大汉,见她进来,立即起身迎接,说道:“我就是周山民,听说你有要紧的事情找我,是么?请坐下来细说吧。”

  这汉子面肉横生,相貌颇为凶恶,和风鸣玉想像中的“金刀寨主”完全不同。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不过她想人的好坏不能凭相貌判断,是以虽然对“金刀寨主”的相貌有点意外之感,但仍是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就好似见到亲人一样。

  心情激动之下,风鸣玉不觉泪流满面,便跪下去磕头,说道:“周叔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想和我来找你的!”

  “金刀寨主”道:“不敢当,风姑娘,你为何行此大礼?”笼手袖中,双袖一卷,托着她的双臂,便要将她扶起。

  风鸣玉只觉有股大力要把她牵引起来,心里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内力的深厚,远远非我所比。”但她仍然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金刀寨主”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岁,竟有如此内功造诣,实是不可小觑。”原来他以“铁袖功”来扶风鸣玉,乃是想试试她的功力的。虽然用袖子替代手臂,力道要打折扣,但扶不起来,亦已令得这个汉子颇为高兴。他不用手去扶,除了要显出本身的功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金刀寨主”,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须得端出庄重长者的身份。

  风鸣玉见他说话颇为和气,举止也很庄重,对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说道:“你是我的父执,我就如同我的侄女一般,请寨主不要客气。”

  心中欢喜佯作悲伤

  那自称是“金刀寨主”的汉子已经猜着几分,故作不知,问风鸣玉道:“令尊是哪一位?”

  风鸣玉说出父亲的名字,“金刀寨主”虽然早已猜着,仍是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果然是我的风大哥的女儿!令尊呢,他何以不来?现在何处?”

  风鸣玉抹去满面泪痕,哽咽说道:“家父不幸,十年前他和母亲带了我来投奔寨主,路上遭遇强敌围攻,生死不明。我的母亲则是不幸死了!”

  “金刀寨主”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你的父母若还在世,我还有几分忌惮。如今你可得由我任意摆布了!”

  他心中欢喜,脸上却是一副惊骇欲绝的神色,颓然倒在椅上,半晌涩声叫道:“风大哥,风大嫂,你们夫妻的侠名,天下谁不钦敬?怎想得到你们竟会遭遇如此不幸之事,老天爷真是太不公道了!”

  他这“痛不欲生”的样子装得像极了,弄得风鸣玉反而要安慰他道:“周叔叔,家母是死者已矣,幸好我还能够找得着你,请你也别太伤心了。周叔叔,今后我只能依靠你啦。”

  “金刀寨主”说道:“对,死者已矣,生者可还得咱们尽力。但愿令尊吉人天相,还在世间。你在我这里,可以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住下来。我一定替你找寻父亲。”心里则在想道:“风从龙十年不知消息,那里还能尚在人间。”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侄女,这十年来你在那里,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风鸣玉道:“我正要告诉叔叔,这次我是奉了师傅的遗命来的。”

  “金刀寨主”又是佯作一惊,说道:“遗命?令师也去世了么?她是那位前辈?”

  风鸣玉道:“家师姓凌,讳云凤。”

  “金刀寨主”又一次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说道:“原来是霍夫人。他们夫妻都是我的好友。想不到霍夫人也去世了。但你的师傅却怎的能够知道我在这里?”

  风鸣玉道:“她并不知道。只是她的遗命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找到。”

  “金刀寨主”颇为诧异,说道:“那么这次你是初次出道的了?却何以就能如此顺利的打听得到我在这里?”

  地图的来历

  风鸣玉道:“有一个姓邓的家伙,冒充你的手下,来骗我们师徒!”

  “金刀寨主”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这姓邓的家伙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风鸣玉告诉了他,“金刀寨主”更是吃惊,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他是绿林败类,后来投入东厂,充当朝廷鹰爪的坏东西。你们师徒没上他的当吧?”

  风鸣玉悲愤之极,说道:“我师傅识破了他,但我却上他的当了!就是他害死我的师傅的!”

  “金刀寨主”道:“你先别哭,这件事关系很大,你静下来,慢慢的说。”

  风鸣玉简单的叙述了当日的经过,“金刀寨主”急不及待的连忙问道:“这姓邓的家伙后来怎样?”

  风鸣玉道:“他中了我师傅的毒钉,这毒钉是十年前他和另一伙人用来暗算我的师傅的。后来他和我打了一架,我险些打不过他,好在他自己毒发身亡。”

  “金刀寨主”道:“在他断气之前,你可曾问出他的什么口供?”

  风鸣玉道:“当时我的师傅亦已命在垂危,我无暇去理会他了。”

  “金刀寨主”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幸亏她没有从邓七口中得到什么秘密。”于是问道:“你提起这件事情,莫非你知道来到这里找我,是和这姓邓的家伙有关?”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埋葬师傅之后,本拟掘个土坑,将这家伙也埋了的。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张地图。”

  “金刀寨主”不禁又是大为紧张,说道:“地图?什么地图?”

  风鸣玉道:“你这里的地图。”

  “金刀寨主”佯作一惊,说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隐藏之所?但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这张地图就是我的总舵呢?是否地图上另有说明。”

  风鸣玉道:“在他身上还有一封信……”

  “金刀寨主”这次可是又再真的吃惊了,忙问:“什么人给他的信?”

  风鸣玉道:“不知道。上款下款都没署名。信中只是写了寥寥几句。”

  “金刀寨主”道:“这封信你毁掉没有?”

