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歌伎公主
进了内行厂,居然是直入中枢重地,刘瑾私人的休歇处。这儿地方真不小,宽敞、宁静、富丽堂皇。
可就是不见人影儿。
金大档头往内一躬身,恭声道:“有请九千岁。”
先听见一阵由近而远的叮叮铃声,然后就是一阵由远而近的步履声,听起来人不少,但是很整齐。
转眼工夫之后,从里头行出八名大档头,后头是刘瑾,刘瑾坐在一张软榻上,软榻由四名番子抬着。
到了刘瑾那专设的座椅前,软榻搁下了,刘瑾下榻落了座,八名大档头立即退立两旁,行动划一。
金大档头躬身上前:“禀九千岁,东西两厂的花总教习到了。”
刘瑾的一双阴鸷目光投向花三郎。
花三郎跨步上前道:“见过九千岁。”
刘瑾一向阴沉的脸,此刻,唇边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花三郎,你可是高山上点灯,你的名头大啦。”
花三郎着实为之一怔:“九千岁这话……”
“我的干女儿都知道你,你的名头儿,还不算大吗?”
“这……”
“知道我叫你上内行厂来,为的是什么事么?”
“九千岁明示。”
“我的干女儿听说你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她想看看你。”.有这种事?
花三郎又一怔,旋即道:“是属下的荣宠。”
刘瑾微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九千岁明鉴,属下说的是实话。”
刘瑾道:“我没有说不相信……”
话锋微顿,微抬右手:“请公主去,就说她要见的人到了。”
一名大档头躬身答应:“是。”
答应一声之后,他转身进去了。
刘瑾望着花三郎笑笑道:“看在我干女儿份上,赏给你一个座位。”
花三郎听得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淡然应道:“属下不敢!”
刘瑾道:“我赏你坐的。”
“九千岁面前,哪里有属下的座位。”
他暗地里跟刘瑾斗上了,硬是不坐。
刘瑾眉锋微皱道:“你还是坐下吧,刚收的干女儿,我还没摸清她的脾气,她对你很看重,很仰慕,万一待会儿出来看见你站着,给我使个小性子,我可受不了。”
原来如此啊。
花三郎心里暗暗一笑,道:“属下自不敢让九千岁为难,告坐。”
他上前两步坐在了下首。
花三郎这里刚坐定,那名大档头疾步而入,在刘瑾面前一躬身,道:“启禀九千岁,公主到了。”
这句话刚说完,除了刘瑾之外,其他的人立即都躬身低下头去。
别人都如此的恭谨,花三郎自不便大刺刺的坐着,只好站起来依着葫芦画瓢,微躬身躯低下头。
只听一阵轻盈而整齐的步履声由远而近,进来了,随之,是一阵醉人的香风拂过,一个香甜清脆的话声起自耳边:“见过干爹。”
刘瑾哈哈大笑:“别多礼,别多礼,乖女儿,来,坐在干爹身边。”
“是!”
似乎是坐定了。
随听刘瑾道:“乖女儿,你看,这就是你想见的,身兼东西两厂总教习的花三郎。”
随即又是那甜美清脆的话声:“个子修长,潇洒脱拔,想见得必是一倜傥不群美男子,只是怎么瞧不见脸啊!”
刘瑾哈哈一笑道:“乖女儿,你干爹是九千岁,你当然就贵为公主了,在你面前,谁敢抬头啊。”
“那么要是女儿我让他抬起头来呢?”
“那当然另当别论了。”
“花三郎,你就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吧。”
花三郎心里更不是味儿了,他当然不便发作,或者是来个拂袖而去,但是他装没听见总行。
他这里一动没动,刘瑾那里却说了话:“花三郎,听见没有哇,公主准你抬头了。”
花三郎这才道:“谢九千岁恩典。”
他抬起了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刘瑾身边的那位公主,身后,站着八名美貌无双的婢女,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公主,身着大红绣金花的宫装,头戴镶满珠玉的一顶风冠,长得美,美艳无双,但是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对花三郎来说,是太熟悉,太熟悉了,不是玲珑是谁。
是故,花三郎只一眼,就神情猛震怔住了。
这位姑娘确是玲珑,但是有一点他想不通,玲珑虽是玲珑,怎么声音不对,那甜美清脆的话声,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花三郎正自发怔,正自脑海里思潮汹涌时,只听得那位公主道:“这位花总教习好大的架子啊。”
刘瑾微一怔,忙道:“怎么,乖女儿,你是说……”
公主道:“女儿我叫他抬起头来,他一动不动,生似没听见,您叫他抬头他才抬起了头,八成儿是没把女儿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呃!是这样吗?花三郎?”
花三郎忙一定神道:“九千岁明鉴,属下不敢。”
公主道:“说得好听,那刚才我叫你抬头,你为什么不动呢?”
花三郎应变何等快:“公主凤驾莅临,属下一时为威仪所慑,不知所措,故而没抬头,还请公主恕罪。”
刘瑾纵声大笑:“我想也是,我想也是。”
公主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这个花三郎真会说话呀,你要是那么样个人,我也就不稀罕见你了。”
花三郎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明白,如果这位公主确是玲珑,那么这位玲珑姑娘如今正在存心整他,多说一句,不如少说一句,免得这位鬼机灵的小丫头,从话里挑出骨头来。
公主这时候打量上了花三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象是从来没见过花三郎这么个人似的,然后,她含笑点头:“嗯,的确是好人品,少见的好人品,当世之中,恐怕挑不出第二个来了,这么好的人品,加上一身绝好的武功,过人的机智,花三郎,天地间的‘最’,恐怕都让你一个人沾光了。”
花三郎一时摸不清玲珑究竟是什意思,道:“多谢公主夸奖。”
公主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夸奖你,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个人向不轻许,往后你就会知道了。”
花三郎没说话,这种话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好。
“花三郎,你是哪儿的人啊?”
