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简单爱

    女人抱着婴儿,在大雪天中跌跌撞撞的走着,心里庆幸现在狂风总算收敛了一些。她的脸和双手早已被刀子般的寒风刮的麻木,甚至感觉不到寒冷。

    走进树林中后,再次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这时候怀中的婴儿蠕动了一下。女人靠着一棵大树挡风,用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打开包着孩子的小被子查看——婴儿的小脸冻得红彤彤的,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一看见妈妈的脸立刻露出了笑容。女人哄了他几声,又好好地把孩子包好,继续冒着风雪向前走去。

    冬季的白天总是短暂的,不见阳光的风雪天更是早早就昏暗下来。女人在树林中机械地挪动双脚,她希望在天色全黑前走出这座传说中妖怪居住、虎狼出没的山林,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冻死,活着回到家中。

    怀里的婴儿醒来后越发饥饿,见母亲似乎没有喂自己的打算,于是大哭起来,想引起母亲的注意。

    女人听见儿子的哭声,一下子又有了力气,奋力从齐膝积雪中拔出腿向前走去。

    天还是在大雪中暗了,风再次呼啸而起,雪下得更加猛烈,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嗥叫声。

    怀中的婴儿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女人也只剩下向前走这么一个念头支持着,在及膝的雪地上蹒跚而行。她完全不知道,身后已有两、三头饿狼跟上了她,它们幽灵般在林间滑过,等待着猎取这顿美食的最佳时机。

    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在风雪和黑暗中已经迷失方向,她以为自己正在往山谷中的村庄前进,其实却一步步走向更深的山林中。

    快到家了,即使那里什么人也没有,没有温暖的炉火、没有够吃上一顿的粮食、没有厚实的被褥、没有亲人的笑脸……可是,那总是一个可以挡风避雪的家。快到家了,快……

    就在女人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要从体内消失的时候,前方有一点橘色的灯光透过漫天飞雪,闪在她眼前。

    那群饿狼忽然低声呜咽起来,纷纷转身跑进了林子里。

    女人踉跄地来到门前,举手敲门。此时,这扇门后的灯火、炊烟,对她来说就是能救命的稻草,她忘了关于山林中居住着妖怪的恐怖传说,忘情地拍打着门,用哑沉的声音求助着。

    门里一直没有动静,屋里的灯火与炊烟那么地诱人,寒冷和饥饿迫使女人想撞开门闯进屋里。眼前这扇门明明摇摇欲坠,可是尽管她用手推、用脚踢、用身体撞……门依旧冷冷地拦在她和温暖的炉火之间。

    “开开门,救救我们……求求你……”女人不甘心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推着门;推挤中碰到了怀里的婴儿,孩子放声大哭了起础e�嘶琶σ榭春⒆拥那榭觯�沼谖蘖?地抱着孩子,靠着门坐到地上,母子俩同时放声大哭。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女人抬起头,眼泪朦胧中看见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门口对她说:“快把孩子抱进来。”

    女人坐在暖炕上,喝着热乎乎的白米肉粥,之前在风雪中的跋涉仿佛就像一场梦。而这屋子的主人——一位美丽的少女,正抱着已经喂饱了的婴儿,开心地逗弄着。

    婴儿开心的手舞足蹈地大笑,少女也咯咯地娇笑着。她显然十分喜欢小孩,自从女人带着婴儿进屋后,她就抢过去抱着,喂东西,换尿布,又亲又哄。这孩子也确实讨人喜欢,不但白皙清秀,不像个农家孩子,而且又不怕生,现在正双手搂着少女的双臂,奋力地想爬进她怀里。

    “这个孩子和姑娘真有缘分,他很少这么喜欢外人。”

    “是啊,我就知道我讨小孩喜欢!”少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用力高高地把孩子举起来:“宝宝,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孩子叫虎子。”

    “虎子!真是好名字,所以说和我最有缘分嘛!”听了孩子的名字,少女更是高兴,越发舍不得放手。

    女人世代依山而居,现在看见这名独居山中,深冬之际依旧一身长裙的少女,心里已经依稀明了什么,见她如此喜欢自己的孩子,便顺水推舟说:“姑娘这么喜欢这孩子,就让他给你做干儿子吧。”

    “我?给宝贝做干娘!”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女人有些担心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随便一提——别人都说这孩子八字不好,应该找个有来历的干娘才能压得住。”

    少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还没有嫁人呢,可以做别人的干娘吗?不过……”她仔细端详着孩子的脸,本来满是笑容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咬咬嘴唇,终于说:“好吧,我来做宝宝的干娘吧!”说着,把孩子揽进了怀里,谁知道这时孩子开口冒出一句:“娘……呜呜……娘……”少女更是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用力亲着宝宝。

    少女抱着宝宝亲热了一夜(greelmind小汗一下),等第二天雪停天晴,她才送母子二人出门。也不知她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骡子,在骡背上装满了粮食、布匹等,让女人牵着下山:“你到家把东西卸下,它自己会回来。这里还有些现钱,家里还缺什么就去买,别让我的宝贝儿子受委屈。我还有点事要去海南一趟,等回来就去找你们。”女人答应着,知道走下山,还看见少女站在崖头挥手。

    少女目送母子俩的背影消失了才回过头来,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已经站在屋前等她,三个人说笑着,与那座小屋一起消失在空气中,雪地上连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

    女人倒在床上,无助地看着门口,此时她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推门进来,帮她烧一口热水喝、帮她煮一口饭吃,哪怕只是帮她安抚一下那正在大哭的孩子也好。可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她的。

    女人听到小床上的孩子发出的动静,撑起身望过去,见孩子动弹几下又昏昏睡去,而她自己则又重重地躺回床上,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以后要怎么生活?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接连失去了父亲和祖母,所有人都说这孩子不祥。现在看来自己也要死了,难道这孩子的命真的这么苦?

    自从丈夫和婆婆去世之后,女人在村里受尽了欺凌,家里的田地被人们侵占了大半,还被追讨去多莫须有的债务,仅仅半年时间,家里就穷困得快过不下去了。她曾经回娘家求助,可是嫂子并不贤良,哥哥也不打算帮忙,甚至在自己的病一天重过一天,让邻居带信求他们来照看一下孩子时,他们也不理。难道在自己死了以后,这孩子也要这么眼睁睁地冻饿而死吗?