  把密函交给“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信在这里,周叔叔请看。”

  “金刀寨主”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拆开来看之时,不觉手指微微颤抖。风鸣玉也察觉到了,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这姓邓的家伙冒充他的手下,还想跑到这里来侦察他,怪不得他要气恼。”

  “金刀寨主”匆匆看了一遍,放下了心,却装作大怒的拍案骂道:“岂有此理,这姓邓的家伙竟敢冒充我的手下,还要勾结东厂的人来暗算我;真是死有余辜!假如不是你杀了他,我也非得把他找来,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风鸣玉只道自己所料不差,金刀寨主果然是为此气恼,便道:“信上说的那两个人还没出现,恐怕迟早要来。东厂的人已经知道叔叔总舵所在,叔叔也恐怕要更加小心防备才好。”

  “金刀寨主”说道:“侄女所见甚是,我当然要更加提防!”

  原来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是欲知金刀寨主所在,可到图上地方。到了这个地方,将来可以和“邵大”和“李三”联络。

  风鸣玉看了这封无头无尾的信,只道图上这个地方就是金刀寨主的总舵。“邵大”和“李三”则是要来此处“卧底”的。她那知道,她这么猜想刚好是适得其反,完全猜错了。

  金刀寨主说道:“这封信你留下来给我吧。”将信藏好,接着笑道:“我只顾和你说话,却忘了招待你了。待我吩咐他们给你摆接风酒。你想必也已饿了吧?”

  风鸣玉道:“叔叔不必客气,我带有干粮,干粮都未吃完呢。我并不饿。”其时天色未晚,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

  金刀寨主笑道:“饭总是要吃的。你不饿也必渴了。你看我多糊涂,你来了这许久,茶水也没给你一杯。”

  当下唤人进来,来的是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体态颇是妖娆,说话也不庄重,一进来就笑道:“啊,这么美貌的姑娘,她是谁呀?”

  “金刀寨主”瞪她一眼,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她是我的侄女,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快去拿些香茶进来奉客!”说到“香茶”二字,特别提高声调。

  那丫环伸了伸舌头,说道:“啊,原来是风大侠的女儿,请恕小婢无知,你别见怪。”

  奉上香茶

  丫环退下之后,“金刀寨主”似乎显得有点尴尬,说道:“我对待下人一向随和,把她们惯得都没规矩了。贤侄女,你以后可得帮忙我多多管教她们。”

  风鸣玉勉强笑道:“我在荒林里长大,自己也是个野丫头,哪懂得什么规矩?”

  不知是否为了这个丫环的原故,风鸣玉对“金刀寨主”的好感突然减了几分,暗自想道:“他的手下怎的都好像有点不大正派?再说他是义军的领袖,对部下和蔼可亲,还可以说是美德,但却为何要丫环服侍?”她自小是苦惯了的,实在看得不大顺眼。

  忽地她又想起师傅临终的告诫: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提防上坏人的当。不知不觉的就跟着想道:“怎的这个金刀寨主,和我想像的周叔叔完全不同。不过,我看不惯的都是一些小节,周叔叔能够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当然不会是个坏人的。”

  心念未已,那个丫环已经端了一个金漆的茶盘过来,一个茶壶,两只杯子。但她只给风鸣玉斟了满满的一杯,却将空杯摆在金刀寨主面前。

  “金刀寨主”说道:“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乘热喝最好。”

  风鸣玉提起茶壶,说道:“不错,气味是很清香,周叔叔,你怎么不喝?”一面说话,一面就要给“金刀寨主”斟茶。

  她是出于礼貌,却把“金刀寨主”吓得暗暗吃了一惊,瞪了那丫环一眼,连忙抢了风鸣玉手中的茶壶,说道:“贤侄女不必客气,我自己会斟。你不知道,我一向不惯要人服侍的。这个丫环是你婶婶带过来的,我一向把她当作养女看待。”

  那丫环这才省觉,连忙说道:“是呀,你的叔叔脾气很怪,装饭斟茶之类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婢女应该做的,他都不让我们去做。”

  假如风鸣玉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听就可知道这丫环的解释乃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但在她纯洁的心里却那里会想得到人心会有如此险诈,反而想道:“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周叔叔了。原来并不是他非要丫环服侍不可。”

  “金刀寨主”恐怕那丫环说多错多,挥一挥手,说道:“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了,你回去吧。叫厨子准备今晚的接风酒。”

  霍天云同日来到

  丫环应了一声“是”字,躬身退下,随手掩上房门。

  “金刀寨主”说道:“贤侄女,别客气,请喝茶。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要趁热喝才好。”

  风鸣玉道:“周叔叔,怎的在你们这里荒山里也有这样好的茶叶出产,我在荒山林里过了将近十年,每天喝的只是清水,想找一片野生的茶叶都找不到。都几乎忘了小时候喝过的茶是什么味道了。”

  她这一问实是出于心中好奇,“金刀寨主”听了,却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只道她已经起了疑心,连忙说道:“这是朋友从南边带来给我的,他知道我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好茶。”一面说,一面赶快的给自己斟满一杯,说道:“大家喝吧,不喝就要凉了。”一抖衣袖,把茶杯端起,立即一饮而尽,好像是给客人敬酒似的,反转杯底,笑道:“待会儿咱们再喝酒,现在先以茶代酒,替你接风。干杯!”他以袖掩杯,暗中已经吞下一颗解药。风鸣玉把这“金刀寨主”当作亲人,丝毫也没提防之意,根本就没发觉。

  于是风鸣玉跟着也就端起茶杯,还未喝进口中,已是觉得一缕清香,扑入鼻观。风鸣玉舍不得就喝,凑近唇边,闻了又闻,嗅那清香的气味。

  “金刀寨主”见她没有喝茶,心里好生焦急,但她已把茶杯凑近嘴唇,可又不便催促她喝,以免露出破绽。

  风鸣玉笑道:“这茶真香,我真有点舍不得喝。”

  “金刀寨主”忙道:“你尽管喝,多着呢!”