花三郎道:“回公主,属下是关外人氏。”
“呃,关外,关外不算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物呢!”
这话叫花三郎怎么接,怎么回答。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哪?”
“回公主,属下自小就出来闯江湖,家里已经没人了。”
“对了,你多大了?”
“属下二十多了。”
“你都二十多了啊,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八九呢,你成家了没有?”
花三郎明白,这位公主又要耍什么花招了,虽然一时弄不清她的真正意图,但是他立时提高了警觉,脑海中略一盘旋,道:“属下虽还没成家,但是已经订过亲了。”
“呃!是哪家的姑娘呀?”
“是一个江湖上的女子。”
“江湖上的女子,你们常见面吗?”
“属下现在京里供职三厂,想见面已经不容易了。”
“这么说,是三厂的事务绊住了你。”
“不,属下愿意在三厂效力,在一事无成之前,属下不敢轻言成家。”
“看不出你的志气还挺高挺大的嘛。”
“公主夸奖。”
刘瑾突然道:“乖女儿,你问他这些干什么?”
公主道:“干爹,您不懂。”
凑过娇靥去,在刘瑾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刘瑾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呃!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只是乖女儿,来不及了啊……”
公主娇靥酡道:“谁说来不及了,您就不能给女儿做个主?”
刘瑾又一怔,旋即笑着点了头:“对,对,对,干爹做主,干爹做主,干爹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那还行……”
花三郎听出了八分,心里不由大急,却忽听公主道:“不急。”
花三郎心里为之一松。
刘瑾却为之一怔:“不急,怎么又不急了?”
那位秋萍公主抿嘴一笑道:“女儿说不急,自有女儿的道理。”
“什么道理?”
秋萍公主将那两片鲜红欲滴的香唇,凑近了刘瑾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花三郎听觉虽够敏锐,可却没能听出她跟他说了些什么。
却见刘瑾脸上神色连连变化,等到秋萍公主把话说完,他却仰面哈哈大笑:“有理,有理,看来干爹还不如你呃,从现在起,干爹就把这个身兼两厂的总教习交给你了。”
秋萍公主微微一欠娇躯道:“谢谢干爹。”
刘瑾又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道:“干爹是说得到,做得到,我这就走,你们聊聊吧,怎么安排,全在你了。”
看样子这两个商量好了什么。
花三郎一急连忙站起:“九千岁……”
刘瑾抬手拦住花三郎,道:“你们聊聊,你们聊聊,花总教习,我可把我这个干女儿交给你了,替我好好陪着她,别招她生气。”
“这……”
花三郎刚一声“这”,刘瑾似乎不容花三郎说话,带着人往里去了。
花三郎急是急,但转念一想,能有机会跟这位秋萍公主单独相处,不也正好!
何况他已经预布了一步棋,过了时候,自会有项霸王来保他出去。
有此一念,心中不免定了些。
也就这转念工夫,刘瑾已经带着人走得不见了。
花三郎立即转望秋萍公主,他刚想说话。
秋萍公主又有意无意地拦住了他话头,笑吟吟道:“花总教习,坐啊。”
花三郎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道“谢公主。”
他坐了下去,坐定,刚想再开口。
那位秋萍公主已含笑又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你不是看不见,我身边还有人呢。”
花三郎道:“可否请公主摒退左右。”
“嗯!”秋萍公主一摇头道:“还没到时候呢,你我见面才多久哇,我还不完全了解你,不完全相信你呢。”
好嘛,竟给来了这么一句。
花三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知在这节骨眼儿多说无益,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耍也耍不过这个机灵的小妮子,不如干脆看她怎么办吧。
心念方定,秋萍公主又说了话:“花总教习,平常都喜欢作些什么消遣啊?”
“回公主,属下没有嗜好。”
“难道说你一心只想荣华富贵,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花三郎没说话,这句话不好接。
只听秋萍公主又道:“那可不好啊,花总教习,人生有限,名利不过是过眼烟云,要是把大好时光都耗费在忙碌钻营上,别的什么都舍弃了,那不但是可惜,是浪费宝贵人生,这辈子过得也太没意思,还说不定到头来落一场空啊。”
花三郎能说什么,只好说:“多谢公主教诲。”
“别跟我客气,你别的一点消遣都没有,难道自己从不觉得日子过的乏味吗?”
花三郎道:“这个属下倒没觉得,日子过得一天到晚紧张,属下没工夫去想别的。”
“紧张?我怎么看你挺清闲的。”
“公主,什么事都怕时间长,时间一长,事情就会显露,真象就会大白。”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事啊?”
“属下这么说吧,她误会了。”
“她误会什么了?”
“误会属下了。”
“呃,她误会你什么了?”
“她误会属下这个人了。”
“你这个人又怎么了?”
她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偏偏有别人在场,花三郎是有口难言。
他这里迟疑未语,秋萍公主却催促说道:“你倒是说话呀。”
花三郎想了一想道:“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
“总之什么?”
“总之属下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就是了。”
“哎呀,你真是急死人了,说了半天,根本等于没说一样,她究竟把你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嘛?”
看来她是丝毫不肯放松。
她若是玲珑,明明知道花三郎指的是什么,又何必非让花三郎说出来不可。
除非她不是玲珑。
会吗?
不可能。
天底下不会有长得这么相象的人。
不,有,金如山跟金如海不就是吗?