    女人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枕被。被惊动的孩子再次大哭起来,女人心里着急,咳得更厉害了。

    这是门口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一个听起来没有多少耐心的声音问:“有人吗?快开门。”

    女人强撑起身子:“门没关,请进来吧。”

    屋门被推开,一个白衣少女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在脸前使劲地扇着,皱着眉头走进来:“你们家里什么味儿啊,这怎么住人……哎呀,我的宝贝干儿子……”她看到炕上的孩子挣扎滚动中几乎就要掉到地上,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及时抱住孩子。“小宝贝,还记不记得干娘,来,亲一个,好宝宝……”她抱着孩子哄来哄去,可孩子还是不停地哭。

    自从她看见少女进来之后,就一直不停地咳嗽,好不容易才大口喘息着说:“孩子一天没喂了,麻烦姑娘先喂喂他。”

    “什么,你让我的宝贝饿了一天!”少女打从进门之后,就只盯着孩子,知道现在才注意到女人。

    少女忿忿地在屋里翻找吃的东西,却连一粒米也没有发现,于是怒气冲冲地出门,不一会儿功夫,就一手拎着一只野兔,一手提着一袋米回来,马上动手煮粥,然后小心吹凉喂孩子。终于吃饱的孩子也哭累了,在她怀里昏昏睡去。

    少女耐心地哄着孩子,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低语:“好宝宝,快睡觉,还是干娘对你好……”

    “姑娘这么疼这孩子,以后……以后恐怕他就只能托付给姑娘了……”

    “什么?”少女第一次抬头正眼看女人,点点头说:“哦,你快死了啊。”

    “姑娘,我死后,这孩子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您心地好,救救这孩子吧……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女人用力碰着枕头,做出磕头的样子。

    少女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心里应该也明白我和你们不一样,对吧?为什么把孩子托给我?”

    “我知道,我知道姑娘不是凡人,可是如果您不发发慈悲,这孩子会死啊……您和这孩子这样有缘,求求您救救他吧……”

    女人何尝没有猜测过少女的身份,如果她还有办法,绝不会出此下策现在亲戚无情,邻居不管不问,能对这孩子好的,就只有这个不是人类的少女了。

    少女皱起眉头,盯着熟睡中的孩子沉思起来。女人又是一阵咳嗽,无力地倒回床上,双眼还直巴巴地望着少女。两个女子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有孩子呼呼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邻居们察觉这对母子已经数天没出门后,才关心起她们的现况来。特别是那几家曾经借钱借物给她们的人家更是担心不已:“她不会病死了吧?那欠我们的债谁还?”于是几个人相约一起往女人家走去,越是走近,越是觉得这家的门户已经多日无人进出,于是纷纷在心里盘算着这间破屋卖了能值几个钱。

    走在最前面的人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几下,准备在屋里没动静的时候就撞门进去。

    “谁呀?”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开了,女人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面色红润,看起来没有一点病容。

    她冷冷地看着众人:“有什么事吗?”

    她得的那种病也会好?

    就在众人惊诧的当下,女人已经懒得理他们,转身要回屋里。

    “何家嫂子,你手头宽裕的话,欠我的那点钱也该还了吧?”

    “就是啊,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本来是看你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才借你,要是你一直欠着不还,我们也受不了啊。”

    不知道谁先起了头,接着众人便纷纷开口向屋里的女人讨起债来。

    女人寒着脸走出来,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的脸,那眼神中包含的冷意让人心底发毛。女人看了他们一圈,拿出一个袋子扔在他们面前,转身关上了门。众人捡起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往里看,里面竟然装着钱,而且一文不差的刚好还清欠债的数目。

    大家彼此相视,面面相觑。

    每次何原走在这条路上,心中总会有种悲伤的感觉。

    这条街两侧栽种的树木,大部分都有三、四十年的树龄,而在这条街上、出生、长大,住了将近十六年的何原,更是每天在树下来来去去。大道两侧的树不知道为什么品种不一,槐花、榆树(改榆钱是不是好点)、柿子、核桃……几乎每个季节都有嘴馋的男孩们期盼的零嘴出现在树上,等他们采摘。也就在这样一轮接着一轮的收获间,何原慢慢长大。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嘴馋,可是这街道两边的树木依旧令他喜爱,窗外的阴凉与花香,就好像这条街上的标志一样。

    可是现在,沿路走过来看到的每棵树的树干上,都用红色的油漆画上了“○”或“×”;那刺眼的图案,总是令何原不由自主地想到古代,用朱砂笔点在死刑犯名字上的红色印记。

    据说画了“○”的树是要被移植到郊外去,而画了“×”的则会被直接砍除。不管怎么,等到明年,这条街就会被扩建成有八个车道的宽阔大路,两侧也会被换上整齐划一的绿化植物。只是何原怀疑,不论画着什么标记的树,到底有几棵可以在明年的春风中吐出新绿。

    刚刚参加过同学生日聚会的何原,带着几分醉意走在街上。因为路边到处是已经开始拆迁的房屋,地上堆满了废物、砖头,马路边已经没有平日那么多乘凉、打牌、下棋的人,显得空空荡荡。

    何原步履歪斜地走过路过那两棵交错成拱形的大槐树时,却依稀看见树后的阴影中有人影晃动。

    “又是那些趁火打劫的混蛋!”何原喃喃自语着。

    最近几天,大概是觉得树反正会被砍掉,因此有许多人到这里来折树枝,说是要拿回家当柴烧——也不知道这个时代还有几家是需要烧柴的——把好多树都弄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到迁树的时候,这些树木中的一大部分就会被弄死了。

    “喂,你在干什么!”何原仗着酒意,冲过去大喝。

    树后的人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转过身来。在那一瞬间,何原觉得这条已经没有了路灯的街道仿佛一下子升到月亮里,里面充满了柔和和炫丽的银色光辉,把一切都渲染上神秘的美丽。

    站在那里的不是平日来攀折树枝的欧巴桑门,而是个妙龄少女——一个无比完美,如果同林中精灵般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件原始人式样,用带着绿叶、花朵的植物编织成的衣服,长发披在裸露的肩上,赤足站在那里,手臂和腿上缠满了开着花的绿色藤蔓。她带着埋怨的表情瞄了何原一眼,双手依旧按在树干上,口中念着何原听不懂的话语。

    微弱的光芒从她的手底下散发开来,知道包裹了整棵树;片刻后,那光芒开始收敛,慢慢归拢,回到女子手中,像一颗小小的星星般,凝聚在她的双掌中,从她白皙的手指间向外闪动幽光。

    何原正在为这种美景惊叹时,那棵被女子抚摸过的树突然发出“轰轰”的轻声,一根大树枝断裂下来,当头砸向何原,要不是他闪躲及时,这一被砸上,非死即残。他目瞪口呆看着那棵原本枝叶茂盛的树快速衰败,树叶变黄,枝干枯萎,不一会儿便完全看不到半点生机。

    何原咽着口水,对着那女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干什么?你、你、你把怎么样了?”