  风鸣玉笑道:“好,难得有这好茶,今天我可要喝个饱了。”“金刀寨主”见她肯喝,这才放下了心。

  风鸣玉举起茶杯,正要喝茶,不知怎的,忽觉脑袋有点晕眩之感。

  霍天云拿了那个“邵大哥”所画的地图,恰好是和风鸣玉同一天来到这个“金刀寨主”所在的山谷。不过风鸣玉比他先到两个时辰。

  不过霍天云却要比风鸣玉谨慎得多,他并没有立即踏进山谷,而是先在高处了望下面的情形。

  他发现有一队人在山谷中一块草地上聚集。

  疑心顿起

  当中一人,似是头领模样,站在石台上和那些人说话。说的什么,距离太远,霍天云可听不见。

  过了一会,那一队人三三五五的散开,好像是分向四方巡逻。

  霍天云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莫非是他们得到什么敌情,故而要加强警戒。但我一路前来,可并没有发现人马。莫说不见有瓦剌的官兵,连深山的猎人,也只碰见过两个。”

  他比风鸣玉谨慎得多,心有所疑,便不现出身形,藏在高达人头的茅草丛中,悄悄溜下山坡。

  忽听得下面有两个人说话:

  “听说那女娃子竟然是来咱们这里找金刀寨主的,你知道么?哈哈,哈哈!”

  “早知道了。若不是为了这椿意想不到的事情,咱们那里用得着出这苦差?寒风刺骨,咱们却要巡逻。”

  “那也怪不得寨主小心,那女娃儿敢于单独来此,难保她没有后援。”

  “你知道那女娃儿是什么人吗?”

  “她的来头可大了。我告诉你不妨,你可不能泄漏出去。”

  “当然,我保证守口如瓶!”

  那人也不知是否故作神秘,笑道:“附耳过来。”他们的耳语,霍天云又听不见了。

  虽然听不见,霍天云已是不禁疑心大起。

  “难道在这里的不是金刀寨主?不然有人来找有何可笑?”

  疑心起后,霍天云又再想道:“这地图是那个姓邵的家伙给我的,当时我已经搜出他的密函,对他的身份,他不能不说真话。但这张地图,他却是可以造假的呀!”想至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霍天云呀霍天云,你未免太不小心了。初次出道,就几乎上了人家的大当!”“但那‘女娃儿’是谁呢?我可不能不查个明白!”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走上山坡,来到霍天云身边来了。

  霍天云从乱草丛中一跃而出,以迅捷无伦的大擒拿手法,一手一个,就像抓着小鸡一样,抓牢了他们肩上的琵琶骨!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一给捏碎,马上就要变成废人。那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只听得霍天云喝道:“要命的快说实话!”

  盘问口供探出真相

  那两个人性命捏在人家手里,怎敢不依?连忙说道:“好汉请问,我们倘若知道,决不敢有半字谎言。”

  霍天云道:“你们的寨主姓甚名谁?”

  那两个人心想,他已经来到此地,寨主的姓名,自己不告诉他,他要打听也是非常容易,于是争着答道:“我们的寨主是江湖上人称‘通臂猿’的娄烈。”

  霍天云对江湖上的人物,除了中土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寥寥可数的几个武林名宿之外,可说是一无所知,于是跟着便问:“哦,原来是通臂猿娄烈么?他是什么路道的?”

  那两个人一个说道:“好汉,你是什么意思,想我不大明白。”

  另一个道:“我们的寨主占山为王,当然是黑道的了。”

  这两人听他一问,心中俱是暗暗欢喜:“原来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禁起了侥幸之心,希望能够歁骗得过。

  霍天云冷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他是黑道的么?要你们说?我问你的是他的靠山是谁?他走的是鞑子的路还是金刀寨主的路?”

  那两个人道:“我们只是小头目,好汉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霍天云心中一动,冷冷说道:“你们不知,我告诉你。你们的寨主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姓邵,一个姓李,姓邵的是‘大哥’,姓李的外号‘铁拐李七’。好,我就只说这么多了,其他的由你们来说。谁说实话,我就放他。谁说谎话,我就捏碎他的琵琶骨!”

  那两个人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只道他是雏儿,原来他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从轻视霍天云之心,一变而为恐惧。恐惧霍天云是知道全盘秘密之后,特地来试探他们的。

  于是两人争着说道:“寨主靠山是谁,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从别的头领口中,我们了曾听说过,好像他的靠山是朝廷的东厂总管焦卓然、焦大人。”

  霍天云在知道这个寨主不是金刀寨主之后,已经猜着他的靠山和邵李两个家伙定是同一个人,不过得了证实之后,还是不禁吓得冷汗直流。心想:“好在我没有鲁莽,否则真是自投罗网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

  霍天云继续盘查真相,对那个最初只肯承认是“黑道中人”的汉子冷笑问道:“你们的娄寨主既然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在这个地方,那里去找有油水的客商?嘿、嘿,莫非你们喝西北风也能过活不成?”冷笑声中,捏着他的琵琶骨,稍为多用了一分力道。

  那人吓得魂飞天外,字号从实招来:“好汉高抬贵手,小人、小人刚才还未来得及告诉您老人家。”

  霍天云喝道:“说!”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没本钱的买卖,有机会碰上,寨主每年也要干三两宗。不过我们并非依靠这个过活,是焦总管发给我们粮饷的。”

  霍天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别兜圈子了,快点言归正传!”

  那人低声说道,“焦总管要我们匿藏在这个人迹罕到的山谷,为的是监视金刀寨主。”

  霍天云到:“哦,监视金刀寨主,金刀寨主是在什么地方?”