可是,金如山跟金如海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玲珑却是韩奎的独女,更没听韩奎说过,玲珑有姐妹。
这位秋萍公主,不可能不是玲珑。
而且,这位秋萍公主的相貌,在花三郎眼中是太熟,太熟了,就象认他自己一样,又怎么可能会有错。
既是这位秋萍公主真是玲珑,她非逼花三郎说出来不可,又是什么用心呢?
难道她真想掌握花三郎的话柄,坏花三郎的大事?
花三郎一念及此,从心底里震颤,立即提高了警觉,他笑笑道:“属下有不便之处,公主又何必非问不可。”
秋萍公主展颜一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这种脾气,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既然提起来了,我就非弄个清楚不可。”
“公主这是何必。”
“那你别管,反正你是非说不可。”
“公主怎么好强人所难。”
“你说不说?”秋萍公主微沉脸色道:“你要是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要是让我生气,你可不好受啊!”
好嘛,软的不行来硬的,威胁上了。
花三郎暗暗一皱眉道:“公主……”
秋萍公主却突然截口说道:“你信不信,我虽然是刚认在九千岁膝下,但是却很得宠,我要是在我那位干爹面前说上几句话,只怕你的前途就此完了,说不定你这个总教习,马上就干不成了。”
花三郎道:“公主这话,属下是千信万信。”
“那你就只好迁就着我点儿了。”
花三郎这个人,一不图荣华富贵,二无恋栈之心,若以他的脾气,他是可以说不干就不干的。
但是现在,他不能不为大局着想,不能不为大局忍耐,他只好“贪图”这荣华富贵,也只好“恋栈”不舍。
无如,他现在摸不清这位秋萍公主的真正用意何在,如果真如他想的,她想掌话柄,坏花三郎的大事,说出来的后果更糟,他仍然是无法顾全大局。
花三郎正感为难。
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总教习,九千岁正在歇息。”
花三郎心中不由得一松,看天色,敢情天色早暗了,项刚真够朋友,肖嫱时间也掌握得相当好。
只见秋萍公主微一怔。
一阵雄健步履声由远而近,项刚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内行厂的大档头,看来势似是有急事。
花三郎连忙站起:“项爷。”
项刚道:“老弟。”
当然他看见了秋萍公主,微一怔道:“这位是……”
花三郎道:“九千岁刚收的义女,秋萍公主。”
项刚脸色一变:“九千岁刚收的义女,有这种事?”
只听秋萍公主道:“你是项总教习吧!”
项刚如炬目光一凝,道:“不错,正是项刚。”
没说二句话,转脸就向两名大档头:“替我请九千岁。”
两名大档头犹动没动。
项刚沉声道:“怎么,没听见么?”
两名大档头忙道:“是。”
一名急步走了进去。
秋萍公主道:“项总教习要见我义父有事?”
“不错。”
“什么事呀?”
“等九千岁出来就知道了。”
项刚不但脸色不好看,便连说话语气也是冷冷的。
花三郎知是刘瑾收干女儿收出了毛病,但他装不知道,没说话。
“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秋萍公主果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
项刚道:“不能。”
干脆,冰冷。
秋萍公主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项刚,你这是跟谁说话?”
项刚浓眉一轩道:“跟你,我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秋萍勃然色变:“你……”
只听刘瑾的话声传了过来:“秋萍。”
随着这话声,刘瑾带着几名大档头走了进来。
秋萍公主迎过去便道:“干爹,您看这个项刚……”
刘瑾忙拦住了秋萍公主的话头道:“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
转望项刚:“项刚……”
项刚截口道:“我本来只有一件事,找我这个老弟,现在又多了一样……”
“项刚……”
“我不能不问。”
“项刚……”
“事关重大,您知道我的脾气。”
“你……”
项刚道:“我只让一步,您可以让她进去。”
刘瑾脸色已经难看了,可是突然间又变好了:“好、好……”
话锋一顿转向秋萍公主:“秋萍,你进去一会儿。”
秋萍公主道:“干爹……”
刘瑾忙道:“听话,进去一会儿,听干爹的,不会错的。”
刘瑾连推带哄,硬把秋萍公主推进了后头,然后才转回身至座前坐下,道:“项刚你能不能不……”
项刚斩钉截铁:“不能。”
“你这是何必。”
“怎么,您也知道您错了。”
“笑话,我怎么错了,我提督三厂,贵为九千岁,难道说我收个干女儿都不行,皇上都管不了。”
“皇上管得了。”
“你……”
“我说的是实话,皇上日理万机,管不了那么多琐碎事,我负责您的安全,当然要管。”
“这跟我的安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么多人日夜辛劳,为您出力,为您卖命,唯恐您受到丝毫伤害,您自己却不珍惜自己,不管什么人硬收为干女儿,留在内行厂中枢重地。”
“哎呀你多虑了,这个秋萍绝不会有问题。”
“您怎么知道她没有问题?”
“王如俊献给我的,既然敢把她献给我,还能不早调查过她的身家。”
项刚一怔:“王如俊献给您的,她就是王如俊献给您的什么活宝贝?”
“是啊。”
项刚勃然色变:“您大概忘记您是什么身份了。”
“怎么了?”
“怎么了?一个歌伎,一个歌伎您居然把她收在膝下。”
“谁说她是歌伎,她还没……”
“还没献艺,就不能称为歌伎?您把她当歌伎,倒还罢了,您怎么……”
“项刚,别管她是什么出身,她长得好,什么都会,我喜欢她……”
“喜欢她也不能收在膝下,一个歌伎一跃而为公主,您这是破坏国家的体制……”
“我不管什么体制不体制,我喜欢我就这么做。”
“不行,我不能答应。”
“项刚,你怎么什么都管?”