    其实女子刚才已经注意到何原了,只是由于无法分心去顾及他,所以没有理睬。现在,何原问话的同时,她也往何原这边走过来。看着那么美丽的身影走向自己,何原的头脑几乎什么也不能思考了,可还是强撑着问:“你、你、你怎么把树弄死了。”

    女子扬扬手正要解释,却从她脚边传来一声咆哮。何原难以置信地看到一头暗红色的巨豹从那女子身后伸出头来;它向着何原步步紧逼,从它那一排如匕首般寒光闪烁的大牙中挤出低沉的吼声。其实这只豹自始自终都卧在女子脚边,只是何原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名女子吸引,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头外表如此显眼的猛兽。巨豹巨大的脚掌无声无息地踩着灵巧的步子走到何原面前,两只灯泡般的眼中闪动着凶狠的——至少在何原看来是这种感受——蓝光,那巨大的圆眼眼看就要贴到何原身上了。

    “小赤,别吓唬他了。”那个女子一开口,让何原再次忽略了眼前的庞然大物,眼中尽是她的身影。出谷黄莺?那算什么;天籁之音?那算什么;世界上不可能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一定不可能有了。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在害这些树。”女子已经走了过来,面对面地对何原说。

    “没关系,没关系,害它们也没关系。”何原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连声地说着。

    女子微微一笑:“你也知道这里的树就要被人类杀掉了吧?”

    虽然“被人类杀掉”这种话有些奇怪,何原还是用力地点头。

    女子接着说:“我想帮它们去安全的地方。可是移走整棵树,我的法力不够,只好用这种方法,把它们的生命力凝结成种子,带到山里重新种植。你放心,这样种下去的树,用不了几年就可以长大,而且会长得跟原来的树一模一样。”

    何原惊喜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女子吐吐舌头,一副俏皮模样。

    何原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树一棵棵变成种子,并不时向她介绍下眼前这棵树的故事:自己小时候曾经从这棵上面跌下来过,自己曾经因为吃多了这棵树的果子而肚子痛……随着他们一路走下来,所有的树都在他们身后干枯。

    女子每凝结出一粒种子,一只跟随她的狐狸模样的小动物就会接过去,一口吞到肚子里;现在那些种子的光芒聚集在一起,肚子里吞满树种的狐狸甚至已经开始发出荧光,像一个绿莹莹、会动的灯笼。

    等最后一颗“树种”消失在狐狸口中,女子拍拍手说:“好了,现在只剩下怎么处理你了。”

    “处理我?”何原吓了一跳,她要怎么处理自己?是要把自己也变成一粒种子?还是……还是她要把自己带走,带到她们的世界去……何原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心脏跳得厉害——不是由于害怕,而是由于兴奋。

    “我们是不轻易让人类看见我们的,如果不小心被看见了,就必须把看见我们的人类吃掉,或者……”女子有意停止,恶作剧似的看着何原,她想看到何原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

    谁知道何原正痴呆地盯着她看,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没关系,被你吃了我也心甘情愿,我愿意被你吃掉。”

    女子生气地嘟起嘴:“谁要吃你呀,是要给小赤吃。”巨豹配合着她的话,低吼着对何原露出牙齿。

    何原吓得向后一跳,惊叫:“我不要被它吃!我不要被它吃。”

    女子摇摇头:“让我吃和让小赤吃有什么不一样吗?如果你不想被吃,那么还有一个选择。”她摇着手指,一副“不怕你不选”的神情。

    “什么、什么?”何原连声问。

    “让我消除你刚才的记忆,让你忘掉见过我们的事就行了。”

    “忘掉!”

    就是说刚才见到她时的惊艳、如梦如幻的法术、一路同行的说笑,自己全会忘掉,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可不行,自己宁愿被吃掉也不愿意忘掉这么美好的经验。他双手护住头,用力摇头。女子一步步逼近,何原一步步后退,其实两人心里是一样地紧张,一个是第一次消除记忆,另一个则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消除别人记忆的法术。

    “你别躲啊,我这可是第一次用这个法术,你躲来躲去,弄错了我可不负责任……会被完全消除记忆,变成白痴哦……”

    “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向任何人说见过你的事。”何原吓得大声哀求。

    “不行,不是你说不说的问题,这是惯例。惯例——你懂吗?惯例就是一定要执行的事嘛!”

    “不是,不是啊,惯例是用来让人当借口掩饰错误或者见不得光的利益,不是用来执行的!”何原大声叫着,却只能看着对方的玉手按上了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团炙热的红光,他大叫着:“不要……”却在天旋地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要……不要啊……”何原大声惨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是在卧室之中,刚才的种种幻境只不过是一场梦。

    那条树木茂盛的接到早已面目全非,何原一家也已搬离那里四年之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却总是钻进自己的梦中。

    何原揉着额头坐在床沿上,现在他已经弄不清那是否是场梦了。

    如果是梦,为什么自己总是梦到一样的梦?为什么那个梦中的身影如此真实?如果不是梦,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美丽的女子?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妖怪?自己又怎么会想不起是否真的经历过了这件事?