  那人不敢不说实话,指一指东面一座云封雾锁的山头,说道:“听说是在那座山中。”

  霍天云到:“为什么只是听说?”

  那人说道:“我可没有见过金刀寨主出来。”

  另一个人为了讨好,加上补充,说道:“有时我们偶然也曾见过他的手下下山,不过只是寥寥几人,并非成群结队。”先前那人说道:“焦总管命令我们监视金刀寨主,只是怕他大伙转移。少数人下山,是无需我们跟踪的。其实我们远更害怕金刀寨主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呢?幸好我们来了一年,他们并没发现。”

  霍天云料想他们说的是实情,暗自欢喜这次是确实知道金刀寨主的下落了,于是说道:“好,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说了实话,就饶你们性命。”

  两人忙不迭的齐声说道:“好汉请问。”

  霍天云道:“刚才误投罗网的那个女娃儿是谁?”

  两人说道:“她是风从龙的女儿!”

  霍天云又喜又惊,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喝道:“你们把她怎样了?”

  又发现一个武功高强的怪客

  那两个人道:“她来找金刀寨主,我们的娄寨主就冒充金刀寨主,请她进密室去谈。后来怎样,我们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霍天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点了那两个人的穴道,便即施展轻功,前往闯贼巢,救孤女。

  跑过山坳,忽见前面一条黑影,距离约在百步之外,跑得飞快,看来轻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霍天云心里想道:“倘若是娄烈的手下,他有这样高明的本领,不会只是担任巡逻。”心念未已,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原来是两个盗巢的哨卒已经给前面那人击倒。

  霍天云又惊又喜,心道:“果然不是敌人。”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的传过去:“前面这位朋友是谁?我是霍天都的弟子天云!”

  前面那人并没回答,但却有一声冷笑传了回来,用的也是必须有上乘内功才能运用的“传音入密”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已是经过刚才那人击倒盗巢哨卒之处,霍天云虽然心中焦急,恨不得插翅飞入盗巢,也不禁向那两个哨卒稍加察视。

  只见那两个哨卒身上并无鲜血流出,但用力踢他们,动也不动,分明却已死了。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这个情形,便知这两个哨卒是给那个人用重手法震裂内脏毙命的。

  霍天云惊疑不定:“这人是什么来历呢?按说他有这样高明的武功,不会不知道我的师父之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说话,反而发出冷笑?莫非他是怀疑我在说谎?”

  不过,对于霍天云来说,最紧要的是救风从龙的女儿。这个人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倒在其次。“反正待会儿我总可以见着他的,他杀了娄烈的手下,想来大概也是要去救这位风姑娘的了。”霍天云心想。

  风鸣玉端起茶杯,闻那香味,正要喝下,忽觉一阵晕眩。她还只道是自己连日奔波,精神疲倦所至。喝一口热茶正好提神,于是就低下头去喝茶。

  娄烈见她迟疑,正自担心,此时方松了口气。心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容易上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料就在风鸣玉将喝未喝之际,忽听得噹啷一声,她手上得茶杯竟然跌落在地上,碎成片片。

  娄烈喝道:“是谁?”话犹未了,窗户无风自启,一个人跳了进来!原来风鸣玉手中的茶杯是给他用一枚铜钱打碎的。

  娄烈端的是只老狐狸,骤然间变生意外,他也没有慌乱,而且立即计上心头。这霎那间,他竟然不理来人,迳自去抓风鸣玉。他料想此人必是来救风鸣玉的,风鸣玉倘若落在他的手中,这人就必须投鼠忌器了。

  这刹那间,风鸣玉尚未意识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但习武之人,猝然遇袭,抵抗乃是处于本能。他本能的就反手一指。

  这一指是凌云凤独创的点穴手法,把蹑云剑法化为指法的,蹑云剑以飘忽见长,她这一指也是似左似右似中,叫娄烈模不透她是点那一处穴道。

  娄烈衣袖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袖子已是穿了三个小孔。娄烈心头一凛,想到:“幸亏她已是头昏目眩,否则指上力道恐怕还不止此,可能把我的穴道封闭了。”心念电转,立即反手钩擒。

  风鸣玉头晕目眩,刚刚化解一招,已是抵挡不住,百忙中倒跃闪避,“卜通”一声,跌在地上,叫道:“周伯伯,你为什么要害侄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娄烈扑将过去,刚要擒她,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个突如其来的怪客,亦已一掌向他劈下。

  娄烈反手一招“斜挂单鞭”,避招进招。那人举手一格,娄烈左掌又到,这一下是分筋错骨手法,来得又快又狠,抓向那人肩上的琵琶骨。

  那人向左侧身,掌法倏变,也是分筋错骨手法,但与娄烈的手法却截然不同,他一个沉肩缩肘,伸中食二指便来扣拿娄烈臂弯的“曲池穴”。左手一招,却是五指如钩,用来拗折对方的手指关节。

  娄烈吃了一惊:“这人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老辣!”一时间模不透对方路数,左掌迅即变为勾拳,自下而上,击他面颊。这下是以力碰力,近身搏斗,双方无可闪避,那人举臂一挡,往外崩击,彼此都是身形一晃,退了两步。

  此时那人方能抽空说话:“风姑娘,你上当了,这厮不是金刀寨主!”

  戳破画皮

  娄烈连忙喝道:“胡说八道!贤侄女,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刚才我只是想保护你,岂有加害之意?”