“这是我的权责,当初是您把这种权责交给我的。”
“我是让你管别人,不是让你管我。”
“您提督三厂,贵为九千岁,更应该以身作则。”
“这……你能不能不管?”
“可以,只您除去我这个内行厂总教习的职衔,我就可以不管。”
“这!项刚,你太过了点儿了吧。”
“一点都不,我说的是实话,而且这已经是最有分寸的了。”
刘瑾脸色突一变,拍了座椅扶手:“项刚,你可别不知进退要挟我,真惹火了我……”
项刚平静地道:“九千岁,怎么样?”
刘瑾的态度马上又软了不少:“项刚,我授你职权,是让你管公事,你总不能连我的私事也管啊。”
“九千岁,什么叫公事,什么叫私事,这对您来说,公私很难明分,不错,您收干女儿是私事,但是这件事牵涉到您的安全,它也就变成了公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
“谁!九千岁,是我么?”
“这……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办,你才满意?”
“很简单,取消收义女这一说,仍拿她当歌伎养,或者干脆把她给王如俊送回去。”
“开玩笑,君无戏言,我虽不是君,可也是九千岁,皇上以下就数我了,我怎么能说了不算呢,再说人家头都给我磕过了。”
“那也好办,请九千岁您准我辞职。”
“我不准。”
“恐怕由不得您。”
项刚两道浓眉往上一耸,转身要走。
“项爷。”
花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
项刚霍地转过脸来:“老弟……”
花三郎背着刘瑾,一施跟色道:“您赏我个面子,让九千岁考虑一下。”
“明摆着的事儿,有什么好考虑的。”
“项爷,九千岁何等尊贵,一言既出,礼都行过,总不能让他马上悔改,就算是不要这个干女儿,也得慢慢来,找个适当的理由啊。”
项刚转身望刘瑾:“您愿意考虑?”
刘瑾何乐而不愿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忙道:“愿意,愿意,行了吧。”
“好,过两天我再来听您的话,老弟,跟我走。”
他拉着花三郎,大步行了出去。
听不见步履声了,刘瑾才满脸气的猛拍座椅扶手:“该死的东西,惯坏了你了。”
这里刘瑾骂了一句。
那里项刚、花三郎一边往外走,项刚一边道:“老弟,你是什么意思?”
“项爷,我怕您弄僵了。”
“怕什么僵,大不了不干,他还能砍了我不成。”
“项爷,有件事您还不知道,您帮我找玲珑的事……”
项刚马上一脸歉疚之色:“抱歉,老弟,我没想到会这么难,以往没碰上过这种事……”
“不用找了,项爷。”
项刚一怔:“怎么说,不用找了?”
“玲珑现在内行厂里。”
项刚猛可里停了步:“真的?老弟。”
“真的。”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怎么会,这是什么事。”
“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把人要出来。”
“您已经见过了。”
项刚一怔:“我见过了……”猛又一怔:“难道会是那个什么秋萍公主?”
“项爷,一点也没错。”
项刚叫道:“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可不正是你告诉我的那个模样……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
花三郎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你没问过她?”
“她根本就装作不认识我这个人,现在她贵为公主,我敢轻易开口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弄得我满头雾水。”
“满头雾水的,可何止您一个人。”
项刚要往回走。
花三郎忙拦住:“不急,项爷。”
“不急?”
“九千岁不会轻易放手的,何况咱们刚才已经让他……”
“不行啊,老弟,你不知道九千岁的毛病,他虽然不能真个怎么样,可是他……他,你叫我怎么说呢。”
“您不用说,我懂您的意思,这一点我很放心,玲珑不是糊涂人,相信她能应付。”
项刚没说话。
“走吧,项爷,过两天再说。”
项刚一跺脚,走了。
两个久出了内行厂,花三郎道:“谢谢您跑来这一趟,我不跟您走了……”
“你不跟我去了,肖嫱还在我那儿等着呢。”
“那就让她多在您那儿坐会儿,我去给朋友送个信儿,让他知道一下玲珑的下落,然后再赶到您那儿接她去。”
“好,就这么说,我备好酒等你了。”
两个人分了手,项刚取道回他的霸王府,花三郎则直奔去找韩奎。
到了韩奎的朋友那儿,这回韩奎在,却是醉得差不多了。
花三郎一看见韩奎吓了一跳。
只这么两三天,韩奎象变了一个人,简直就不象人样了。
“韩大哥,韩大哥。”
花三郎叫了两声,没反应,暗一咬牙,伸手抵上了韩奎的后心,硬把内力渡了过去。
转眼间,韩奎混身大汗涔涔而下,散发着一屋子的酒味儿,韩奎虽是渐渐清醒了,不过人却显得有点虚弱,睁眼看了看花三郎,低低叫了一声:“三少爷……”
花三郎道:“韩大哥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三少爷,我没喝多少。”
“喝多喝少,韩大哥自己心里明白,只几天不见,你人都走了样儿,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下回来,恐怕就认不出韩大哥了。”
韩奎脸上浮现一丝羞愧苦笑,没说话。
花三郎吁了一口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来给韩大哥开了方吧,玲珑有消息了。”
韩奎猛一怔,急抬眼,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花三郎:“三少爷,您,您怎么说?”
“韩大哥,我说玲珑有消息了。”
韩奎身躯暴颤,手也抖得厉害,连嗓子都在颤抖:“她,她有消息了,是,是,是好是坏?”
“不坏,也不能算太好。”
“您这意思……”
“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花三郎扶韩奎缓缓坐下,韩奎一边往下坐,一边问:“三少爷,她,她现在在哪儿?”