    他走到窗前,点起了一根烟。

    何原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刚开始做这个梦时的纯真少年,现在的他倒是认为这种怪梦还是少做的好,不然现实中什么样的女孩都比不上梦中的她,不管多漂亮的女人,只要一和梦中的她相比,就会有看腻的感觉。

    他随手把床头一个女人的照片扔进了垃圾桶,什么名校的校花,除了撒娇使性子之外,什么都不会,真不知道她当初怎么考上大学的?看来又得换女朋友了。

    “圆圆啊,你是不是又在抽烟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抽烟对身体不好,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都没听进去呢!”门外传来老人的唠叨声。何原飞快地熄掉烟躺回床上,装出已经睡着的样子。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外面的灯光随着一名老太太的背影,柔和地照了进来。

    老太太看看何原,帮他整理被子后又出去了,边走嘴里还在咕哝:“又装睡,从小就这样,一说你几句就装睡……”

    直到老太太的唠叨声消失,外面的灯光也熄灭后,何原才又重新坐了起来,不禁苦笑:“看来自己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样的花招,都瞒不过太奶啊。”

    这位老太太其实是何原爷爷的奶奶,何原的父亲就称呼她为太奶,到了何原这一辈,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干脆依旧称呼她为太奶。

    这位老太可以说是一生坎坷,她年轻时守寡,一手把何原的曾祖父拉拔长大,谁知道曾祖父刚刚成家立业不久,就因为生病去世了。老太太在儿媳妇改嫁后,独自把孙子拉拔成人;何原的爷爷生长在烽火连天的年代,怀着满腔爱国热诚的他走上了战场,经历了无数的炮火硝烟,最后却在和平年代因为旧伤复发去世;老太太再次白发人从黑发人,而那时,何原的祖母已经去世,何原的父亲和一个小姑娘还没有成年,于是照顾第四代甚至新降生的第五代的责任,又落在了这位老太太的身上。

    何家现在是个大家族,海内外人口至少有九十余人,而所有的何家子孙,几乎都是这位坚强的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自从两年前何原的父母双双死于飞机失事,何原又坚决和任何亲戚同住之后,这位原本已经开始在一大堆亲戚的争夺下,这家住住、那家住住享清福的太奶,便坚持要亲自照顾何原,搬到了何原家,在无数长辈对何原这个让老太太无法安享晚年的不肖子孙的挞伐声中,开始了祖孙相依为命的生活。

    这位九十九岁的老太太——太奶声称自己九十九岁已经好几年了,就是不肯涨年岁,似乎下定决心让自己的年龄停留在九十九岁,弄得现在谁也说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何原个人认为她早就超过一百岁了——依然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记忆力好得连何原都比不上,这应该是人类生命中的奇迹吧?何原觉得,其实太奶喜欢照顾晚辈,让她生活在好几个管家的包围中,过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一点不快乐,整天闲得只能养猫打发时间,就连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了。

    而现在,老太太发现何原需要自己照顾之后,早就恢复到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大步流星、精力充沛的地步了。

    这也算是一种孝顺吧?何原这么一想,就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心安理得。

    老太太一辈子可说经历了坎坷、受尽了劳累,可是到了这把年纪,还是闲不住,不等天亮,何原已经听到她在厨房里和管家抢着做饭的声音。

    “你去买点油条回来,豆浆就不用了,外面卖的不好,圆圆喜欢喝我做的。哎,你小点声啊,别把圆圆吵醒了!”听着太奶打雷般的悄悄话,何原索性起了床。

    “太奶,你让小张去做饭,我去买油条好了,你就歇着吧。”何原急忙套上衣服出门——你们看看,和太奶一起生活,基本上就告别了睡懒觉的生活了。

    “我得自己做,小张做的就不是那个味儿。多喝豆浆对脑子有好处,你现在还在念书呢,得多喝点……我帮你做的香……将来还要和军军一样考博士呢……”絮絮叨叨地进了厨房,管家小张连忙跟上,厨房里的刀啊盆的,老人自己在里面可不行。

    长辈的期待是一回事,何原对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规划,他可没想过要像自己的那些堂兄弟一样,考什么硕士、博士。

    只要能顺利毕业,父亲留下的公司里自然有他的一个好职位。话说回来,就算他将来找不到工作,父母留下的遗产也够他潇潇洒洒地过一辈子了。何原的人生目标就是不负任何责任、不花任何力气地潇洒生活,所以学校里的功课他一向是爱学不学,翘课更是家常便饭。

    为了逃避新任“前女友”的追踪吵闹,他习惯性地离开学校,因为还没想好要做什么,索性就在街上闲逛起来。

    槐荫广场离学校并不远,可是何原一向认为约会应该在咖啡馆里、西餐厅才有情调,像两个人牵手在广场上散步这种小学生的恋爱方式,他是不屑一顾,所以这么久以来,他竟然没有真正走经槐荫广场过。

    广场的占地面积不大,除了喷泉之外,四周种满了各色树木,空气中有种植物特有的淡淡清香。不过何原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明明就是槐荫广场,却连一棵槐树都没有?

    广场的三侧临街,另外一侧则依山建了许多小店铺。何原一路走过来,大多是些精品店、小吃店之类的。一路走到尽头,也没有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店铺,倒是这最后一家名叫“花店”的花店,让他有了些想法。何原想起了今天早上决定追求的那个中文系女孩,便决定买束玫瑰去约她晚上看电影。于是他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这家店的主人连点名都不用心取的懒惰,一边跨了进去。

    面积不大的店里,摆满了鲜花和盆栽,虽然只有何原一个客人,可是已经显得拥挤了。店主正在帮盆栽浇水,头都没抬地说:“欢迎光临,您需要什么?”

    虽然店里的鲜花种类繁多,但是何原也没有什么选购的欲望:“九十九朵红玫瑰搭配满天星,多少钱?”