  但就算风鸣玉是个完全不懂世故的孩子,此时亦已知道这个“金刀寨主”是骗她的了。她连忙拾起宝剑,跳将起来,可是仍然浑身乏力,长剑都几乎拿捏不牢。

  那人忽地把一颗药丸向她弹来,叫道:“赶快服下,你是中了酥骨香散的毒,幸而你没喝下那杯,中毒害不算深。”

  这霎那间,风鸣玉无暇思索,不过也用不着思索,她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话,否则何以闻了茶香,就会晕眩。于是赶快接下这人掷来的药丸,立即吞下。

  娄烈喝道:“好小子,你是谁?”

  那人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风姑娘,你听着,这人是东厂的爪牙,又是和瓦剌鞑子暗中有勾结的奸贼。这个奸贼外号‘通臂猿’,真名叫做娄烈!”他脸上有道刀疤,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显得颇为诡异。

  娄烈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大名,居然还敢来捋虎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倏的变了擒拿掌法,改为长拳捣出。他外号“通臂猿”,果然名不虚传。本来看似打不到这样远的距离的,突然间长臂一伸,拳头竟然拐弯打到。

  那少年笑道:“你是通臂猿,我来耍猴儿!”斜伸食指,在他拳头一弹。娄烈力道尚未使足,他已闪身飘开。娄烈拳头上的骨节眼给他弹个正着,饶是功力深湛,未至筋断骨折,亦已疼痛难堪。慌忙收回右拳,长袖一挥,掩护左拳打出。那少年虽然赢了一招,给他拳风冲击,亦是有点感到呼吸不舒。

  娄烈叫道:“来人哪!”但听得外面突然间也是人声沸腾,差不多同一时候,好几个人也在叫道:“来人哪!”

  娄烈大吃一惊,心道:“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原来他还有党羽同来。外面这许多人都挡他不住,想必也是个强敌了!”

  风鸣玉吞下那颗药丸,不过片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登时气爽神清,精神恢复了六七分。

  风鸣玉喝道:“奸贼,胆敢冒充金刀寨主骗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脱出险境

  百忙中娄烈一个盘龙绕步,避开了那个少年的分筋错骨手法,反手一弹,弹个正着,铮的一声,把风鸣玉手中的青钢剑弹开。

  风鸣玉固然是吃了一惊,但娄烈的吃惊可比她更甚。要知他这一弹,已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的“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风鸣玉的青钢剑可并没有脱出手去,显然是她所受的毒性已解,功力纵然未曾完全恢复,亦已足以和他周旋了。

  风鸣玉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虽给弹开,但剑锋自上而下的顺势一划,也把娄烈的衣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那少年喝道:“着!”骤然间一抓,从娄烈意想不到的方位抓了过来,娄烈长拳捣空,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抓着裂开之处,把娄烈的长衣倏的就撕了下来。要不是娄烈立即一个“金蝉脱壳”,缩身得快,给他五指一抓,只怕就是开膛破腹之灾!

  娄烈单打独斗,也未必能是这少年的对手,如今又添上一个风鸣玉,他如何还敢恋战?当下身形一弓,箭一样的从弹开的窗子只窜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碎砖泥块,纷落如雨,原来窗户太小,他水牛般的身躯本来是通不过的,却给他硬生生的左右开弓,双拳直捣,把墙壁也打破了!

  风鸣玉见这风势,也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倘若不是此人即使赶到,即使我没中毒,只怕也不是这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对手。”

  那少年道:“风姑娘,穷寇莫追,由他去吧。咱们也该走了!”

  风鸣玉无数疑团,要想知道这少年是谁,要想知道真的金刀寨主是在何处……此时用不着这少年告诉她,她也是但求能够赶快脱身的了!

  两人跟着跑出这间密室,飞身上屋,只见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剑影刀光,打得正在热闹。一大群强盗围攻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

  风鸣玉目光一瞥,那少年在群盗保卫之中,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亦已认得出来,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她离开荒村那日,在山坡上看见得那个少年。

  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和她一起出来得少年忙道:“这人剑法很高,用不着咱们帮忙,你必须赶快道安全的地方,我也还有紧要的话和你说呢!”

  叫风鸣玉别理霍天云

  风鸣玉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这个人曾经向哈萨克商队打听我的师傅,那天又到那座荒林寻找,我只道他是坏人,那知他却是和这个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的,只不知他是否为了救我而来?但即使不是,敌忾同仇,似乎也应该帮他的忙才对。不过这个人却又要我马上立离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又是一番好意,我又似乎更应该听他的话才是。”

  心念未已,回头看时,只见霍天云剑光霍霍,已有六七个人伤在他的剑下,倒下去了。眼看他就要杀出重围。

  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叫道:“风姑娘,快走,快走!这个人用不着咱们帮忙,而且他的来历也很可疑,和他结识,对咱们恐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风鸣玉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人心险诈,这个人虽然和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但在未曾知道清楚他的来历之前,我也还是应该提防上当的。”

  他对霍天云疑心未释,对这个面有伤疤的少年却是深信不疑。心想这少年既肯冒这样大的危险来救自己,当然是侠义道无疑了。侠义道中人物,当然也不会胡乱说话,他说那人来历可疑,想必也是应该有所知才敢这样说的?

  霍天云正在即将杀出重围之际,娄烈已是到场,虽然娄烈业已耗了不少力气,毕竟也还是个高手。霍天云又再陷入包围,要想取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风鸣玉已是看不见他在苦斗中的情况了,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闯出后寨,头也不回,向前飞跑。风鸣玉只好施展轻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霍天云再斗娄烈之时,他们已是到了幽谷的无人之处。

  那少年仍然不肯止步,又跑了一程,到了山顶的树林深处,方才说道:“好了,咱们可以歇一歇了。”

  风鸣玉道:“恩公,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少年说道:“风姑娘,别这样称呼。娄烈这个家伙,胆敢冒充金刀寨主,即使不是为了救你,我也要惩罚他的。我复姓上官,双名英杰。风姑娘,你的芳名——”

  风鸣玉道:“我叫鸣玉。”跟着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呢?”