“内行厂。”
韩奎一怔,霍惊地又要往起站。
花三郎按住了他,道:“不用担心,韩大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韩奎讶然道:“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您是说……”
花三郎一手按住韩奎,一边把找寻玲珑,以及进入内行厂会见玲珑,还有所知玲珑怎么进入内行厂,到了刘瑾身边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韩奎脸色大变,猛往起一窜,连花三郎都没能按住他:“这个畜生,她居然……好,我不要这个女儿了,我找她劈了她去。”
他要往外走,花三郎如何肯放,一把抓住了他道:“韩大哥,你先冷静……”
“三少爷,您叫我怎么能冷静。”
“韩大哥……”
韩奎叫道:“三少爷,我韩奎不是什么名门大家出身,没念过什么书,可是前几年华家,后几年武林,教导得我韩奎颇明事理,颇知忠义,怎么会让我生了这么个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闺女……”
花三郎沉声道:“韩大哥,你必须冷静。”
花三郎这一声暗蕴内力,韩奎听来一如当头棒喝,身躯一震,立即稍趋平静。
花三郎道:“韩大哥,我也身在三厂,怎么知道她的用心跟我不一样?”
韩奎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她哪能跟您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知道,她不是那么个用心。”
“那么你说,她是怎么个用心?”
韩奎脸上闪过抽搐道:“三少爷,她是为对付您啊。”
花三郎道:“我想到了,但是不象,她要是有那意思,今天当着刘瑾,她绝不会放过我……”
“可是……”
“韩大哥,别多虑了,玲珑是你的女儿,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或许有一时的气愤,或许有一时的冲动,真要说毁了我,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韩奎悲惨苦笑道:“不管怎么说,我韩奎现在是抖了,有个女儿成了刘瑾的干女儿,贵为公主,一人得道,鸡犬都能升天,我这个做爹的,还能不沾大光,还能不父以女贵?”
花三郎道:“韩大哥……”
韩奎一掌拍上桌子,狠声道:“她又不是没爹,我这个做爹的也还没死,她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么个爹。”
花三郎道:“不管怎么说,我绝不相信玲珑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韩奎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道:“三少爷,她就不知道多想想,她是进去了,可是将来怎么出来啊!”
花三郎道:“韩大哥,这一点不只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她是进去了,除非刘瑾肯放,要不然她还真难再出来。”
韩奎头上青筋都暴了:“这怎么办啊!三少爷?”
“韩大哥,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了,还能不想办法吗?”
“三少爷,您有什么办法好想啊?”
“我是没有办法,以我的处境,在刘瑾面前还说不上话,不过我有说得上话的朋友,而且他已经说话了。”
韩奎忙道:“您是说霸王项刚?”
“不错。”
“您说他已经说了话,是……”
花三郎又把项刚跟刘瑾当面冲突的事告诉了韩奎。
韩奎一听好生激动:“三少爷,您为什么要拦项刚呢,让他当时把玲珑要出来了,不就没事了吗?”
“韩大哥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那种情形下万一僵在了那儿,刘瑾怎么肯放人。”
“可是过两天……”
“我让刘瑾冷静冷静,好好考虑考虑利害得失,相信他不会为了一个干女儿,不要这个大臂助,内行厂的总教习的。”
韩奎道:“但愿如此了。”
“韩大哥,我是来给你送个信,好让你放心……”
韩奎苦笑道:“三少爷,我更不能放心了,万一她真要是出不来了,倒不如让她死了好,我会当没生这个女儿。”
“不会的,韩大哥,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绝没有任她长久待在刘瑾身边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么,三少爷?”
“除非玲珑她的心意能跟我一样,那对我倒是一大臂助。”
韩奎神情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花三郎轻轻拍了拍韩奎,道:“韩大哥,放心在家里待着,酒别再喝了,一有消息,我马上会来给你送信儿,我走了。”
花三郎走了,韩奎送到了门口,望着花三郎身影不见,他脸上浮现起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奇异神色,喃喃道:“玲珑的心意,要是能跟三少爷一样,那对三少爷是一大臂助,对三少爷是一大臂助……”
不知道韩奎在想什么?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花三郎赶到了项刚的霸王府,肖嫱还在那儿等着,一见花三郎来到,肖嫱那一泓秋水似的眸子里,始闪漾起异样的光采。
项刚一旁笑道:“我的天爷,你可来了,宁陪个石头人儿都不陪这位肖姑娘,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半天没一句话,你要再不来,恐怕她都能睡着了。”
花三郎窘笑未语。
肖嫱却娇靥微酡道:“项爷就会开我的玩笑,谁说我神不守舍,心不在焉了,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是啊!”项刚道:“该好了,再不好那才怪呢!”
肖嫱低下头笑了,连雪白的耳根都泛了红意。
花三郎忙岔开话题:“项爷,您都告诉她了?”
“老弟,她?你说谁呀!”
花三郎笑笑道:“项爷,您别忘了,有朝一日,您还用得着我呢。”
他指的是南宫玉那方面。
项刚是粗中有细,一点就透,哈哈一笑道:“好厉害,使出杀手锏了,算我告饶,都告诉她了,行了吧。”
肖嫱不敢看花三郎,但却非看不可:“你给朋友送过信儿了?”
“嗯。”
“朋友怎么说?”
“除了急着想要回女儿来,他还能怎么说。”
项刚一旁拍了胸脯:“放心,老弟,包在我身上,我拿项刚这两个字担保,非还你那个朋友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不可。”
肖嫱嗔道:“瞧您说的,人家是个大姑娘,又不是鱼虾。”
项刚指着肖嫱道:“姑娘,别帮她说话,保不定她是你一个情敌。”
肖嫱道:“我不怕,也能容。”
说完了这句话,肖嫱才红了娇靥。
项刚大笑。
花三郎皱眉道:“项爷,您就不能说点儿正经的吗?”