    “两千三。”可能店铺离大学不远,所以见惯了这种方式的送花者,店主人依旧头也不抬就报出了价钱,并且马上开始干净利落地搭配、包装。当那一大束系着彩色缎带的花递到手中后,何原才看清那个店主人的样子,一个相貌平凡到令人感觉模糊的女人,却有一双十分明亮(清澈)的眼睛,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原。何原对她报以优雅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相貌很英俊,一般女性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女人看他没反应,不禁皱起眉头,伸出手说:“两千三百元整,谢谢惠顾。”

    何原这时才醒悟到自己并不是在学校门口那家因自己常去买花,而总是让自己按月结账的花店里,所以,刚才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光,其实是在怀疑自己付不起两千三百元吧?何原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千元大钞,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说:“不用找了。”

    女人高高兴兴地拿走钱,似乎半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何原的不悦,还在后面高声说:“欢迎下次再来。”

    在店员的欢送声中,前脚刚刚迈出店门的何原,却又缩了回来。

    原来他一眼看见自己的前女友正在广场上散步,身边还跟着至少三个以传播八卦为己任的女生,便又躲了回来。他装作在店里挑拣的样子,目光却不住地往窗外的广场上瞟着,想要等她们走了再出去。

    花店的主人似乎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依旧忙忙碌碌地剪枝插花。对于何原这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店主似乎没有特别热情地上来继续推销,让何原松了口气。

    那几个女生还在广场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即便远远看去,何原都能想象她们比手画脚、口沫横飞的样子。何原不耐烦地跺着脚,心想这些女人话还真多,她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走?这样成群结队的翘课,也太嚣张了吧。她们再不走,自己今天就来不及约那个中文系的女生了。

    “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我们打烊的时间已经到了。”店主人的声音在何原身后想起。

    “我再看看。”何原不耐烦地说。笑话,多付了七百元,在这里站站还不行吗?

    “先生,我们打烊的时间已经到了,你要是没有什么想要买的……”

    “什么?”何原回过头来,果然看见那个女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了,“你们这么早就关门?谁家的店不是开到九点、十点的!哪有像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啊?”

    “我自己的店,什么时候休息是我的自由啊。”女子对何原的不满十分诧异,他要买什么就买,不买就走,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打烊干什么?她一边应付何原,一边还是在做着打烊的准备。(呵呵~真是可爱,怀疑瑰儿是射手座的)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这个顾客没走,你就要关门不成?”

    “那您要买什么啊?”

    “……我再看看。”那几个女生竟然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坐了下来;这些女人真是,没事在外面乱逛个什么劲。

    周影来到店里接瑰儿下班时,看到的就是瑰儿正对着一位客人的背影怒目而视的情景。而那位客人的全部精力则被窗外的事物所吸引,趴在玻璃门上往外窥视着,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瑰儿快要喷火的目光。周影知道一时还不能打烊,便站在一边等候,心里庆幸今天火儿在家里睡觉没跟出来,不然要他等的话,他必定大吵大闹。

    瑰儿冲着何原撇撇嘴,对周影说:“这位客人还没有决定要买什么,要等会儿才能关门。”

    何原听到她的话,回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故意抖抖手里的花,示意对方注意自己的消费金额。

    瑰儿对周影耸耸肩:真是拿这种人没办法,反正他就是脸皮厚,别人又能把他怎么样。

    其实何原又何尝愿意呆在这里?想想跟新任女朋友——他追求女性向来手到擒来,所以虽然刚刚决定要追求人家,但是在心里已经以对方的男朋友自居了——的约会,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看着那几个女人的背影消失,他也匆匆忙忙地冲出门去。

    “喂,你的花。”瑰儿见他把那九十九朵玫瑰忘在了一边,便抓起来叫着追上去。

    何原心情不佳,没好气地看着追来的瑰儿:明明知道我忘记拿,出门前不会提醒一声吗?这家店到底是怎么样做生意的!本来正准备粗暴地一把夺过来,却看见了被花遮住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瑰儿。

    那双眼睛……

    何原刚一触及那双眼睛,感觉就像遭到了电击一般。

    他刚才怎么一直没有注意这个女人的眼睛?

    这是一双多美清澈明亮的眼睛啊,简直就和自己夜夜梦中看到的精灵一模一样。看着那双隐藏在花束中的眼,何原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他接过那束花,然后又双手将花递给瑰儿:“送给你。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瑰儿看着眼前的花束,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接过来,喃喃地说:“真的送给我啊?谢谢了,正好可以再卖一次。”

    何原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去掉了花束的遮挡,仔细看来,瑰儿长相十分普通,若是要何原形容,仅仅勉强称得上清秀而已。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张脸此时却对一向只爱美身影。“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看电影。”

    “不行啊,我还要回家做饭,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呢。”瑰儿断然拒绝。开玩笑,这种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加花花公子混合体的人追求自己,根本就没按什么好心。“周影,帮我关门,该回家了。”

    何原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边的周影。他皱着眉头打量这个男子(人不可貌相),这名男子跟自己刚刚找到的意中人一样,五官乍看平凡无奇,但是抱着情敌的心态再仔细瞧,就发现这个男子身上、眼神中,有一种与自己的意中人相似的东西,虽然说不上那是什么,可就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令他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现在他没有什么资格吃醋,而且人家也根本没打算把他放在眼里,两个人合作关门上锁,面无表情地往那个男人开来的车上走去。

    何原忙走上前一步拦住瑰儿:“小姐,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不可以。”瑰儿冷着脸,从牙缝里把话说完,拉着周影匆匆离去,留下身后一脸不甘心的何原,以及花店里正笑得打滚的江榕。

    有个刘地型的人类要追求瑰儿的新闻,一天之内便传遍了立新市的非人类社会。

    本来这种丢脸的事,瑰儿自己是绝对不会说的,周影则根本不认为值得去说,江榕更不会去宣传对瑰儿不利的事,原本应该可以守住的秘密。可是无奈这个何原太过热情,行动力也过于迅速,瑰儿第二天上班时,就看见自己店门口用无数鲜花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型,心型里面有几个大字: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因为这个显眼的装饰,花店门口早已围了无数看热闹的人。人们议论纷纷,因为这么早在广场上散步运动的多是些中老年人,他们难免对这种现代年轻人的追求手段提出一些疑问,结合他们年轻时的风格,对现代人的恋爱观、价值观做出了一些批判,对年轻人的重重错误行为、思想做出了善意的批评指正……

    看到这个情景,瑰儿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她绝对不要成为被参观的目标。可是何原早就在一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把他冒着寒风等了一个早上的意中人放走。

    只见打扮得英俊潇洒,手里捧着花束的何原,穿过人群大步走上来,情真意切地说:“我是真心的,请你接受我的爱吧。”

    周遭看见女主角现身,一下子都围了上来。看到瑰儿后,许多人不免发出长长的感叹声:这位不惜钱财、勇于求爱的英俊青年所追求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平常女子,不能不让人感叹爱情的伟大。