  带风鸣玉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说道:“你入山的时候,我远远的跟在你的后面。听得那两个家伙称呼你风姑娘。”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他早跟踪我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对上官英杰的本领不禁更为佩服。说道:“那么,想必你也听得我对那两个家伙说是要来找金刀寨主的了。”

  上官英杰道:“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上了他们的当。不过,后来你和那冒牌的金刀寨主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个姓比较少见,不知风大侠风从龙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上官英杰又喜又惊,说道:“怪不得你年纪轻轻,本领如此了得。原来是家学渊源。”

  风鸣玉道:“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我的本领,却不是家父教的。虽然小时候,我也曾经跟他练过一点扎根基的功夫。”

  上官英杰道:“令师是哪一位?”

  风鸣玉道:“说起来或许你会知道,家师在十多年前是一位颇负盛名的女侠。”说出了凌云凤的名字,上官英杰更是欢喜,说道:“凌女侠我是久仰的了。她是天山派创派掌门人霍天都大侠的夫人,对吗?”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这位师公我可还没有见过。”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过,风鸣玉把自己的身世来历都告诉了上官英杰,上官英杰却只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风鸣玉毫没机心,也没想到要向他查问。

  日影西斜,风鸣玉忽地瞿然一省:“谈了这许多,可还没有谈及正事。”于是问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说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和我说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是在何处。”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啊,原来你和金刀寨主是相识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是怎么熟悉,但说起来他也会知道我的。这次我也正是想去找他。风姑娘,我带你去好不好?”

  风鸣玉大喜道:“你肯陪我一道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怕我是坏人么?”他脸上一道刀疤,笑起来颇有几分诡秘的味道。

  内疚于心

  风鸣玉道:“师父是曾郑重告诫过我,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叫我记着两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官英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防我也会骗你。”

  风鸣玉笑道:“你冒了这样大的危险,跑来救我,假如你也骗我,世界上还能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上官英杰见这个纯真的小姑娘对自己如此信任,不禁好生内疚,心里想道:“不错,我是不该骗她的,但我又怎能真的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并不是坏人,但也未能说得上是侠义道。这次他也并非为了救风鸣玉而来。而是另有目的。他不想欺骗风鸣玉,但和她说的话却又一大半乃是假话。

  风鸣玉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霍天云,霍天云也看见她了。虽然他们是同样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

  霍天云眼光一瞥,隐约看到两条人影向后山逃去,其中一人,背影像是一个女子。

  霍天云暗自想道:“前面那个男子一定就是刚才碰上的那个武功奇高的怪客,只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否就是那位风姑娘?”他一直以为风鸣玉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尚未知道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直到刚才业已知道她是独自来找金刀寨主之后,才猜想她可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急于脱出重围,早一点和那“怪客”与及风鸣玉相会,可是越急就越是不行,娄烈的武功很是不弱,部下也有几个好手,霍天云急于突围,险些给娄烈打着。

  娄烈喝道:“你是什么人?除了刚才逃跑的那个伙伴,还有没有党羽同来?说出实话,饶你不死!”

  霍天云忽地说道:“我寡不敌众,大丈夫死就死吧,谁要你饶!”突然回过剑锋,指向自己的咽喉。

  娄烈只道他要自杀,不觉一怔。就在这闪电之间,只听得一声惨呼,霍天云背后的一个武功颇高的头目,已是中剑毙命,原来霍天云这一招“覆雨翻云”乃是极为奇妙的一招反手剑法,任何一派都没有的怪招。

  突出重围

  第一层包围圈的八名好手,是按照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各自紧守方位的,突破一个缺口,这层包围圈已是不难击破。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冷电精芒,射向四面八方,被困在核心的虽然只有霍天云一个人,但第一层包围圈的六个人(除了娄烈和那死者),都觉得白刃耀眼,好像是霍天云正在挥剑向他刺来。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纷起,四名高手竟是同时给霍天云刺中了要害,不死的也受了重伤了。

  但在惨叫声中只听得“蓬”的一声,霍天云也给娄烈重重的一拳,击个正着。

  霍天云是为了要突破敌方的包围,特地让娄烈打他一拳的。

  要知娄烈武功非同泛泛,他若是专门对付娄烈,虽然可以将他打败,但可就不能这么容易突围了。是以他采取先行剪除娄烈羽翼的做法。

  他冒险用反手剑法杀掉一名好手之后,迅疾便以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遍袭娄烈之外的六名好手,一招六式,四实二虚,没有受伤的那两个人亦已吓得魂飞魄散。

  娄烈一拳击中对方,只道霍天云也必受伤,而且见他杀伤了自己的这许多手下,也是不禁勃然大怒,便想把他生擒,喝道:“好小子,还想跑吗?”猛的欺身进招,一抓抓下。

  哪知如此一来,那正是同时犯了两个错误,一方面是料敌不足,一方面是急躁应敌,这正是高手搏斗的大戒。

  霍天云身形前俯,待娄烈这一抓堪堪抓到他的背心,才倏的脚跟一旋,连人带剑,转了一圈,喝道:“谅你也留不住我。”剑光回处,血花飞溅,娄烈的左臂给划开了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缩手得快,一条臂膀,几乎就要和身体分家。

  虽然有三重包围,外面两重都是本领普通之辈,哪里还敢堵截?一见首领身上血花飞溅,早已吓得四下散开。

  霍天云冷笑道:“姓娄的,你放心,我不是逃跑,你等着吧,用不着多久,我还要回来和你算帐!”