“正经的,有哇,早就准备好了,走,咱们喝酒去,先把别的事情抛开。”
项刚一手一个,拉着就走。
项刚这里跟花三郎喝上了酒,美艳俏丽的肖嫱一旁作陪,偶而也作轻尝浅酌,三个人暂时抛开了别的。
但是也就在这时候,韩奎到了兵马司王如俊府外。
韩奎换过了一身的新行头,显然也经过了刀尺,除了人稍显清瘦,脸色稍显苍白,那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以外,比花三郎见他的时候好看多了。
叫开了门,看门的狗眼看人低,瞪着眼刚要喝问,韩奎亮出了花总教习的招牌,硬把看门的一句话逼进了喉咙里。
王如俊在签押房接见,韩奎见过礼后,就让王如俊摒退左右。
花总教习四个字还真管用,王如俊犹豫一下,居然照办了。
等到左右退了出去,王如俊会错了意的探身轻问:“花总教习有什么指示?”
“王大人知道不知道,秋萍现在已经被九千岁收为干女儿,贵为公主了。”
王如俊先吓了一大跳,继而大喜,猛可里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韩奎,急急问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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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总教习亲口告诉我的,还错得了。”
王如俊乐透了,简直要手舞之,足蹈之:“好啊,好啊,我是真献了宝了,这下我王如俊要飞黄腾达了,这下我王如俊不会老死在兵马司里了。”
韩奎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一摇头道:“不好。”
王如俊一怔:“你怎么说,不好?”
“不错,不好。”
“你……,这……为什么?”
“因为我是秋萍的父亲。”
王如俊只一怔:“胡说,秋萍说她已经没亲人了。”
“这就是不好的道理所在,若要是让九千岁知道了,这欺九千岁的大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王如俊脸色变了:“你,你真是秋萍的父亲?”
“假不了,难道王大人你看不出,秋萍跟我长得很象。”
王如俊立即盯上了韩奎,盯着盯着,两眼里流露出狰狞眼色:“不要紧,秋萍原本说没有亲人,我就让她永远没有亲人。”
他张嘴刚要叫,突然间他发现了一幕奇象,他看得怔住了,也把他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吓了回去。
原来,桌上的铜镇纸到了韩奎的手里,在韩奎的手里跟豆腐似的,韩奎要它变什么样,它就变什么样。
韩奎笑了笑,还把铜镇纸弄回了原状,放了回去:“王大人,我先找上了花总教习,花总教习指点了我这条明路,他要我来找你,可要是我老不回去,他就自己来找你了,王大人,这位花总教习,是三厂的新贵,可不怎么好惹啊!”
王如俊一张脸刷白:“那……老兄,这样,你,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韩奎笑了,一摇头道:“王大人,别以你心度我腹,你爱这个,我并不一定也爱这个。”
“那你老兄是要……”
“你去看看秋萍去,我扮作你的随从,让我去见秋萍一面。”
“这……”
“怎么?”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她如今贵为公主,我怎么能让你随便见她。”
“她就是贵为皇后娘娘,我也总还是她的爹。”
“万一让九千岁知道了……”
“九千岁不会知道。”
“万一公主她当场说破……”
“那是她不要我这个爹了,她连我这个爹都不要了,王大人你也不用为自己叫屈了。”
“不行,我怕。”
“你怕不怕我嚷嚷开了,传到九千岁耳朵里去?”
“这……”
“王大人,是福是祸,都看你自己啊。”
王如俊象泄气的皮球,颓然坐了下去,半天才道:“什么时候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
王如俊抬起刷白的脸往外喊:“给我备轿。”
喊声不大,生似大病初愈没力气。
而签押房外的人居然听见了,森雷般的一声答应。
一盏热茶工夫过后,王如俊的小轿到了内行厂外,停下,他下轿带着身后的一名随从,步行进了内行厂。
刘瑾的内行厂,一如当今皇上的紫禁城,没有特别的恩宠,未经特许,文武百官是得靠两条腿走路的。
到了里头,王如俊说明来意,当然是求见九千岁。
巧了,九千岁不在内行厂,进宫给太后干娘请安去了。
王如俊马上转话锋,求见秋萍公主。
当值的大档头说了话:“九千岁临进宫特别交代,不许任何人见公主,王大人你沾了进献的光,你应该不在禁止之列,跟我进去吧。”
王如俊松了一口气。
跟在后头的随从一颗心也落了下去。
进入内堂,王如俊奉命稍候,大档头进去请出了秋萍公主,然后就侍立一旁。
随从自是低头不能仰视。
王如俊趋前行礼如仪:“下官兵马司王如俊,参见公主。”
秋萍公主一身晚装,坐在那儿很象那么回事,轻抬皓腕道:“不是王大人,我没有今天,少礼。”
“谢公主。”
王如俊起退,随从突然一步上前:“王大人的随从,小的韩奎,给公主请安。”
韩奎正要当真施下礼去。
秋萍公主陡然一惊色变,急喝道:“慢着。”
韩奎停住了,道:“公主……”
秋萍冷然道:“我贵为公主,怎么能受你这么一个下人的礼,你是王大人府的下人,连见都不配见我,出去。”
王如俊听得直发愣,道:“公主,他,他说……”
韩奎缓缓说道:“公主可知道,我若是被公主赶了出去,就难免挨王大人一刀。”
秋萍公主道:“我要是把你赶了出去,你就难免挨王大人一刀?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奎道:“我告诉王大人,我是公主的生身之父,若是公主把我赶了出去,那就表示公主不认我这个生身之父,也就等于我欺骗了王大人,公主请想,王大人会轻饶得了我么?”