    瑰儿看着眼前无数看热闹的眼睛,脸涨的通红。她自幼在山里长大,虽然现在习惯了城市生活,可是骨子里还是极为传统的女子,站在那里真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害她面对这种场景的男人,瑰儿恼羞成怒,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变态!”说完店也不开了,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经过这一闹,何原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迅速成为立新市妖怪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对于这男子色胆包天、敢与影魅抢女朋友的行为,嗟叹者有之,敬佩者有之,震惊者有之,嗤之以鼻者亦有之。

    甚至众妖怪私下打赌的内容,也从刘地什么时候换女朋友之类的,变成了何原会在多少天之内被火儿吃掉?是会被烤着吃,还是做成红烧肉?下注的金额越来越高。

    何原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更不可能把近来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带着诡异笑容指指点点的陌生人与自己的意中人联系起来。

    这几天他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才能追求到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至于她是不是有男朋友,甚至是不是已婚,他都不在意,反正他看中的女子,还没有一个能够抵挡他火热攻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辛苦制造的浪漫氛围,以前对别的女人可以说是百试百灵,但是对于眼前这位女性却完全没有作用。在她的店前铺满鲜花换来的是一巴掌;夜间到她的窗下拉小提琴,被住在她楼下的一个小男孩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各种贵重的礼物送上门去,她倒是一一收下,但是连个“谢”字都没有,完全是一副“不要白不要”的样子。

    要怎么才能打动她的心呢?为什么在她身上,自己过去的经验都不管用?何原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这也证明了她的与众不同,她不是那种只用礼物和浪漫就能打动的肤浅女子。

    何原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女人了。

    瑰儿隔窗看着在店外徘徊的何原,不知不觉中就开始重重摔打手中的花草。

    江榕在旁边风言风语着:“话可是无辜的哦,而且可是你自己拿钱进回来的货……不如你出去砍他吧,拿出你的实力,保证五分钟之内就解决他!然后拿回去给火儿吃掉灭迹!”

    “我才不要,要是碰他一下,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瑰儿愤愤地把剪坏的花丢掉。

    她心里清楚知道,自己要是这个时候对何原下毒手,马上就会出现自己对一个人类男子始乱终弃、吃人灭口的谣言。瑰儿宁死也不要跟这个牛皮糖般恶心的男人产生任何关系,即使是谣言也不行。

    “可惜……我还跟刘地赌了五百块,说你今天一定会忍不住去砍他呢……”江榕失望地摇着头。

    “连你也……”瑰儿赌气地摔打着花花草草,“不帮我想办法摆脱这个变态,还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朋友的痛苦上,没义气!”

    江榕笑嘻嘻地也不反驳,对于像她这样的鬼魂来说,日常生活是很枯燥乏味的,除了能去电影院看看免费电影、在道路中间跳跳舞、托梦吓唬吓唬小混混之外,她整天无所事事,能够看看瑰儿的热闹,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消遣。而且,像外面那个小白脸一样的男人想打动瑰儿?也不看看瑰儿的审美观和她平时对刘地的讨厌,还是等下辈子吧!

    她漂到窗前问:“不然我跟着他,让他天天做恶梦,怎么样?”

    “其实你只是想吓唬人玩吧?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坏。”瑰儿咬着嘴唇,想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单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就你那点道行,万一那个人家里有信教,摆个佛像什么的,你就糟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喔,那你准备怎么样收拾他啊?该不会就这么算了吧?”江榕做出失望的样子,其实是在竖起耳朵想听瑰儿怎么回答。

    瑰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时间久了他自己就腻了。”

    “你不准备叫火儿对付他!”江榕吃惊地问。瑰儿的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难道……她嘴上不说,其实对这个男子也有好感?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火儿也去下注了,他偷偷花了全部积蓄,买自己不会去吃那个人,所以根本不肯帮我的忙。”

    “……”江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不过根据她的判断,火儿绝对不会去加入什么赌局,而且钱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意义,多半是林睿出的主意吧?自己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不然林睿那个机灵恶劣的小鬼,还不知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何原在那里晃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推开店门,溜达进来。

    “欢迎光临,您要什么?”瑰儿看都不看他,用公式化的声音说。

    何原热切地看着她说:“红玫瑰,我要九十九朵红玫瑰。”

    “对不起,我们店里没有那么多红玫瑰了,请您去别家看看吧。”

    “没有红玫瑰没有关系,你喜欢什么花,我就买什么花,你帮我选就行了。”

    瑰儿嘴角带着冷笑,干净利落地包起一大束白菊花,塞到何原手里:“一共伍佰元,谢谢惠顾。”

    何原拿着这把花,知道是瑰儿故意整他,可总不能像平时一样再递给瑰儿说:“送给你,希望你喜欢”了,只好付了钱,无精打采地捧着花走出门。也许因为她自己开花店的缘故,所以对女孩子很有杀伤力的鲜花攻势根本没用,可是自己又打听不出她有什么嗜好,弄得两人的关系一直停滞不前。

    要怎么办才好呢?

    “给我一千块。”一个小孩子声音从面前传来。

    何原低头一看,一个小学生背着书包,站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傲的态度,正将手伸向自己。

    他皱皱眉头:“谁家的小孩子这么没礼貌?”

    “一千块告诉你她的名字。”小孩子根本不怕他不从。

    “你认识她?”

    “我住她家楼下。”

    “……前天用水浇我的是不是你?”

    “再提问就要另外付费了。”小孩悠然地说。

    “好吧,她叫什么名字?”何原拿出一千元放在小孩手里。

    “想追人家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啧啧……”小孩把钱收起来后,还是不忘挖苦几句,“她叫瑰儿,玫瑰的"瑰"。”

    何原今天的成果就是,花了伍佰元买了一束白菊花,以及花了一千元买到了梦中情人的名字。虽然那个男孩声称,如果他想买瑰儿的其他消息可以打八折,但是何原已经不愿再被他敲诈了,断然拒绝了这笔交易。

    小男孩洋洋得意地扔下一句:“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便走进花店去了。

    何原见他进了花店以后,立刻与瑰儿交头接耳起来,显然很熟,不由得开始生出“小小孩子怎么这么多心眼,该不会是瑰儿与他串通好来捉弄自己”的念头来。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瑰儿可是他心目中的精灵,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来。

    他带着对恋情丝毫没进展的沮丧,以及知道了意中人名字的欣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花店,并在心里设计着下一种求爱方式。

    花店中,他的梦中精灵正在和男孩争执:“居然敢利用我赚钱,给我交出来!没收了!”