  他已经脱出重围,却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又回过头来。

  去找金刀寨主

  第三层包围圈有个小头目跑得较慢,霍天云回过头来,捉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抓住。那小头目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救命!”娄烈的手下自顾不暇,那还有人理他?

  霍天云提着个人,跑得还是飞快,娄烈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这人给我重重一拳,居然视若无事。看来用不着他去把金刀寨主找来,就只他和刚才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联手,就可‘挑’了我的总舵。这里恐怕视不能呆下去了!”

  翻过山顶,到了荒林重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霍天云方才把那个小头目放了下来,说道:“你不值得污我宝剑,不过,你可也得要说实话。”那小头目当然是忙不迭的没口应承。

  霍天云道:“刚才从后山逃出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风姑娘?”

  那小头目道:“我没看见。”

  霍天云不禁哑然失笑,发觉自己这一问的的确是问错了。那两人的身法迅如鹰隼,这小头目当时又在全神防御自己突围,如何能够看见?于是改换方式问他:“那位风姑娘有多大年纪?”

  小头目想了一想,说道:“她一到来,寨主就请她进去。我们也不敢问她年纪。不过看来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好汉,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天云道:“没有了,你滚吧!”小头目想不到霍天云这样容易就放了他,一溜烟便跑。

  霍天云暗自思量:“那怪客救了风从龙的女儿,不知是去了那里?但金刀寨主离此不远,他很可能是带了风姑娘去金刀寨主那里的。”

  抬起头来,看看那座云封雾锁的高山,霍天云又再想道:“故不论他们是否去金刀寨主那里,我总是要去谒见金刀寨主的。请金刀寨主帮忙寻找,总胜于我自己盲目追踪。”

  那座高山看来并不很远,霍天云也要走了两天,方能开始登山。他急于要见金刀寨主,打开心里的闷葫芦,于是不顾山路崎岖,晚上也在赶路。

  这晚月色本来很好,三更时分,忽地下起雨来。山上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途,在乌云笼罩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越发令人心悸,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贼喊捉贼

  忽听得“嘿嘿”的笑声,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场雨下得倒是不错。不知上官英杰这小子今晚还会不会来?嘿嘿,纵然他也胆敢前来,也是迟了我一步了。”

  雨下得很大,在雨声中霍天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把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言语连接起来,霍天云亦已知道这人是欢喜这场大雨,而“上官英杰”这个名字,恰好却听得甚为清楚。

  霍天云不觉起了思疑:“他若是巡山的头目,不应该喜欢下雨。那个名叫上官英杰的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那条黑影已是从他身旁掠过,霍天云正想开口问他,那人似乎亦已发现他了,黑暗中忽的银光一闪,那人忽的一鞭竟然向他横扫过来。

  霍天云听风辨器,一拨鞭梢,长剑亦是立即出鞘,一招“夜战八方”,把那人逼退。

  双方交换一招,已知对方乃是高手。那人压低说道:“来的是上官英杰吗?我是西门羽,对你并无恶意。”

  霍天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金刀寨主的。”这句话说完,那人忽然不见。

  霍天云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突然绕到他的后面,丈许长的银鞭霍的扫来。

  霍天云用不着猜疑,已是可以断定,喝道:“原来你是奸细!”反手剑疾使三招追风剑式,反卷地而来的长鞭攻式一一解开。

  不过鞭长剑短,那人又似乎比霍天云熟悉地形,在黑漆漆的树林里交手,大大占了侠宜。好在霍天云的剑法比他精妙,急切间虽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抵挡。

  斗了十数招,那人忽然又躲起来,霍天云料定他是要在黑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偷袭自己,当下也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疑神细听他的动静。

  过了一会,雨声中似乎隐隐夹杂有脚步的声音。霍天云心中一动,想道:“一定是山寨里的人追出来了!”正要告诉他们奸细是在这里,不料那人却正抢在他的前头,大声叫道:“奸细在这儿,你们快来,快来!”

  对手似乎是个女子

  霍天云怒道:“什么,你,你这奸贼,你才是奸细!”

  话未说完,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惨叫道:“给我报仇,给我报仇!”声音由强而弱,惨叫声中,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觉呆了一呆,原来他根本没有伤着这个奸细,奸细是装作受伤,自己滚下山坡去的。

  霍天云本来相当聪明,但因初走江湖,经验尚少,一时间不懂那人的用意,未能立即分辨。待到他募然醒觉之时,只觉金刃挟风之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已是向他斫下。

  这个人的本领似乎比那奸细更高,运刀如风,攻势便即绵绵不绝。霍天云只好使出浑身招数招架。过了十数招,好不容易方能抢了先手,长剑一圈,把那人的银刀封出外门,退下一步,叫道:“我不是奸细,刚才那人才是——”

  不料对方乘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刀劈来,冷笑说道:“分明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兄,谁相信你的鬼话!”

  原来奸细说的是本地话,霍天云却是外地口音。和他交手的那个人,当然是相信奸细,不信他了。

  雨湿苍苔,霍天云闪避那人追斫过来的一刀,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霍天云怒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肯听我分辩?”足下强运千斤坠功夫,腰向后弯,一招“举火燎天”,把那人银刀一拔,倏即便即挺身而起,跟着一招“笼罩六合”,长剑划成一道圆弧,裹着刀光,意欲把那人的兵刃绞出手去。

  那人喝道:“奸贼,要拼命么?”宝刀硬碰硬接的往外一斫。霍天云这招本来藏有精妙的后着,对方硬斫,本来可以削断他的手指的,但霍天云已知此人是金刀寨主手下,又焉敢伤他?百忙中只好立即变招。幸好他的剑法亦巳练到收发随心之境,在间不容发之际,回剑防身,双方兵刃竟没沾上。不过,先手的攻势,却又给那个人抢了去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清脆异常,虽是斥骂对方,听来也没丝毫刺耳。霍天云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不觉又是心念一动:“莫非这人是个女子?”