秋萍公主怔了一怔,旋即又淡然道:“原来如此,这你不必操心,我可以不让王大人伤你毫发。”
韩奎目光一凝道:“公主不追究我冒充公主之父的事,难道就不怕人动疑吗?”
秋萍猛一惊色变:“这……我何等身份,岂会跟你这个王大人手底下的下人一般见识,还不给我出去。”
韩奎双眉陡然一剔,冷然道:“只知道有陈世美不认发妻的事,还没听说过有女儿贪图荣华富贵,不认亲生爹娘的事,活在人世还有什么意思,公主不必撵我,我就血溅尸横,死在公主眼前了。”
韩奎扬手欲劈自己天灵。
秋萍公主急忙站起,叫道:“爹,您不能……”
韩奎扬起的手停住了:“公主叫我什么?”
秋萍公主跺脚道:“爹,您这是干什么?”
韩奎转脸望王如俊:“王大人听见了吧!”
王如俊怔怔地道:“听见了,听见了。”
“我没有骗王大人吧,”
“没有,没有。”
“那么王大人是不是可以回避一下,让我父女说些贴己话。”
“这个……”
韩奎道:“我看恐怕还得公主说句话。”
秋萍公主迟疑了一下:“王大人,你就暂时回避一下吧!”
“是,下官遵命。”
这回王如俊可真听话,深深一躬身,退了出去。
秋洚公主旋即转望大档头,沉声道:“这件事谁要是敢给我泄露出去,我就要谁的脑袋,听见没有。”
大档头忙躬身:“卑职不敢。”
秋萍公主道:“不敢就好,你们都出去吧。”
“是。”
大档头退了出去,既然说你们,当然就包括跟在秋萍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婢,当然,两名侍婢也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出去了,秋萍公主脸色一沉:“是不是他告诉了您?”
韩奎冷喝道:“他是谁,谁又是他,你还有脸问。”
扬手一掌掴了过去。
“叭”地一声脆响,秋萍公主那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她一个踉跄坐在了椅子上,惊叫道:“爹……”
韩奎暴声道:“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爹没有死,你居然跑到这儿来认贼做父,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萍公主霍地站起:“我认贼做父,认贼做父的不只我一个,华家的三少爷都能变节易志,卖身投靠,我这个曾经是华家下人的女儿,又为什么不能。”
韩奎气得发抖:“好,你能,你能,可是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让他那么舒服,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抓着机会我就要整掉他。”
“你,你这个畜生。”韩奎扬手又要打,但是手到半途,变成了一把把秋萍公主抓了过来,脱口叫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三少爷是什么用心,你知道不知道三少爷是负了什么任务。”
秋萍公主正要挣扎,闻言一下子瞪大了一双美目:“用心、任务?”
“他是……这是机密,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三少爷的成败安危事小,再想除刘瑾可就难了,你叫你怎么跟你说,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秋萍公主一双美目瞪得更大了:“您是说,他是为了……”
“除了华家的人,有谁能执行这种任务,又有谁愿意忍辱负重,背这种黑锅,又有谁愿意不惜毁誉褒贬,招惹世人唾骂。”
“他,他当真是……”
“当然是。”
“您怎么知道?”
“三少爷亲口告诉我的。”
“您相信?”
“当然相信,我对华家的人太清楚了,我只有信不过自己的时候,绝没有信不过华家人的时候。”
秋萍公主如遭雷殛,疯狂似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突然她哭了,哭着摇头道:“爹,您,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不能告诉你,压根儿就不能让你知道,可是谁会想到你……你会这么做,要不是我怕你坏了三少爷的大事,怕你成为千古罪人,到现在我还不会告诉你。”
突然间,秋萍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韩奎猛吸一口气,人为之平静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主意,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孩子,有些事不能强求,辈份不对,这档子事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你,你实在不该……你有没有想到,眼前事一旦拆穿,连你自己在内,会害多少人。”
秋萍公主猛抬头,哭着道:“爹,我知道错了,我该死。”
砰然一声跪倒在韩奎面前。
韩奎一下子眼泪猛然夺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爱逾性命,如今……韩奎伸手扶起了秋萍公主,流着泪道:“孩子,想开点,看开点吧,爹只你这么一个,多少年父女相依为命,爹不能没有你,你要是再这么糊涂,不如你就一刀先杀了爹。”
“爹,女儿不孝,女儿该死。”
父女俩互拥哭作一团。
突然,秋萍公主离开了韩奎,道:“爹,我跟您走,咱们现在就走。”
韩奎一惊道:“不,不行,孩子,咱们现在不能走,咱们现在走,或许可以走得脱,天涯海角,他不一定找得到咱们,但是咱们现在一走,就非连累三少爷不可。”
“咱们走,怎么会连累三少?”
“你不知道,我去找王如俊,是打着三少爷的招牌去的,刘瑾的用心我也清楚,三厂一旦有事,他一定非把差事派到三少爷头上不可。”
“那……现在不走怎么办呢?”
“不要紧,你先安心的在这儿待着,三少爷已经找项刚帮忙了,相信一两天项刚能把你要出去。”
秋萍公主想到了项刚跟刘瑾冲突的事,对这位项霸王,她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的。
这一席酒喝得差不多了,不但花三郎跟项刚都有了相当浓的酒意,就连肖嫱娇靥上,都象抹了胭脂似的,泛起了一片动人的酡红。
桌上,还有些剩酒残菜。
望了望眼前的花三郎跟项刚,道:“项爷喝了不少,该歇息了。”
项刚咧嘴一笑:“肖家姑娘跟我玩心眼儿,怎么不说你想偕檀郎归去了呢!”