    林睿不屑地说:“干嘛,你自己还不是把卖不掉、快要干掉的花都高价卖给他了,半斤八两,还说我。”

    “我不管,你就是不能拿我的名字来卖钱,给我交出来!”

    “这是靠我自己的聪明智慧得到的,我为什么要给你。”

    “回去告诉你妈哦。”

    “三七。”

    “五五。”

    “四六。”

    “成交了!”

    江榕:“……”

    何原因为心情不佳,索性没去上课,自己在街头晃了半天,居然还是没想到要去哪里。平常这个时候,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带了女孩到处玩,一个人无所事事倒还真是少见。抬头看见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心里又生出主意来。

    不是说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吗?这个世界上有不喜欢花草的女人,绝对没有不喜欢珠宝的女人。

    想到这里,何原顿时又信心百倍起来。

    虽然那个计程车司机看起来已经很瑰儿很亲密了,但是在财力方面,自己绝对胜过他,就不信用昂贵的珠宝不能打动瑰儿的芳心。他这时候倒是忘了和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交往是否是件好事的重要问题,兴冲冲地走进了最近的一家珠宝店。

    不到十分钟,何原又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到了刚才,何原才知道珠宝是个什么价位。

    按理说,父母留给他的财富,绝对够他买几件珠宝追求女人。可是由于他还在读书,钱财全部交由大伯管理,虽然大伯对他疼爱有加,绝对不用担心什么无良亲戚侵吞孤儿财产的事发生。可是问题在于每个月何原能够拿到的零用钱虽然不少,但他都是到手就花光,根本没有足够的积蓄去买一件像样的珠宝。

    要是回去伸手跟大伯要钱说是要去买珠宝追女人,向来严厉的大伯不当场敲断他的腿才怪。

    何原冥思苦想怎么样才能弄到钱,他的长辈、哥哥姊姊很多,基本上都经济宽裕、也很疼爱他,但就是都对他喜欢沾花惹草的习性嗤之以鼻,甚至认为是坏了何家的家风;要是他不说明理由,大家显然不可能给他这么一大笔钱,要是说明理由……当然就更不可能给他了。

    他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为钱发愁。

    一直到了家门口,才有一个主意冒上心头。

    何原的母亲生前和大多数女性一样喜欢珠宝,而他们的家境又很富裕,所以她也拥有不少珠宝首饰。何原的父母去世之后,遗物大多留给了何原做纪念,从母亲的遗物中拿出来的珠宝,不正好最合适拿来送给未来的妻子吗?

    何原为自己的主意叫好连连。

    他因害怕睹物思人,所以在父母出事之前,把大部分遗物都放在家里的阁楼上。平时阁楼根本没有人上去,里面堆放的各种杂物积满了灰尘。何原一边被呛得直咳嗽,一边四处翻找。自己到底把首饰盒放到哪里去了呢?记得应该和父亲的日记放在一起啊……

    “圆圆,你不下来吃饭,在上面做什么呀!”老太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太奶,你先吃,不用管我,我在找东西呢!”

    “找什么啊?你哪里知道东西放哪里。你说说,我帮你找!”

    接着便传来管家慌乱规劝声,看来老太太正准备亲自上来帮忙了。

    何原连忙跑到楼梯口:“我正在找我妈留下的东西,不用您上来,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要是让老祖宗上到低矮的、堆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阁楼上不小心碰着、跌倒了,家族里的人还不吃了自己。

    “你妈留下的东西?除了那个首饰盒,其它的都在西面的那个三层柜子里,你要我找哪一样?”老人的记忆力显然比何原还要好。

    “我就是要找那个首饰盒啊,它在哪里?”何原从来楼上窜下来。

    “我帮你放在保险箱里了。你这孩子真是的,那么多值钱的首饰,就随手放在阁楼上,也不怕被小偷偷走了……”

    真是的,哪个小偷会上到阁楼偷东西?太奶就是这么啰嗦——老人家好像都这么啰嗦,大伯才五十多岁,也已经有这种症状了。

    “好、好,我知道……不是还有您吗?有您这么小心,我们家不会少东西的……”何原随口敷衍着,直奔保险箱。

    保险箱中主要是放着老太太的一些珠宝——子孙们历年孝敬的各色饰品,比何原母亲的首饰可是要高档许多——还有她的股票、房屋产权、存折之类的。何原除了这间房子的权状之外,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收藏的东西,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打开保险箱。

    里面的财富让何原眼花,光是老太太那些金晃晃的黄金制品,就占了保险箱的一大格,与之相比,他母亲的那个首饰盒简直不起眼到极点。

    “还说我呢,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应该放到银行的保险箱去才对……”何原一边嘟囔着,一边拿出母亲的首饰盒翻找起来。

    首饰盒里的饰物不多,而且每拿起一件,当年母亲戴着它时的样子都会立刻浮现在心头之上——这么多年了,母亲的神态还是那么清晰。

    何原一样一样看过,又一样一样地放了回去。要把母亲的遗物送给别人,他忽然觉得舍不得,但马上又对自己这不坚定的信念感到对瑰儿的极大的内疚——连一样首饰都舍不得,凭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人家啊?

    不过眼前不是还有比母亲的遗物更好,更能让女人动心的珠宝吗?

    何原偷瞄看看太奶,看她已经到厨房去了,于是向那些珠宝伸出了手。

    太奶最疼爱自己了,将来一定也会喜欢瑰儿,就把这珠宝当作是她给未来的重重孙媳妇的见面礼好了。

    何原为自己找好理由,想一条镶嵌了美丽红宝石的项链伸出了毒手。

    “圆圆,你这是干嘛?”