  见着了金刀寨主

  霍天云站稳脚步,见招化招,见式解式,渐渐又抢到了先手攻势。但对方仍然是一派进手的招数,毫不退缩。

  雨势渐渐小了,但仍是天黑如墨。黑暗中霍天云不能眼观四面,只能耳听八方。隐约听得有好几个人已经来到。但令他纳罕的是,这几个人却没出手。也不知他们是否山寨的人。

  不管是那一方面的人,霍天云必须先摆脱对方才能辩白。于是默运玄功,力透剑尖,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声“撒刀!”

  只听得“喵”的一声,刀剑相交,霍天云只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对方非但没有撒刀,自己的长剑反而给他磕开了。这就在这时,只见两条黑影同时跃起,不过一条黑影是在向他扑来,另外一条黑影则是从原来的地方退了下去。

  原来挡他这招“绞刀式”剑法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爹,我不要你帮忙我!”声音清脆异常。正是原先与霍天云交手的那个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琴儿,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你比他差得远呢,怎么可以这样好胜?”

  “他是谁?”那人问道,显然还是不很服气。

  但这一问,她的爹爹可是没有回答了。

  霍天云诧异之极,心想:“我看不见他,料想他也看不见我。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听他的语气,他竟似深知我的来历!”

  黑暗中但见金光灿烂,紧紧的裹住一道白光。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

  霍天云看清楚了,瞿然一省,急忙叫道:“老英雄,你、你是——”

  话犹未了,金光顿敛。那人已是收刀退下,哈哈笑道:“我正是这里的寨主周山民。金刀寨主是江湖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的称号,我可不敢当!”

  霍天云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和金刀塞主同来的那几个人,已经点燃了火摺了。这场雨也刚好过去了。

  火光中霍天云看见一个提着银刀的少女站在金刀寨主旁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刚才的对手真的是个女子。

  那少女也似甚为诧异,说道:“爹爹,他不是奸细么?”

  金刀寨主的女儿

  霍天云正要自报姓名,金刀寨主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少女说道:“我也猜猜。他的剑法这样好,好像是青城派的,不、又好像是少林派的……唉,真猜不透你是哪一门派!不过总逃不脱是中原四大剑派中的吧?”

  金刀寨主笑道:“琴儿,你猜错了。他的剑法是采集各家之长,但却和任一剑派不同。”说至此处,好似成竹在胸,回过头来,单刀直入地就问霍天云道:“霍天都是你的什么人?”

  霍天云道:“周伯伯你猜对了,霍天都正是家师。”

  那少女道:“啊,原来你是天下第一剑客霍大侠的弟子,怪不得你的剑法如此高明。喂,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霍天云自报姓名,少女笑道:“你这名字,倒好像是和你的师父兄弟排行。”

  金刀寨主道:“琴儿,不可这样没有礼貌。霍少侠,我这女儿骄纵惯了,失礼之处,你别见怪。她的名字叫做剑琴。”

  霍天云道:“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这姓名是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听师父说,他是为了想念师母,所以从师母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为我的名字。”

  金刀寨主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娘当年由于各行其是,竟然分手,我们做朋友的也都为他感到遗憾。你的师父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获得你师娘的消息?”

  霍天云道:“师父倒是很好,不过我的师娘——”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经知道师娘的消息了么?她怎么样了?”

  霍天云道:“师娘已经死了。”

  金刀寨主大吃一惊,说道:“怎么死的?”

  霍天云道:“我也不知。但我见到了她的坟墓。说来话长——”

  金刀寨主道:“好,咱们回到寨中再慢慢说。”

  回到山寨,金刀寨主听罢霍天云说出找寻师娘经过,更是吃惊,说道:“十年前我是知道她要到我这里来,后来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我也曾找过她的,想不到她已死了。但刚才你说你发现两座坟墓,另一座坟墓是谁的?”

  风鸣玉没有来过

  霍天云道:“是风大侠夫人的坟墓。”

  金刀寨主又是一惊,说道:“是风从龙、风大侠?”

  霍天云道:“不错。啊,周伯伯,原来你还未知,那么风大侠的女儿想必也是未曾来过此地了?”

  金刀寨主道:“风大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的师娘受伤之后,她是在那座荒林里和我师娘作伴的。很可能也就是我师娘晚年所收的唯一弟子。”

  金刀寨主道:“何以你猜想她是跑来我这里呢?”

  霍天云道:“有个绰号通臂猿的娄烈,周伯伯知道这个人吗?”

  金刀寨主眉头一皱,说道:“这个人是个不大正派的黑道人物,我听过他的名字,可没会过。你问这个人干嘛?”

  霍天云道:“这个人是给东厂收买的奸人。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远的一个荒谷。他是奉命侦察你的。那位风姑娘要来找你,不知怎的中了奸人之计,错把娄烈这厮当作金刀寨主。”

  金刀寨主怒道:“哦,有这样的事!你到过娄烈那里没有?风大侠的女儿是否给这厮擒了?”

  霍天云道:“我正是从娄烈的巢穴闯出来的。不过那位风姑娘却已给另外一个人救了去了。”

  金刀寨主道:“那个人是谁?”

  霍天云道:“我正是想探查这个人是谁。”当下将自己的遭遇细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诧道:“他既然救了风大侠的女儿,按说应该是同道中人,难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么?”

  霍天云道:“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

  金刀寨主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这奸细也不知是那一方面派来的,我连他的面貌都没看见。最早是我们巡夜的头目发现的,一条黑影飞快的窜出来,他没法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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