肖嫱娇靥上的酒意,陡然间又浓了三分,道:“您干吗老跟我过不去嘛。”
“我?天地良心。”
花三郎道:“项爷,我们还是真该回去了。”
“嗯!你们是真该回去了。”项刚加重了语气,旋即又一点头道:“好吧,我不做罪人,放人。”
花三郎一笑偕项刚站起:“反正我的脸皮够厚,我不在乎这个。”
“是嘛,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还有什么好怕的。”
肖嫱皱眉道:“到底是喝多了,您就不能说点儿正经的。”
“想听正经的?好,老弟,放心回你那温柔乡去领略温柔滋味吧,玲珑的事有我呢,包在我身上,我要是不能还你个完完好好的玲珑,往后你就别见我的面。”
“您言重,也只有偏劳您了。”
项刚拍了拍花三郎:“走吧,我送你们小两口儿出去,肖嫱姑娘有自备的香车,用不着我派车了。”
项刚送客送出了大门,望着那辆双套马车载着一对璧人远去,项刚的脸上,缓缓浮现起一丝落寞神色……
花三郎跟肖嫱坐在马车里。
也许是因为几分酒意,肖嫱靠得花三郎很紧。
也许是因为几分酒意,花三郎居然轻舒猿臂,拥住了肖嫱的娇躯,蹄声得得,轮声辘辘。
马车微颠簸轻晃。
夜风微有寒意。
车里温暖如春。
暗香浮动,兰泽微闻。
这该是最为醉人的一刻。
马车,从肖府侧门驶入,直到花园门口,影儿成双,下马车步入水榭。
不知是肖嫱事先交代过,还是巧婢慧心,香茗两杯,红烛一枝,使这座水榭,显得既宁静又安详,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出的动人气氛。
侍婢们退了出去,人影儿隔几对坐,望夜空玉兔,水面金钩,天上人间两明月。
四目交换,未发一言,肖嫱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羞,还有心底里的甜蜜。
突然,花三郎心底震颤,这份震颤由心底上升,使得他忙垂目定神。
这,原本无声无息。
但是,肖嫱觉察到了,娇靥一红,螓首半挽,低低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喝杯香茗,剪烛窗下,默默相对。”
花三郎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防的是自己。”
“为什么。”
“礼,理。”
“呃!”
“此时此地,我不该,也不能。”
“正人君子!”
“不敢自认,只是知道不该,不能而已。”
肖嫱又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说过,我能等。”
花三郎双眉轩动了一下,要说什么,可却又忍了下去。
寂静的一刹那。
肖嫱抬起了头:“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想玲珑?”
“不是。”
“总该有点什么?”
“说了你不一定相信,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呃?”
花三郎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肖嫱道:“谁说不相信了,我说了么?”
“这么说,你相信?”
“对你,我没有不相信的,但是,总该有个理由。”
“什么总该有个理由?”
“为什么现在你会脑中一片空白?”
“我也说不上理由。”
“一个人脑中总会想点什么。”
“要是知道该想点什么,脑中也就不会一片空白了。”
肖嫱凝目良久,娇靥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有心事脑中还会一片空白?”
“那很难说。”肖嫱道:“如果一个人心事太多,心烦缕乱之余,就会不知道该想什么好,脑中自然是一片空白。”
“没想到这方面你倒是挺有研究的。”
肖嫱淡然而笑,微一摇头道:“那倒不是,象我这么一个女儿家,自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太多,经验自然也要比别人多一点,处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实在也需要比别人多知多懂些,要不然是站不住脚的。”
“呃!你处的环境这么复杂么?”
“难道你不觉得?”
“我还真没有感觉到。”
“那是因为你进入这个环境不久,过些时日,久而久之,你就会有所感觉了,到那个时候,你也自然会想尽办法使自己站稳脚步了。”
“是这样么?”
“是这样。”
“我没想到这个环境,会这么复杂难处。”
“我刚说过,过些时日,久而久之,你就会发觉了。”
“这我就不懂了。”
肖嫱凝睇问道:“你不懂什么?”
“既是这个环境这么复杂难处,为什么还处下去,为什么还留恋不舍呢?”
肖嫱脸色一变道:“我不怕你知道,没有人对这个环境留恋不舍,但是肖家父女没有别处好去,没有别的路可走。”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但是你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肖嫱默然未语。
花三郎道:“我无意探询……”
“不。”肖嫱娇靥上突然浮现起一片坚毅之色:“我应该告诉你了,我已经把我的心交给了你,将来有那么一天,人也是你的,对你,实在不该有所隐瞒,这么多天以来,这件事在我心里就象块瘤,我要是不告诉你,我觉得良心不安,觉得对不起你。”
花三郎忙道:“不要这么想,谁都会有些隐衷。”
肖嫱摇头道:“别人有什么隐衷,我不管,也不干我的事,但是我对你,不该有隐衷。”
花三郎本想探查肖家父女那不为人知的来历,但一旦面临着它,他却又有所犹豫,只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有隐衷,有秘密的人。
他道:“不,你……”
肖嫱道:“你不用拦我,我自认做得没有错,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就绝不会再隐瞒下去。”
花三郎只好默然了。
只听肖嫱问道:“你可知道,武林中有个号称第一世家的华家?”
花三郎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的问起他自己华家,心里猛一跳道:“知道,怎么?”
“我父女武林中不能容身,改名换姓,投身三厂,跟这个第一世家的华家