    太奶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何原霍地一下子窜了起来,心虚地回答:“没什么,没什么……”可是他手上还捏着的那条项链已经出卖了他。

    “你到底找什么啊?”老太太看看项链问,“那个不是你妈的,是我前年生日你三姑送的礼物。”说着,就要去保险箱里帮何原拿那个首饰盒。

    “那个……太奶,你看看你的首饰这么多……我想送给一个朋友其中一件,又觉得把我妈的遗物送出去不适合……你看看你的……用不着……不太喜欢的……或者……”

    何原的声音在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没声音了。

    “你想拿我的首饰去送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老太太就像很多护犊的老人一样,对于何原沾花惹草的行为,不但不责怪自己的重重孙子品行有问题,反而认定是那些女人贪慕钱财,主动勾引心智不够坚定的何原。眼看何原竟然要偷拿自己的珠宝去讨好那些女人,老太太的怒火当然又发到了那个让自己的重重孙学坏的女人身上。

    “太奶,你不能这样说她,她是个好女孩!”何原勇敢地挺身为瑰儿辩护。

    “好女孩会教唆你来偷长辈的东西给她?好女孩会眼里只盯着珠宝!”老太太见何原还要护着那个女人,更加生气地嚷嚷起来。

    “她没有说想要珠宝,是我自己觉得应该送给她,才……”

    “她要是没有说想要,你还会不惜偷也要送给她吗?人家那叫欲擒故纵,就是要钓你这种傻小子乖乖上钩的,你知道吗?”

    “瑰儿不是那种人。”

    “你知道什么,小小孩子家,一看就是让人骗的料!我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只要我看准了的事,八九不离十……”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何原就知道糟了。老太太一百多岁了,这辈子看过,经过的事情之多,是何原连争辩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老妇人一但打开了话匣子,就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从十几年前说道几十年前,再说到她小时候;上下一百余年的事,在这位记忆力超强的老太太口中,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娓娓道来,分毫不乱。

    本来有机会听一位记忆清晰,语言条理的百岁老人讲述过去的事情,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难得的经历,可是问题在於,要是你已经听了一百多遍的同样内容,在听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会不会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呢?

    何原小时候是很喜欢听老太太讲古的,可是从小到大一路听下来,老太太的那些故事他都快会背了,还怎么听得下去?

    何况老太太现在说的,都是一些美女蛇、美女蝎的“动人”往事,而她苦口婆心、暗喻明指的对象,当然就是那个正在欺骗何原的女人。

    何原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去想点别的,来冲淡这种絮絮叨叨对精神的杀伤力。

    仔细想想,太奶的一生真是充满了坎坷。

    在小的时候,何原曾经觉得自己的父亲、叔伯与姑姑们对太奶的依恋恨不能理解,可是随着自己的年龄渐渐增长,尤其是父母亲双双辞世之后,太奶放弃在大伯家里享福来跟自己同住、天天为自己操心,何原才明白有个老人在身边照顾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老太太不需要金钱等物质上的东西,大伯他们平时孝敬的,老太太即使再活一百年也用不完。

    何原知道人上了年纪就是多话,一件事情总是要重复说上无数次,而且又格外喜欢找人听她说话。何原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么大了还要百岁老人来照顾生活,他没有什么可以为太奶做的,所以平时总是在“倾听”这方面尽力满足老人,这也是老太太在众多子孙中最喜欢何原的原因之一——别的子孙更重视为她创造舒适富足的生活环境时,这个孩子总是会认真地听她说话,从来不会显露出不耐烦。

    越是喜欢何原,就越不能让这个孩子被那些坏女人骗。

    老太太卖力地说着她记忆中那些坏女人的故事,而且把每个故事都往瑰儿身上扯。何原已经听的心里很不舒服了,可是还要强忍着。本来还一心盼小张做好饭来招呼他们吃饭,没想到管家小张平时也被老太太的唠叨吓怕了,老太太,天的谈兴特别旺盛,说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并且内容越来越离谱,对于瑰儿的批评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

    “她不是那样的人!你根本没见过她,不要乱给人家扣帽子!”何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反驳了一句。

    “我没有见过他?我见过的人多了,不用见就知道她是什么样居心!”

    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

    何原认识瑰儿以来,除了被她用激将法兜售了一堆店里卖不出去的花之外,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当,或者说,瑰儿根本就不屑于和他发生任何关系,包括欺骗他。太奶这样贬低人家,对瑰儿太不公平了。

    何原心里不服气地和老太太争辩着,却没想既然老太太不讲理的话已经说出口,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像她这样年纪的人,已经活到眼中除了自己的子孙以外,对其他人都无视的境界,一个陌生女子居然造成她最宠爱的重重孙子和她顶嘴,那么即使这个女人好似天仙,在她心目中也要变成恶鬼了。

    于是争辩变成了争吵,最后是年轻的何原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摔门而去。

    老太太先是满脸的怒气,接着却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

    厨房里小张已经紧张得在打电话给何原的大伯了——小张是何原的大伯请来专门伺候老太太的,她的薪水是何原大伯在支付,当然要忠实执行“一有什么事要立刻打电话给我”的命令。而且小张心里也确实很慌,她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和何原发生摩擦,一向对老太太很体贴孝顺的何原,忽然大吼大叫之后摔门而去,令她有些惊慌(失措),所以急忙通知自己的雇主。

    “小张……”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想起,小张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回头一望,等她再次对电话那边开口时,说的却是:“何先生,太奶的普洱茶这几天喝完了,要我问你那里有没有?还有,要上次那种。”在得到那头的答复之后,小张便挂上了电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做起了家事,而老太太则独自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瑰儿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今天开店时,那个何疯子——何原——竟然没有带着他每天翻新的花样出现。少了那些耍猴戏般的开店前例行表演,令瑰儿感到无比轻松,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想来那家伙在吃了这些天来的闭门羹之后,终于知道知难而退了。那种花花公子型的男人,本来就像刘地一样,对感情根本不会有什么定性,说不定又发现了新目标,去纠缠别人了。

    瑰儿庆幸生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不禁心情大好,工作中还不忘哼歌儿。满店的花朵也感受到她的愉悦心情,开放的格外灿烂,令人看了就会产生购买的欲望,所以一个上午的生意都格外得好。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吃嘛,越长越胖……”看到瑰儿兴高采烈地吃着自己带的午餐时,无法品尝的江榕,带着浓浓的醋意,在瑰儿身边绕来绕去,专门捡瑰儿不想听的话来说。

    没有了何原这个捣蛋鬼,今天的生意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瑰儿的心情好到江榕说什么都不生气,对着这个转来转去的小鬼魂大口地吃。

    江榕转了一阵子,自己觉得无聊,于是拣了一朵半开半合的花,钻进去睡觉了,只剩瑰儿一个人在店里。

    午后向来都没什么客人,瑰儿收拾冰箱里的花,这时候听到背后的门口传来风铃的叮叮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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